方腊起义
北宋末的一次农民起义。宋徽宗赵佶时,歙州(今安徽歙县)贫苦农民方腊(方十三)到睦州青溪县(今浙江淳安西北)万年乡帮源峒保正方有常家当佣工(一说方腊是漆园主)。当时宋徽宗、蔡京、童贯一伙贪得无厌地压榨人民,赋役繁重,“人不堪命,遂皆去而为盗”。
宣和二年(1120)十月初九,方腊假托“得天符牒”,率领农民,杀死方有常一家,以帮源峒为据点,聚集贫苦农民,号召起义。在誓师时,他悲愤交集地控诉:“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他估计当时形势,指出:“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我但划江而守,轻徭薄赋”,“十年之间,终当混一矣!”在方腊的号召下,青溪远近的农民闻风响应,很快发展到上万人。
十一月初,义军尊称方腊为“圣公”,改元“永乐”,置将帅分为六等,头扎红巾等各色头巾作为标志,建立农民政权。二十二日,起义军在青溪县息坑(今浙江淳安西)■■全歼两浙路常驻宋军五千人,击杀该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随后,乘胜进取青溪县,俘获县尉翁开。十二月初,攻克睦州,占据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不久,向西攻下歙州,全歼宋东南第三将“病关索”郭师中部,东进攻克富阳、新城,直趋杭州,以“杀朱■”相号召。杭州是两浙路的首府,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花石纲指挥中心之一,聚集着大批官吏和富商、地主。二十九日,起义军攻入杭州,杀死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逃走。积怨已久的群众,在杭州捕捉官吏,发掘蔡京父祖■坟墓,暴露其骸骨。
起义军获得广大农民的热烈拥护和响应。苏州石生,湖州归安县(今浙江吴兴)陆行儿,婺州兰溪县灵山峒(今浙江兰溪西南)朱言、吴邦,永康县方岩山(今浙江永康东)陈十四,处州缙云县(今属浙江)霍成富、陈箍桶等,纷纷领导当地农民,参加起义。台州仙居县吕师囊,越州剡县(今浙江嵊县西)裘日新(仇道人),衢州郑魔王等领导当地摩尼教秘密组织起兵响应。湖、常、秀等州农民,也“结集徒众”,准备攻打州县。各地农民望见义军的旗帜,听见鼓声,就跑来迎接。参加义军的更是“项背相望”。
义军骤然兴起,切断了宋王朝的经济命脉,宋徽宗等惊恐万状。他们一面急忙撤销苏、杭造作局和停运花石纲,罢黜朱■父子兄弟的官职,妄图松懈义军的斗志;一面派童贯任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谭稹任两浙路制置使,调集京畿的禁军和陕西六路蕃、汉兵十五万,南下镇压起义。宣和三年正月,童贯、谭稹分兵两路,由王禀、刘镇等分别率领,向杭州和歙州进发,企图在睦州会合。
同年正月,方腊派遣方七佛领兵北伐,一举攻下崇德县,进围杭州东北的秀州(今浙江嘉兴),并分兵进入湖州(今浙江吴兴)境内。正值王禀率领东路宋军从北而来,方七佛义军迎战,不胜,退守杭州。同时,方腊率领主力南征,相继攻下婺(今浙江金华)、衢(今属浙江)两州。义军别部北上攻克宣州宁国县(今安徽宁国西南),进围广德军(今安徽广德)。史称义军先后攻下六州五十多县,包括今浙江省全境和安徽、江苏南部、江西东北部的广大地区。
义军秀州之战失利,杭州失去屏障。二月,宋军包围杭州,义军经过苦战,因粮尽援绝,被迫退出杭州。杭州失守,革命形势急转直下。三月初,义军再次进军杭州,不胜。宋军杨可世、刘镇部攻陷歙州,王禀部攻陷睦州。四月初二,衢州失守,义军将领郑魔王被俘。十七日,婺州失陷。十九日,王禀部攻陷青溪县。方腊带领义军退守帮源峒。王禀、刘镇等各路宋军会合,层层包围帮源。二十四日,宋军发动总攻。义军腹背受敌,奋起抵抗,七万多人壮烈牺牲。方腊及其妻邵氏、子方亳(二太子)、丞相方肥等三十多人力竭被俘,解往汴京,八月二十四日英勇就义。
方腊被俘后,义军各部继续转战浙东各地。童贯派郭仲荀、刘光世、姚平仲等领兵分路镇压。五月,台州仙居县义军由俞道安带领,从温州永嘉县楠溪攻占乐清县,义乌县义军据天仙峒,寿昌县义军据月溪峒,与宋军激战,天仙峒、月溪峒相继陷落。兰溪县灵山峒义军胡姓、祝姓二将与宋军刘光世部奋战,胡、祝等一千六百多人战死。越州剡县裘日新与宋军姚平仲部作殊死战,裘日新在桃源(今浙江嵊县南)战败牺牲。闰五月,宋军姚平仲部攻陷台州仙居境义军据点招贤(今浙江临海西)等四十多峒。方五相公、方七佛部义军接连失利。六月,仙居义军吕师囊转移至黄岩,宋军折可存部自三界镇追击。义军扼守断头山。宋军以轻兵从山后偷袭,义军战败,吕师囊等三十多名首领牺牲。七月,俞道安部义军从乐清攻打温州,战斗三十多天,不下,转入处州境。十月,俞道安在永康县山区被宋军包围,英勇战死。此后,义军余众在各地继续坚持战斗,直到宣和四年三月,才完全被宋军镇压下去。宋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无辜百姓被杀害的不计其数,两浙经济遭受严重破坏。
(朱瑞熙)
《方 腊 起 义》译文
当初,方腊出生时就多次出现怪诞反常的现象。有一天,方腊对着小溪自照身影,竟看到自己穿戴着象帝王一样的衣冠,从此自以为很了不起,就假托邪道来蛊惑人们。青溪县境内的梓桐洞、帮源洞等都坐落在山谷幽深险要的地方,人口密集,物产繁多,有漆树、楮树、松树、杉捌的丰富出产,商人很多,象车的辐条凑集在车毂上一样聚集在这一带。方腊家有漆园,朝廷设立的造作局经常残酷地榨取漆园的出产,方腊心中怨恨却不敢发泄。正遇上朝廷搜刮奇花异石的侵扰,方腊就乘着百姓忍受不了这种侵扰的机会,秘密吸收贫穷而又无正当职业的人,救济并结交他们。众人的心已经归附之后,方腊就宰牛滤酒,召集一百多个特别恶劣的年轻人聚会宴饮。
初,方腊生而数有妖异。一日临溪顾影,自见其冠服如王者,由此自负,遂托左道以惑众。县境梓桐、帮源诸洞,皆落山谷幽险处,民物繁夥,有漆、楮、松、杉之饶,商贾辐辏。腊有漆园,造作局屡酷取之,腊怨而未敢发。会花石纲之扰,遂因民不忍,阴取贫乏游手之徒,赈恤结纳之。众心既归,乃椎牛酾酒,召恶少之尤者百余人会饮。
依次斟了几遍酒后,方腊起身说:“普天下国家内部关系和家庭内部关系,本来同是一个道理。现在儿子、弟弟耕田织布,一年到头劳累辛苦,略微有点粮食布帛,父亲、哥哥全拿去挥霍浪费了;稍不如意,还要拿鞭子竹板抽打,残酷虐待,折磨到死也毫不怜悯,对于你们来说,能甘心忍受吗?”
酒数行,腊起曰:“天下国家,本同一理。今有子弟耕织,终岁劳苦,少有粟帛,父兄悉取而靡荡之;稍不如意,则鞭笞酷虐,至死弗恤,于汝甘乎?”
大家都说:“不能!”
皆曰:“不能!”
方腊说:“挥霍浪费剩下的,又全部把它拿去奉献给仇人。仇人依靠我们的物资变得越来越富足,反而侵夺欺侮我们,父兄就让子弟去对付他们。子弟的力量支持不了,那么谴责惩罚无所不至。然而每年奉献给仇人的东西从来不会因为受了仇人的侵侮而免去,对此你们能安心忍受吗?”
腊曰:“靡荡之余,又悉举而奉之仇雠。仇雠赖我之资益以富实,反见侵侮,则使子弟应之。子弟力弗能支,则谴责无所不至。然岁奉仇雠之物初不以侵侮废也,于汝安乎?”
大家都说:“哪有这种道理?”
皆曰:“安有此理?”
方腊流着眼泪说:“现在赋税和劳役这样繁重,官吏掠夺勒索,农业和养蚕业所得不够满足需要,我们这些人所赖以活命的只是漆楮竹木罢了,又被官府用各种名目的赋税科条全部征取去了,不留一点儿。上天生下百姓,给他们设置官吏,本是用来养育百姓的,官府竟凶恶残暴到这种地步!天意和人心,能不怨怒吗?而且歌舞女色、狗马游猎、营造宫囿、祭祀鬼神、扩充军备,搜罗奇花异石等挥霍之外,每年贿赂西边北边两大仇敌的银绢要用百万数字来计算,这些都是我们东南百姓的脂膏和血汗啊。两大仇敌得到这些财宝,更加轻视我们,年年侵扰不止。朝廷给仇敌的奉献从不敢废除,执政者们还认为这是安定边疆的长远策略呢。唯独我们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累,妻子儿女受冻挨饿,想吃一天饱饭也不能够,大家看应该怎么办呢?”
腊涕泣曰:“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夫天生烝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乃暴虐如是!天人之心,能无愠乎?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二虏得此,益轻中国,岁岁侵扰不已。朝廷奉之不敢废,宰相以为安边之长策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
大家都愤愤不平地说:“听从您的吩咐!”
皆愤愤曰:“惟命!”
方腊说:“三十年来,元老旧臣降职的降职,死的死,几乎没剩下的,现在当权的都是些卑劣龌龊、奸邪谄媚的家伙,只知道用歌舞女色、营造宫室花园来迷乱蛊惑皇上罢了,国家大事完全不关心。京城以外的地方官吏,也都贪污奢侈成风,不把地方上的政事当作重要问题来考虑。东南百姓被剥削所苦已经很久了!近年来花石纲的侵扰,特别不能令人忍受。各位如果能主持正义发动起义,全国各地必定闻风响应;十来天的工夫,就可聚众万人。地方官吏听到这一情况,一定会进行招抚,和我们商谈,不便于马上向朝廷申报上奏。我们用计策牵制他们,拖上一两个月,江南各郡可以一举攻下来。朝廷接到申奏后,也不能即刻决策发兵,预计拖拖拉拉,会集商议,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调集训练军队和调拔粮饷,没有半年不可,这样我们起兵前后已经一年了。这时局势应已基本确定,不用担心了。况且对西边北边的外敌的钱币进贡每年有上百万,朝廷军政费用每年达十万,这些钱财大多出自东南地区;我们已经占有了江南地区,朝廷必将残酷地向中原地区榨取。中原百姓忍受不了,必定会起来反抗。西边北边的外敌知道了,也将会乘机进攻。朝廷受到内外夹击,即使有伊尹和吕尚这样的谋臣,也不能为他们想出什么办法来的。我们只要以长江为界,守住江南,减轻劳役,减免赋税,使百姓人力物力得到恢复和发展,天下四方哪个不会恭恭敬敬地来朝拜我们?十年之内,终将统一天下了。如果不这样,就只有白白地死在贪官的手里罢了。请诸位好好谋划这件事吧!”
腊曰:“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死殆尽,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在外监司牧守,亦皆贪鄙成风,不以地方为意。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守臣闻之,固将招徕商议,未便申奏。我以计縻之,延滞一两月,江南列郡可一鼓下也。朝廷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亦须月余;调习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此时当已大定,无足虑也。况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朝廷军国经费十万,多出东南;我既据有江表,必将酷取于中原。中原不堪,必生内变。二虏闻之,亦将乘机而入。腹背受敌,虽有伊、吕,不能为之谋也。我但划江而守,轻徭薄赋,以宽民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十年之间,终当混一矣。不然,徒死于贪吏耳。诸君其筹之!”
大家都说:“好!”
皆曰:“善!”
于是方腊部署他的部众一千余人,以讨伐朱勔为号召,见到官吏及其爪牙全都杀掉。百姓正苦于官吏掠夺勒索,果然到处响应。几天之内,就聚集了十万人,很快接连攻陷几十座州县,部众发展到近百万,全国大为震动。
遂部署其众千余人,以诛朱勔为名,见官吏、公使人皆杀之。民方苦于侵渔,果所在响应。数日有众十万,遂连陷郡县数十,众殆百万,四方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