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信息◇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 作 者:展锋
◇责任编辑:骆军
◇所属分类: 图书>文 学>中外小说
◇ 所属系列套装:
◇著作方式:著
◇ 出版日期:2007年1月
◇版次印次:1版1次
◇ ISBN 号:7-5006-7249-4
◇用纸:普通纸
◇ 装帧:平装
◇开本:16
◇ 页数:
◇字数:880千字
内容简介这是著名作家展锋创作的长篇小说,全书880千字,分上下两集,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发行。
以土地的得失为出发点去演绎珠江三角洲富裕地区农民独一无二的人生,用史诗的恢弘,用人性的光辉去照耀长达一个世纪,一个家族五代人于土地的得失上发生的情形各异的痛苦与情感,乃至性爱,是小说的最大看点。大约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在近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围绕着土地,以暴风骤雨的方式,既生发出了轰轰烈烈的革命,又生发出了令世人震惊的改革,最后以土地收归国有,农民转为城市居民作为城市发展最高境界。
作者简介展锋1954年出生于江西南昌。先后做过工人,杂志社和出版社小说编辑,小说组长,编辑部主任,常务副主编,专业作家,先后在深圳、珠海挂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先后出版过长篇小说《炎热的夏天》、《山陨》、《最后的玫瑰》、《最后的华尔滋》;随笔散文集《何处是归程》;在各大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随笔散文若干并转载。而一个已经相当富裕与繁华的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村庄就此终结,衍生出来的情感和矛盾冲突,均是史无前例和无法复制的,甚至是从未有哪位作家涉及国的,只属于那片土地养育的人,那个特定的地域风情以及有着悠久历史的传承,而这正是并不熟悉这一生活情景的读者所期待的,也是小说的最大卖点。
全书目录九龙柱与九凤壁……………………………………………………7
倾情演出……………………………………………………………2I
我的是咩也…………………………………………………………42
立地成佛……………………………………………………………65
屁股与脑袋…………………………………………………………83
八字头上一口塘……………………………………………………109
元朝的凉亭…………………………………………………………136
鹰与白鹤……………………………………………………………156
筷子、沙罐、硕大…………………………………………………l 77
随意放屁……………………………………………………………196
菊花与砍刀…………………………………………………………212
重砣压大秤…………………………………………………………257
种在鱼塘边的石榴树………………………………………………284
燕窝与鱼翅…………………………………………………………309
仰天长啸……………………………………………………………327
飞翔的单车…………………………………………………………354
扮演打手……………………………………………………………376
失去土地的农民……………………………………………………395
形象问题……………………………………………………………413
奔跑的水牛…………………………………………………………434
没有了又叫做什么…………………………………………………463
可惜高潮太短暂……………………………………………………485
凄凉的挽歌…………………………………………………………505
哇,死都抵了………………………………………………………533
咀嚼从前……………………………………………………………557
你以为你是谁………………………………………………………582
本来就不是东西……………………………………………………599
一切权力归农会……………………………………………………622
有没有搞错,我有病………………………………………………647
除了钱,最后还剩下什么…………………………………………677
还是过去好啊………………………………………………………712
戴礼帽的赤脚医生…………………………………………………738
我有一个梦想………………………………………………………769
末代村支书…………………………………………………………793
就剩我一个…………………………………………………………820
选段阅读失去土地的农民
那天,大伯以很酷的动作,把派克走珠笔像匕首一样插在了桌面上,在他的血压渐渐回落后,感觉到就那样把那块储备多年的旺地拱手相送,实在是亏大了,何况又作了一番投入,就算洪志伟压根儿不顾及村民的意见,好端端的健身中心说没就没了,自己的威严扫地,那也是不容置疑的。尽管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他还是心有不甘地把它压下了,他觉得
把此事往下压一压,未必就不是一着好棋,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不可能总也想不出。
终于想出,是我那极鬼祟的身残志坚的二伯给支的招儿。那是一个极富诗意的夜晚,我们乘坐在租来的小艇上,如一片树叶,漂荡在咸淡水的交汇处,头顶是一轮把整个水面映照得铺满碎银一般的明月,身体的左面是习习的咸湿的略带腥味的海风,右面是打滩涂上吹拂而来夹带着青草香味的风,在岸上的田野里,闪烁着盏盏渔火,一片欢笑和一片不太文雅的叫骂声。
那会儿我们正坐在小艇上优哉游哉地捞禾虫。每年荔枝成熟的时候,我们都会受到二伯的邀请,以很体面的方式去享受儿时的欢乐,缅怀曾经的农民生活。坐在船上,一边吃着刚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荔枝,一边用手不停地驱赶以极其密集的方式发动轮番进攻的体积硕大的蚊子,一边顾此失彼地抓挠着身上的痒处,一边毫无边际地高谈阔论,当然还得一边时不时地喝上一口王老吉凉茶,以减少因吃荔枝而给身体带来的火气。就是在这样具有诗意的气氛里,二伯支出了一招儿,据他说是没有解药的毒招儿。
他说:“洪志伟不是要你那块旺地吗,他出手狠,不由分说就直指你的要害。你干嘛顺着他的出招儿在那块地上穷应付。撇开它,想都不要去想。你也出招儿,打他的七寸!把那些被你封杀的录像和照片捅出去,不信他不立即服软!现在的为官者怕什么,就怕有事没事,媒体从中插一杠子,先人为主,搅起风波再说。但要注意,不要一股脑儿全捅出去,一点一点抖搂出去。一家伙全甩出去了,到时真的没有解药。那抖搂出去的东西,如泼出的水,是收不回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出此毒招儿时,像婴儿一样坐在轮椅里,嘴里还含着一粒去了皮的荔枝,害怕吃多了上火,并不一口吃了,故而含在嘴上品咂着其香味,所以说出的话有点儿口齿不清,支支吾吾咿咿呀呀。他说这话时,祖父就坐在他身边,月色下能看到他脸上紧绷的肌肉,尽管很像犯了错的学生低垂着脑袋,小孩子的知其错偏不认错的倔强,还是表现得比较充分的。光亮的秃头,在月光下,犹如在水中倒映的月亮,随波荡漾,透着十分难得的皎洁与妩媚。
不等大伯反应过来,我父亲冷不丁地嘀咕了一句:“伟大领袖毛主席说:革命文化,对于人民大众,是革命的有力武器。革命文化,在革命前,是革命的思想准备;在革命中,是革命总战线中的一条必要和重要的战线。”他说得不动声色,而且声音还不很大,在徐徐往上涌的涨潮声中,如苍蝇一般地嗡嗡叫。
他坐在艇尾拴铁锚的铁墩上,显得既有点儿高高在上,又有些孤单,与我们拉开了一点儿距离,加之是在月色中,看去有点儿魑魅魍魉,很像从海里悠悠浮起的妖怪。于是,他的声音就像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点晃晃悠悠的回声,让人听了心里直打颤。其实,他那会儿正仰着脖子喝啤酒,心情好极了,在说这话之前,我还听到他在哼着歌儿,好像是《妹妹找哥泪花流》。
偏这不大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全都扭头盯着他看,令他很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嘀咕着又说了一句:“伟大领袖毛主席还说: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
大伯当即如醍醐灌顶,如大彻大悟,右手捂着如月亮一般的头顶,冲二伯大叫:“我怎么没早想到呢!这不难啊!”扭头冲龅牙和我,“具体怎么干,应该不用我细说。先挑几张好点儿的,有杀伤力的照片捅出去。知道吗!今晚回去就开始行动!”
说时用眼睛像锥子一样刺了一下他父亲,令老头把脑袋越加低了下去,很有力地冲海面吐荔枝核的气势一点儿不剩,吐出的核托在手心里,像女孩儿那样很优雅地往海面抛。那时他若知道最终还得揪住自己充当炮灰,只怕会惊慌失措地猛然站起,身子一摇晃,失足掉入海里。要他混在一大群人里头去张牙舞爪,去充当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人物,不会感到害怕,在身后无人跟随的情况下,要他孤独地站在一个地方,他两腿就开始哆嗦了。
那天,除了女性和小孩儿,我们家的大小男人全来了,把一条渔艇塞得满满的。在艇上根本做不了诸如起网那种事情,纯粹是坐在艇上观战,全无过去一身泥一身水置身其中的欢乐,对在身边像海藻一样漂游而去的禾虫,也不感到心痛,并不会像过去那样慌忙用竹筛去捞。一般来说,只要下手勤快,一个晚上捞它十斤二十斤,那是没一点儿问题的。过去当然卖不到好价钱,现在可是四五十元钱一斤,这还是产地价,还得赶早赶巧,到广州的大酒楼,至少也得一百元一斤。我们之所以不捞,捞也白捞,依然得出五十元一斤向主人购买,那片滩涂是人家承包了的,种了水稻也不图收成,只图能养好田里的禾虫。我们只是充当众多买家中的一家,只是比别的买家要显得更有情致,知道如何附庸风雅,知道出钱买罪受其实也属于精神层面的一种理想境界。
所以,当我们吃了午饭,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替他人忙碌着在田里疏通沟渠,在沟渠上布网这诸多农活时,我们像回到了过去,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多年,每个人都拿出了过去的生猛劲头,打着赤脚像鹿一样在田里奔跑,对每道沟坎可能捞捕的禾虫数量,各抒己见地作出自以为是的估算,并为此投下赌注,由二伯做公证人,事后统一算账,他从中抽水一成。那会儿,大家的脸上除了如雨一般的汗水和斑斑泥点,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连哈出的气都有一股甜蜜的蔗糖味,尽管做工考究的衣服已面目全非,污秽不堪,甚至还湿漉漉的,透着做贼一般的可疑,全没在乎除了搭上辛苦,还得搭上这方面的经济损失是多么巨大,反倒像兀地捡了一个便宜那样乐不可支。
在把带上渔艇的所有食物都消灭干净后,已是午夜时分,就在我们伸长了脖子等待主人起网时,身旁突然来了三艘快艇。好像是缉私的,来头很冲,嗓门儿奇大,一张嘴就像吵架一样,冲同样坐在小艇上准备起网的主人叫喊,抱怨他言而无信,讲好卖给他的,结果一女许多家,以后怎么再做生意!他们都以为我们也是赶来收购禾虫的。二伯解释我们是他的亲戚,不是做生意的,来这儿只是玩玩,顺便带点儿禾虫回家吃。
于是,那三艘快艇上的人自个儿打起了口水战,其中一个说四十元一斤,他全包圆儿了,不管起网多少。那主人哼地一声笑了,说:“我卖给他们都五十元一斤!”一句话把我们出卖了。其中一艘快艇上的人说:“五十就五十,我全要了。”其他人不同意,就谁第一个赶到,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好像我们已经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二伯勃然大怒,抓起一只空酒瓶砰地一声砸在艇上,叫道:“吵什么吵,再吵我叫人把你们都掀到海里去喂鱼!”
顺着这个愤怒的声音,一道电筒的光亮照了过来,并停留在二伯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捏着手电筒的人顿然笑了,并且笑得十分放肆,就连其他两条艇上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伯也不吭声,弓着身复又操起一只空酒瓶,顺着那道亮光扔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也不知是否砸着人了,因为随后是一阵更为放肆的尖声讥讽,只听一个人在说:“他妈的,一个坐在轮椅里的侏儒也想逞能!还声称要把我们掀到海里去喂鱼,我看应该先把他掀到海里去喂虾,而不是喂禾虫!”
我顺手操起搁在艇舷边的船桨,猛地劈了过去,自然是不够长,打在了水面上,溅起了一大团水花,渔艇也跟着晃了几晃。就在这时,龅牙手里的照相机,啪地一声闪了一下,把他们吓住了,不知我们有什么来头,居然还带着照相机。这时,卖我们禾虫的主人说话了,说我们只要他等下拉起的这一网,现在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以后起网的禾虫,等他起完网了,再来慢慢谈价钱。三艘快艇围住一个起网的人,那还不把价钱哄抬起来了,于是迅速离去,伺机再来。
追随而去的是我们免费赠送的能够抓起的任何一件物品,忙乱中龅牙差点儿把照相机也扔了出去,大伯喜欢随身携带的不锈钢的扁形军用酒瓶,让祖父扔了出去,他是在第二天整理那只又大又重的提包时才想起的。后来那起网的人告诉我们,那些人都是酒楼里的,隔不多久就要来一趟,每次都吵吵嚷嚷地要给压金,他不干。他说现在不是愁卖不出,而是不够卖,一千多斤还不够一家酒楼要的,你们走了,今天至少也得卖五十五元一斤。并说现在鱼贩比不过酒楼的人,他们财大气粗,把应该鱼贩得的利,全吞吃了,吃得连渣都不吐。
有了这偶然遭遇的不快,我们未等起网人把所有网都起出来,就打道回府了。诸位下的赌注自然无法兑现,着急的是必须赶回家,把曾祖母请出来,烧她拿手的瓦钵炖禾虫,大家都觉得还应该再喝些酒,要不就亏待了这么新鲜的禾虫。
这次我们一家伙买回了一百零五斤,也就是说那人一网就捞起了这么多,整整装了三只水桶,除了二伯带回珠海的很少一部分,真的够我们吃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吃得感觉到我们都快成了在盆里蛆一样蠕动的禾虫。奇怪的是,没人感到厌倦,同样的做法,同样的香味,天天如此,仍然还是一上桌就一扫而光,动作稍慢一点儿,连渣都没有。那些日子二伯干脆就扎下来不回珠海了,图的就是这一口,搞得我家像作战指挥部,电话响个不停,他也喂喂地叫个不停,吵得祖母恨不能把敲木鱼的小木棰敲他头上。据说真的敲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并喝令他赶紧死回珠海去!因为二伯的喧哗妨碍了她的诵经。
那天晚上,不,是第二天清晨,我和龅牙不仅头晕目眩,而且还头重脚轻,咽得直想上床眯一会儿。很无奈,让我那个看去有点儿垂死意味的二伯押着,非得把被大伯封杀的玩艺儿找出来,由他确定哪些可以使用,随后赶紧送给媒体制造舆论。
时间过去了那么许久,龅牙拍摄的录像,显然已经不可以作为新闻拿到电视台播放,即使境外的电视台也同样不太适合。至于电视台开设的社会广角之类栏目,虽有点儿靠谱,他却想不出以什么方式去大做文章,说村民集体抗法,这题目太大太严肃,不是塞点儿钱就能搞成的,电视台不会冒那风险。说祖父聚众闹事,带头抗法,可他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又无法自圆其说。这是二伯在初看了录像后所感到的为难。
倒是龅牙丢弃在纸箱里的一大堆照片,令二伯眼睛噌噌的发亮,因为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祖父倾情演出的剧照,无论是神采还是气势,都异常生动、异常传神。令他为难的是,以什么名目去发表,离题太远,发了也等于没发。我问他什么名目才靠谱。他用手挠挠脑袋,说我们为的就是保住土地,当然不能离开农民和土地这重关系。我说这好办,安一个失去土地的农民的标题,不都全解决了。你看他做出的痛苦状,他听后大悦,嘿嘿地从嘴角流出了一线口水,很晶莹地悬了下来,在即将断线时,让他用衣袖揩去了。我随手挑了一张交与龅牙,要他赶紧去办,一定要明天见报。他打着哈欠问我以什么名目发。把我惹火了,训斥他说刚才不是说了,你打瞌睡了!他依然在打着未竟的哈欠,说没有,我是说是以社会新闻发,还是以艺术作品发。我说只要发在最显眼的位置,以什么名目都可以。说完补了一句,当然最好是艺术作品,这样既可进又可退。
在他从屋里取了钱准备出门时,我又拿起一张照片交与他,这就是后来引起轰动的那一张。当然,当时我也没意识到会有后来那样牛气,只是说拿去给编辑看看,多一张,多有一个选择。
这幅照片确实是龅牙的得意之作,用他的话说,假如能卖一万元,他还得至少亏损四十万元!也就是说他的所有投入,最后得到的就是这张被报社编辑认为极其难得的照片。而在此之前,他并没感觉到此照片有什么了不得,像他堆放在厅堂里的其他纸箱一样,要不是急需,有可能这辈子不再会去翻阅。在他用极其喜悦的声音告诉他父亲照片第二天一定见报时,大伯冷冷地说,照片下面不能署作者的真名,他不想让洪志伟一目了然地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捣鬼。尽管不乐意,他毕竟还是出了名,只是那名出得有点儿窝囊,有点儿冒名顶替,开始时没人知道那个阿欢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