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

王朝百科·作者佚名  201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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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未知(原文:圆脸少女一愣,奇道:“你认得我妈妈?我从小就没见过她的。”梁萧一楞,心道:“这丫头是跟我装傻,还是真的没妈?”又骂道:“你没有妈,难道是你爹生的?”少女又一怔,沮丧道:“我也没爹爹。姊姊们常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脑袋是块石头,又笨又傻。”)

〖年纪〗少女

〖师父,主人〗韩凝紫

阿雪

〖爱慕的人〗梁萧

〖义兄〗梁萧

〖师兄妹〗阿冰,阿凝

〖情敌〗花晓霜,柳莺莺

〖倾慕者〗梁萧

〖出场章回〗第二卷:纯阳卷——第八章:乐极生悲

〖离开章回〗第四卷:龙游卷——第五章:魂断钱塘

雪落无痕·简介简介:阿雪是武侠小说《昆仑》里的女角色,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生活在韩凝紫的管教之下,但是她却天性纯良,天真无邪。后为梁萧义妹,心系梁萧,但时值梁萧与柳莺莺产生了误会,所以梁萧的心中一直执着于柳莺莺,她也毫无怨言,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一直跟随着她的哥哥。真情动天,终于有一天,她的哥哥也已经爱上了她,却来不及表白,她就傻傻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这个女子不传奇的一生,永远成为了我们的传奇。

孤雪芳华·出场与退场出场:

梁萧正觉沮丧,忽听屋外似有动静,心中一喜,支撑着下了床,推门迎出,恍惚瞧见柳莺莺背对自己,耳贴窗纸,似在倾听什么,梁萧暗觉好笑,上前拍她肩头,大叫道:“偷听什么?”柳莺莺吓了一跳,娇躯急颤,慌张回头,梁萧瞧她面庞,吃了一惊,敢情并非这女子并非柳莺莺,而是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绿衫子虽与柳莺莺相似,容貌却大不相同,一张白嫩圆脸,瑶鼻樱口,眉目清秀,盯着梁萧,神色十分震惊。

梁萧奇道:“你是谁?”猛然悟到危险,忙使一招“圣文境”中“贾宜奋笔”,点向少女期门穴,但他气力不足,出手大缓,错按上少女酥胸。那圆脸少女“哎呀”一声,后退两步,满面涨红,右掌突出,拍向梁萧心口。梁萧使招“面益三毛”,左掌斜挥,想要卸开少女掌势,这招原本高明,但他却忘了自己内力已失,神意虽至,气力不济,不但未能卸开少女白生生的手掌,反由她长驱直入,一掌击在胸口。少女一击而中,惊讶之意反倒多过欢喜之情了,一愣之间,忽又手忙脚乱,将梁萧“膻中穴”一把抓住,膻中乃人身气海之一,梁萧不及哼声,便即瘫软。

圆脸少女又愣了一下,嘀咕道:“奇怪。”匆匆将梁萧背起,钻入树林,林中停着一匹黑色小马。梁萧又气又急,一口痰涌上来,心中一迷,昏了过去。

退场:

梁萧浑身虚脱,跪倒地上,方要挣起,忽听阿雪道:“哥哥……”气息微弱至极。梁萧低头看去,只见她俏脸煞白,血迹斑斑,眼中却满是笑意,颈项中箭处鲜血长流,堵之不住,一时间心痛已极,骂道:“笨丫头……”手忙脚乱,给她裹伤。阿雪眼神迷蒙,轻轻叹道:“阿雪是笨……本事又小……帮不了哥哥……但今生遇上哥哥……阿雪好……好欢喜……”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目中神光淡了下去,梁萧聚起内力,透人她“命门”穴,含泪道:“我骂错你啦,阿雪,笨的是我,我早该知道你会来……”

阿雪苍白纤细的手指掠过梁萧眼角,为他拭去泪水,轻轻笑道:“其实……阿雪……也不想死的……”梁萧心如刀绞,紧紧搂住她,摇头道:“胡说八道,你怎么会死……我不许你死……”他面对千军万马,也能谈笑自若,但此时此刻,眼泪却如决堤一般,沾湿衣裳。

此时天空越发黯然,层云叠起,如苍色大纸上泼了一团浓墨。狂风疏一阵、紧一阵地吹着,拂过江边野草,簌簌有声,蓦然间,一个炸雷在二人头顶响起,苍莽大地为之动摇。

魂断钱塘

阿雪听得雷声,灵台倏清,只觉三魂七魄正被狂风一丝丝带走,眼眶一湿,竭力举手抚着梁萧鬓角,叹道:“阿雪死了本也不打紧的,可……却放不下心。你……你总不知怜惜自己,阿雪不在啦,谁会担心你呢,一”她喃喃说着,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行行落下来,“人都说哥哥厉害,其实……只有阿雪明白,哥哥就像一团火,会烧着别人……也……也会烧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脑子此时竟清楚无比,平日里决然想不到、说不出的话全都涌了上来,“哥哥像一团火……而……阿雪么……就像一只扑火的小蛾子……”她美目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用尽气力,抱住梁萧的胳膊,喃喃道:“喜欢……哥哥……好……喜……欢……”语声低沉了下去,化作一缕游丝。

钱塘江水呜呜咽咽,向东流去,一只水鸟哀声呜叫着,掠过江面,向西方飞去;梁萧的心也似随着怀中的身子一般渐渐冷了下去。天空中,一道道闪电在浓云中撕裂翻滚,欲出不能,巨雷一个接着一个响起,盖住成百上千的蹄声。人马在梁萧身后聚集,也如半空云层,越积越厚,越来越沉。忽然间,一道电光曲曲折折,如火蛇般蹿过天穹,映出箭链的精芒,照出梁萧如斧劈般的黑影。

一名百夫长大着胆子,钢刀抡出,劈向梁萧背脊。数百军土齐声助威,咆哮嘶吼,哄然作响。忽然间,电光闪过,那百夫长厉声惨叫,跌出五丈之遥,扭了数下,再不动弹。吼声戛然而止,偌大江岸,倏地静了下来。

雷声越发紧了,黄豆大小的雨珠裹着狂风,迎面扑来,凉浸浸透入骨髓。梁萧打了个寒战,抬头望天,脸上冷冰冰的,也不知是泪是雨,这时间,忽听身后一声大喝,无数脚步声杂沓而来,梁萧低眉垂目,凝视阿雪,眼中满是悲痛之色,伸手拂起她的鬓发,柔声道:“好妹子,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双臂一振,阿雪顿时落人江中,浪涛卷起,瞬息间将她吞没。

雪影斑驳·精彩片段本性纯良

阿凌美目一转,忽地咯咯笑道:“好妹子,姊姊占先了。”飘然纵起,双掌变幻莫测,缤纷拍出。梁萧认得是“飘雪神掌”中一招“千雪盖顶”,心中更惊,打起精神,凝神观看。阿雪左掌竖拍,右掌横截,使出一招“冰冻三尺”,二人掌力上下一交,顿时冷风微微,向梁萧袭来。梁萧心道:“这招使得不坏,但比起莺莺来,却差得远了。”却听阿凌嘻嘻笑道:“阿雪,你掌法好多了呀,难怪立此大功,叫人羡慕。”边说边使一招“雪花六出”,依雪花六角之位,瞬间拍出六掌。阿雪忙使“秋霜四散”,勉力拆解。

“飘雪神掌”本是大雪山创派祖师从狂风骤雪中悟得,飘若飞雪,形神俱美,阿凌、阿雪又是青春年少,体态婀娜,故而这阵子捉对儿争斗,起似惊雀,落如蝶栖,玉掌缤纷错落,犹如白雪飘零。

两人因是同门,彼此熟稔,是以拆解甚快,一眨眼斗了二十余招。阿雪初时手忙脚乱,但斗得久了,心无旁骛,出招渐趋沉稳。阿凌虽然出手飘忽,变招迅捷,内力却颇是不济,时候一久,后力不继,竟被阿雪掌势压住。再拆两招后,阿雪忽使一招“瑞雪兆丰”,反掌拂中阿凌肩头。阿凌肩头酸麻,掠退数步,蓦地秀目圆瞪,厉喝道:“笨丫头,你敢打我?”阿雪一愣,忽见阿凌俏脸森寒,合身扑来。阿雪见她眼神怨毒,不由胆怯,招式略略一缓,顿被阿凌一招“六月飞雪”打在肩头。阿雪倒跌三步,肩头疼痛,几乎流出泪来。阿凌一掌未能将她打倒,微觉吃惊,绕到阿雪身后,又是一掌,击中她背心,阿雪蹿前两步,颤声叫道:“姊姊,阿雪好疼。”

情窦初开

阿雪含泪站着,心中乱糟糟的,哪想得出百钱买百桔的法子。忽见阿冰、阿凌各抱一兜桔子,笑嘻嘻转回来,还未走近,阿凌笑语先闻:“主人,这桔子出奇的好吃……”话未说完,忽觉气氛不对,不禁心头打鼓。韩凝紫双手办开一个桔子,冷冷道:“蠢丫头,发什么呆,还不去么?”阿雪没法子,只得抹了泪,恍恍惚惚,向那三个农夫走去。其余二婢猜到缘由,心知韩凝紫意在杀鸡儆猴,对望一眼,哪敢吱声。

阿雪神不守舍,走了半途,忽地脚下一绊,踢中梁萧足颈。她重伤未愈,顿然向前扑倒,鼻子撞中一块大卵石,鲜血长流。阿雪既悲且痛,却又不敢大放悲声,只得含泪啜泣。韩凝紫见她久不起身,焦躁起来,冷声道:“蠢丫头,倘若一个桔子都买不来,便不用来见我了!”阿雪一惊,眼见那三个农夫挑上担子,便要离去,慌忙挣起,岂料内腑隐隐作痛,怎也爬不起来,回头望去,却见阿冰、阿凌均是漠然,全无援手之意,阿雪只觉五内俱冷,一颗心便似掉进冰窟里,恨不得就此死了。

正当她悲苦欲绝的当儿,侧里忽地伸过一只手来,攒袖给她抹去眼泪。阿雪心头一暖,痴痴望着梁萧。阿凌见状,微有醋意,冷笑道:“窝囊废倒会讨好,常言道:歪锅配扁灶,一套配一套。窝囊废与蠢丫头,倒也相称。”阿雪听得红透耳根。梁萧却默不作声,左袖仍给阿雪拭泪,右手却运指如飞,背着众人,在泥地上刷刷写道:“六温,十绿,八十四匾。”一待阿雪瞧完,便即抹去。阿雪迷惑之际,梁萧已将她扶起,手指远处。阿雪举目望去,只见三个农夫已挑担走了一程,顿时慌道:“老伯伯,大哥哥,我……我要买桔子。”

三个农夫诧然回头。阿雪此时性命交关,也顾不得梁萧写得真假,脱口便道:“我要温柑六个,绿桔十个,匾桔八十四个。”此话一出,韩凝紫神色倏变,站起身来。那老农夫掐指一算,不禁笑道:“这位姐姐买得巧,一百个桔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呢。”阿雪惊喜交集,忙赶上去,将钱塞给老农夫,一个后生见她行动不便,便匀出一个竹筐,装好百枚柑桔,递到她手里。

阿雪一迭声道谢。众农夫见她欢喜得不近情理,都觉惊讶。阿雪抱了桔子,喜滋滋回到韩凝紫身前。韩凝紫却不看筐内,只盯着她,秀眉紧蹙。阿雪被她瞧得心慌,哆嗦道:“主人,难道买错了吗?”

韩凝紫冷道:“错倒没错,你怎算出来的?”阿雪偷瞧了梁萧一眼,双颊绯红,韩凝紫柳眉一扬,蓦地抬脚踹翻竹筐,厉声道:“蠢丫头,谁教你算的?”眼里寒光突出,利若刀剑。阿雪不由倒退两步,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不似先时那样慌张害怕,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决不说出梁萧。韩凝紫见她非但不答,眉间隐然透出倔强之色,心中益发恼怒,抿嘴瞪眼,缓缓抬起掌来,莹润润的右掌之上,竟凝了一层白霜。

阿冰、阿凌见她抬掌,皆有惧色。阿雪虽然害怕,却始终咬着牙关,不出一声。韩凝紫瞧她半晌,忽地厉笑一声:“蠢丫头,你有胆。”手掌疾起疾落,还未拍下,忽听梁萧叫道:“且慢!”韩凝紫掌势一凝,转眼笑道:“怎么?你有话说?”阿雪大惊失色,冲着梁萧连连摇头。

兄妹结义

阿雪依言而行,约摸过了一盏茶工夫,白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好似熟透的蜜桃,说不出的可人。梁萧瞧在眼里,暗暗舒了口气。再过片刻,忽见阿雪张开秀目,红润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笑意。梁萧破颜笑道:“好些了么?”阿雪见梁萧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顿时双颊发烫,欲要说话,却觉口中含着一个圆溜溜的球,正要吐出,忽地一丝锐痛从心口升起,如钢丝般贯入脑中,顿时疼痛难禁,哼出声来。

梁萧愕了愕,惊觉必是“问心刺”作怪,便道:“阿雪,你哪里痛?”阿雪欲要抬手,但稍一动弹,胸腹间便痛不可当,只得道:“我……我心痛。”梁萧想到韩凝紫的言语,心知拖延一刻,便多一刻危险。当即伸手解开阿雪的衣衫。阿雪陡然明白梁萧之意,不禁眼热心跳,面色桃红,未待他解开小衣,忽地双眼一闭,眼角流出泪来。

梁萧微微一怔,颤声道:“阿雪,怎么啦?”阿雪娇羞不胜,却也不知怎生对答,眼泪流得越发厉害。……

他正自怜自伤,忽又听到阿雪呻吟,回头瞧去,只见阿雪泪眼迷蒙,神色痛苦,不觉心念一动:“纵然男女有别,但若亲人之间解衣治伤,却也无妨了。”他略一沉吟,挽住阿雪之手,但觉她手指颤抖,掌心满是汗水,便笑道:“我妈在时,常说要给我生个妹子,但后来却说话不算。阿雪,你我结成兄妹如何?”阿雪娇躯一震,抬头望他,眼神迷茫中带着几分惊惶。梁萧暗忖时间紧迫,当下牵着她手跪倒在地,扬声道:“皇天在上,我梁萧与阿雪在此结拜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说到这里,瞥了阿雪一眼,见她呆呆不语,神色凄然,不禁问道:“阿雪,你不愿意么?”

阿雪俏脸涨红,脱口道:“我……”她心拙口笨,忽遇如此奇变,全无应变之能,是以心底里虽有千万个不肯,话到嘴边,却变成:“我……我愿意的……”刚说完话,眼泪却如决堤般流下来。

梁萧一颗心尚在柳莺莺身上,从未想到与别的女子再生情愫,瞧得阿雪流泪,只当她疼痛难忍,再不多言,匆匆拜了几拜,伸手解开阿雪胸衣,露出皓如寒冬之雪、滑似稚羊之脂的少女酥胸。阿雪有生以来,从未被男子瞧过身子,一时羞窘交迫,双耳訇然一响,昏了过去。

梁萧血气未刚,乍见少女肌肤,眼中只有白光耀眼,热血入脑,呼吸转急,好容易压住心头绮念,定神细察时,却见阿雪胸腹交接处,有一个紫红小点,微微凸起,状若一粒胭脂小痣,衬着玉肤雪肌,有若朱梅映雪,分外醒目。梁萧心头一迷,双手不由颤抖起来。

阿雪虽然昏厥,但舌底阴阳球不绝化生精气,经脉中精气一足,即又苏醒,眼见梁萧瞪眼瞧着自己,顿时羞不可抑,脱口叫道:“哥哥……”梁萧一惊,顿时面红耳赤,暗暗自责道:“梁萧啊梁萧,你若再无礼,岂非畜生么?”定了定神,握住阿雪手腕,探她经脉动静,但觉她胸腹相隔处若有异物阻碍,当下沉吟道:“阿雪,这‘问心刺’十分棘手,我以内力外吸,你将真气转入口中小球,自内逼迫胸口阻塞。你我内外合力,将它拔出来。”说罢吸一口气,挥掌按在阿雪胸腹之间,捏个吸字诀,运转内力来回摩挲。阿雪顿生异感,面红心跳,哪里定得下心来。

梁萧只觉她气机紊乱,不由暗暗皱眉,说道:“阿雪。”阿雪惊醒过来,竭力按捺芳心,依梁萧之言,逼迫“问心刺”。二人一个内逼,一个外引,行功片刻,梁萧觉出阿雪内力不足,便又分出一道真气,循她督脉注入阴阳球,助她运功排刺。不一时,但觉掌下小痣微微凸出,似有小半截细丝出来。梁萧不敢怠慢,伸手捏住丝头,将那细丝缓缓抽了出来。阿雪剧痛难忍,真气一泻,又昏过去。

……

总算大功告成,梁萧松了口气,掩上阿雪衣衫。这番运功拔刺,耗去他许多心力。当下靠在一棵树下,闭目调息。过了一阵,忽闻响动,张眼望去,却见阿雪醒过来,支撑着欲要坐起。梁萧伸手将她扶住。阿雪被他一碰,想起方才之事,顿时心跳加快,脑间嗡响,低低垂着头,不敢瞧他。

梁萧想到方才的失态,也觉尴尬,苦笑道:“阿雪,情势逼人,你……你可别生气。”阿雪默不作声,眉间大有落寞之色。梁萧只当她在意名节,便道:“阿雪,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兄妹,我必以兄妹之礼待你,不会对你丝毫无礼。”抬眼一看,却见阿雪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梁萧慌道:“阿雪,你不欢喜么?唉,都是我不好,我……”阿雪见他满脸的懊恼焦急,心生不忍,伸手抹去眼泪,强笑道:“哪里话,阿雪有一个好哥哥,欢喜……欢喜得想哭……”梁萧听了,心头略宽,说道:“那就好。”心里却想:“这妹子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唉,女孩儿的心思真难捉摸。”不知为何,又想起柳莺莺,顿时心灰意冷,兴致索然。

不离不弃

梁萧昏沉之中,时而梦到手持火炭,身入洪炉,时而梦到怀抱冰雪,置身寒潭,时而火龙飞空,时而冰蟾出海,诸般幻象纷至沓来。猛然间啊呀一声,睁开双目,阿雪扭头一看,喜道:“哥哥,你醒了么?”梁萧呼吸急促,嘴里呜呜噜噜,一双眸子转个不停。

阿雪大急,摇晃他道:“哥哥,你说话呀?”梁萧此时体内阴阳龙战,六识皆闭,睁眼不能视物,张口不能说话,有耳无法听闻。只觉体内真气天翻地覆,却无半点法子。阿雪见他模样古怪至极,又是吃惊,又是害怕,伸手抚摸他脸,眼中流泪道:“哥哥,你倒是说话呀!”

梁萧只觉乍冷乍热,触觉尽失,不知有人抚摸;听觉也失,听不到说话之声,唯有巨响如雷,一下下敲击耳鼓。混乱间,他忽地将手一扬,推在阿雪肩上,这一推力大无比,阿雪摔出一丈有余,重重撞上墙壁,当即委顿不起,眼睁睁瞧着梁萧跳将起来,不择东西,一头撞在墙上,道观墙壁为泥土所筑,并不十分坚固,经他一撞,顿显出一个人形窟窿。梁萧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冲到雪地之中。

阿雪挣扎半晌,方才起身,吐了一口鲜血,从窟窿中爬将出来,却见梁萧四肢蜷缩,匍匐在雪上。阿雪站不起来,手足并用,爬到他附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遥遥喊道:“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边叫边哭。梁萧却似全无所闻,脑袋直直钻进雪地之中,任天上雪花纷纷飘落,片刻工夫,便将他埋入雪里。阿雪伸手去拉,刚触及梁萧肌肤,便觉指尖一麻,如遭针刺,顿时缩了回去,心中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

阿雪正自无计可施,坐地哭泣,忽见梁萧浑身雪花倏然四散,似被无形之力冲开,不觉大吃一惊,啊地叫出声来。就当这时,梁萧六识豁然开朗,气如江河流淌,畅快无比,猛地抬起头来,叫道:“没事啦!”但刚叫一声,又觉经脉错逆,气血乱冲,心道:“不好。”双手踞地,又一头扎进雪里。

阿雪刚听他说:“没事了。”大为惊喜,不料梁萧才叫了一声,又钻进雪中,不觉奇怪,叫道:“哥哥,雪里有什么东西么?”……

梁萧思索不透,一时别无他法,只好将头插进雪里,再不拔出。阿雪莫名其妙,怔怔坐在那里观看半晌,猛然思及:“人若闭气这么长久,还能活么?难道、难道哥哥已然死了……”想着这里,心头大骇,轻轻推了梁萧两下,梁萧只顾思索方才的奇事,无暇理会,阿雪顿觉自己所料不差,一时抱住梁萧,伤心大哭起来。

梁萧心头大奇:“笨丫头抱着我哭什么?”但又不敢拔出头来问她。阿雪痛哭半晌,寻思道:“哥哥一定已经死啦!我跟他相识一场,怎么也不能让他暴尸雪地。”拭去眼泪,正想抱起梁萧,忽觉他肌肉柔软,触手生温,大觉奇怪:“哥哥身上怎么软软的,热热的,照理说,人死了,应该冰冷僵硬的才对,是了……他刚断气不久,身子还没及冷……”她一念及此,好生后悔,痛哭道:“都怪我笨,阿雪笨死啦,若是早些想起,拼命拉你出来,你也不会死了……”一时越想越觉难过,越想越觉后悔,号啕大哭,恨不得也随梁萧一起死了。

梁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混账丫头,竟然咒我死。”却听阿雪哭了半天,站起身来,欲要搬动他的身子。梁萧心道:“这笨丫头真要埋了我么?当真岂有此理。”忽觉阿雪又放了手,呜咽道:“我埋了哥哥,永也见不到他了,须得在他身上寻个物事,好好放在身边,时时记挂。”说罢又觉伤感,嘤嘤哭泣,梁萧心口一热,寻思道:“她待我当真太好,我今日若能脱险,将来一定好好待她,永不相负。”

阿雪抽抽搭搭哭了好一会儿,伸手探入梁萧怀里,掏出其中物事,翻了一阵,忽地看到一只红铜墨盒,掀开一看,却见其中盛着一包油纸,不由心中大奇:“这是什么?”展开一看,但见一张玉版素笺,上书文字。阿雪生来笨拙,没有一目数字的能耐,看书总是边看边念,当下也一字字随口念道:“《紫府元宗》小序:念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阴阳乃成。是以天有日月,地成虚实,人分男女,兽为雌雄。阴阳轮转,永无止息,因之四季有寒暑,日月有亏蚀。向日圣人为《周易》,至阳中生阴,老庄为《道德》,至阴中见阳。阴阳和合,乃为之气,气者混沌之本体,道德之根源。余修炼半生,略有所得,乃作紫府十二篇,留赠有缘……”

阿雪念到这里,哽咽叹道:“唉,古古怪怪的,也不知说什么?但这个东西,不大适合作为纪念……”话未说完,忽见冰雪纷飞,梁萧猛然跳起,阿雪吓得失声尖叫,却听梁萧大声叫道:“继续念,继续念!”只叫了两声,气机忽乱,又一头扎入雪中。

阿雪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哥……哥哥,你……你还活着吗?”梁萧不能作声,唯有手舞足蹈。阿雪又呆了一呆,狂喜道:“哥哥你又糊弄我啦!”但知梁萧尚在人间,忍不住挥舞双手,咯咯咯欢笑不已。笑了一会儿,却又疑惑道:“哥哥,你老将头埋在雪里,不觉气闷吗?刚才吓死我了……”梁萧双手比划,示意她不要废话,快往下念……

梁萧思之不透,叹道:“阿雪,我看不懂啦。但这《紫府元宗》实在了不起。只入定、洗心两篇,已能化解我体内乱走的真气。听羽灵说,若是练到后来,能够遣鬼运神,成仙飞升,不知道是也不是?”

阿雪心想:“若哥哥成仙飞升了,阿雪一个人留在人间,岂不寂寞,幸亏他没看懂后面。”想到这里,心中窃喜,望着梁萧微笑。梁萧看她笑得古怪,便道:“你这笨丫头,又傻笑什么?嗯……阿雪,你受伤了么?”阿雪回过神来,方觉肩头胸口疼痛,才想起方才挨了梁萧一掌,伤得不轻,后来迭逢异变,也忘了痛楚,她怕梁萧内疚,便道:“没有。”梁萧哼声道:“你一撒谎就东张西望,我一眼就瞧穿了。”阿雪大窘,低头揉着衣角。

快乐的日子梁萧悲喜交集,心潮难平,低头望去,只见阿雪睡态娇憨,惹人怜爱,不由伸出手,轻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

定神再看时,只见阿雪嘴角含笑,浓密的睫毛便似一面小小的镜子,微微颤动,想是梦里见了叫人欢喜的物事。……

此时屋外风雪更急,狂风夹着雪花,扑打着窗棂。闷沉沉的雷声,自北方滚滚而来。梁萧怵然惊觉,长长叹了口气,以入定洗心之法,盘膝静坐,渐渐的,耳边风雷远去,只余落雪的声音。

阿雪醒来时,心中还满是欢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船儿,跟梁萧一起唱歌钓鱼,摘菱采莲。她痴痴想了一阵,忽听屋外传来呼啸之声,便忖道:“雪还在下么?”掀开被子,走出观外,却见红日高挂,瑞雪已晴。梁萧在雪地中纵横腾挪,进退间恍若闪电,双掌起落之间,发出怪异啸声,但奇的是,他手足挥舞甚剧,身边冰雪却未激起一分半分,似将劲力尽皆蕴于体内,并不泄出半点。

梁萧身法越变越快,阿雪初时尚能看清,但不一阵,便见他一人幻出双影,再一晃又变出四个影子,人影越变越多,至得后来,雪光映射中,竟如有七八个梁萧在场上奔走。阿雪看得头晕眼花,失声叫道:“哥哥,别走啦,我眼都花啦!”突听得梁萧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咔喇一声巨响,一株合抱粗的松树折成两截,树冠轰然堕地,搅得积雪漫天。

阿雪拂开眼前蒙蒙细雪,却见梁萧凝立雪中,两眼望天,若有所思。她奔上去,只见那株大树断裂整齐,有如刀砍斧劈一般,不由惊喜道:“哥哥,你变厉害啦?”梁萧点头笑道:“是变厉害啦,方才走到‘九九归元步’,三才归元掌也算大成了。”阿雪笑道:“那恭喜哥哥啦。”梁萧望着她,眉间透着怜意,温言道:“你伤好些了么?外面风大,可别凉着。”阿雪见他眼神温柔,不觉双颊火红,心儿剧跳,忙低头道:“哥哥饿了吧,我……我做饭去。”飞也似跑回观里。

……

阿雪见他忽而苦恼,忽而欢喜,忽而沉默不语,忽而念念有词,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哥哥,你想什么呀?”梁萧笑道:“很深奥的道理,我也想不明白。”阿雪笑道:“哥哥都不明白,阿雪更不明白啦!”梁萧看她一眼,笑道:“阿雪,我教你武功好么?”阿雪喜道:“好呀!”梁萧道:“我最厉害的武功,俱都不离数术,所以你要学我的功夫,便要先学数术。”阿雪道:“你教我,我就学。”

梁萧用松枝做了几支算筹,自最基本的“加法五术,减法五术”开始教起,说完出了十道题,让阿雪计算。阿雪连算四次,皆不正确。梁萧耐着性子又讲了两遍,她仍是不对。梁萧微觉生气,问道:“你听我说话了么?”阿雪看他神色,微感惶恐,拼命点头:“听了呀,就是……就是不十分明白。”梁萧神色狐疑,打量她一次,又讲一遍,怕她还不明白,讲完又问:“这次听懂了么?”阿雪茫然摇头。梁萧眉头大皱,道:“怎地这样笨?”阿雪听到这话,眼圈一红,低头道:“我……我本来就笨啊!”梁萧方觉自己话说重了,便宽慰她几句,再耐着性子慢慢讲解。讲了许久,阿雪总算有些开窍,十题中对了两题,却错了八题。

梁萧拿着算稿,阴沉沉不发一言。阿雪低着头,心里打鼓,才听梁萧吐了口气,道:“唉,罢了,你过来,我给你说错在哪里。”阿雪一颗心才落了地,慢慢靠过去,听他讲解。

二人如此一教一学,折腾了三天。这天讲到简算法,梁萧反复讲了七八遍,阿雪算罢,递上算稿,梁萧一看,竟然全都错了,当真忍无可忍忍,腾地站起,想要大发雷霆,但见阿雪怯生生的模样,又难开口,只得将算稿一摔,扭头出门。

阿雪拿起算稿,跟出门外,却不见梁萧人影。她心中悲苦,转回书斋,扑在桌上大哭一场,哭完之后,拿起算稿继续计算。她天资虽钝,个性却颇坚韧,虽然屡算屡错,却是屡错屡算。

到了晚饭时分,梁萧方才回来,神色虽然缓和许多,但阿雪仍瞧出他心中失望。只得悄悄摆好饭菜,怯怯地将稿纸递给梁萧。梁萧一看,九题中对了两题,算是略有进步,但仍与自己心意相去甚远,当下也不夸她,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叹道:“阿雪啊,你若把做饭的本事用一半到算术上就好啦!”

他见阿雪神色怔忡,便道:“你愣着作甚,吃饭吧!”阿雪喜道:“我……我都算对了么?”梁萧不忍教她失望,强笑道:“都对啦。”阿雪欢喜之极,坐了下来,举起碗筷,吃得兴高采烈。梁萧看她模样,忖道:“数术之机瞬息万变,看来以她的天分,不合这个路子,妈常说:‘牛羊吃不了肉,雄鹰不会吃草’。我强行教她,自讨苦吃罢了。”他想通这节,不再逼阿雪学算,转而传授黑水武功。阿雪见不学数术,心中纳罕,但她天性纯良,梁萧既有主张,也不违拗。何况数术于她而言,较之学武还要难上百倍,与其算术,她宁愿学武了。所幸她武功颇有根基,学起来倒也没让梁萧十分生气。

折弓为誓这时间,阿雪悠悠醒了过来。那沈利绿林出身,心狠手辣,虽被云殊折服,但脾性依旧,加之挟怒而发,出手十分歹毒,若非阿雪自幼习练内外功夫,筋骨坚韧,早已没命,其间几度昏死,要是再让沈利鞭打一回,便不用刀砍,也要没命了。此时她略一清醒,身上便似火烧一般疼痛,忍不住呻吟起来,勉力从史富通肩上睁眼看去,模模糊糊看见两道人影在一条铁索上厮杀。看了片刻,蓦然认出梁萧的身形,恍然明白,梁萧已将自己救出,正与强敌相搏,惊喜之余又好生担心,用尽浑身气力,叫道:“哥哥,哥哥……”叫了两声,只觉一阵晕眩,又昏过去。

梁萧听得,心头一跳:“该死,我只顾跟这直娘贼赌斗生死,却忘了阿雪的伤势。”……

梁萧跃上崖顶,一手按腰,与众人遥遥相望,面色阴沉,高声叫道:“你们为何劫掠我们?为何杀死我朋友?为何鞭笞我妹子?”云殊闻言,心头一沉:“看来这个冤仇永无消解之日。”当下也不示弱,扬声道:“我乃大宋子民,尔等蛮夷,犯我社稷,人人可杀!”梁萧一点头,道:“你们是大宋派来的么?”云殊大声应道:“是!”梁萧只觉血往上涌,头脑一热,高叫道:“好,我梁萧对天发誓,若不杀光你们,灭了这个大宋朝,便如此弓。”说着将手中强弓一折两段,随手丢下悬崖,反身抱着阿雪,与史富通二人大步离去。

化险为夷

梁萧白她一眼,道:“担心又管什么用?那你是怎么落到那白衣人手里的,他……他有没有欺负你……”说到这句,嗓子一哽,忙又道,“罢了,若你不好说,就当我没问过,不说也罢。”

阿雪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就到这里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都告诉你吧。”粱萧心头一酸:“我这个傻妹子,大约被人欺辱了,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按捺住心中难过,说道:“阿雪,你拣不打紧的说,不快活的事就别说了,最好今后想也不想,就当没发生过。”

阿雪怪道:“什么叫就当没发生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会儿我骑着马出城,也不知东西。正跑啊跑的,忽就觉马身一沉,似乎有人坐到我后面。”梁萧忍不住问道:“是那白衣人么?”

“是啊,但我回头看时,却不见人,可一转头,就觉他在我耳边吹气,怪痒痒的。”她说到这里甚觉羞赧,脸上像蒙了块大红布。

梁萧皱了皱眉,迟疑道:“后来呢?”

“后来啊,我就反掌推他,不料又打了个空,收掌时,他又在我耳边吹气,边吹边笑,还说:‘小姑娘,你会武功啊,很好很好。’我又害怕,又奇怪,忍不住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我穿的可是男人衣服。’他就嘻嘻笑,说道:‘洒家这双眼,看一根汗毛就知道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洒家到了中原,也没看见一个,即便见了,也不会武功。’我听他又说又笑,不知为何,心里就觉不舒服,便道:‘你别坐在我后面,会压坏马儿的,再不下去,我可要打你了。’他就笑道:‘好啊,你打,打得着我,我就下马。’说着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说到这里,她脸上更红,几乎抬不头来。

梁萧面沉如水,摇头道:“阿雪,不说了吧,我不想听。”阿雪蹙眉道:“后面的事情可奇怪了,哥哥你不听太可惜啦。”不待梁萧答话,又说道,“当时我一生气,就回头推他,但我一回头,却看不见他,一转身,他又在我耳边吹气,还说一些古古怪怪的话,我也不大明白。就听他老是夸我好看,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尽说瞎话,比起柳姑娘啊,主人啊,还有阿冰姐姐、阿凌姐姐,我可丑得紧啦。”

梁萧望着她莹白如雪的娇靥,叹道:“好啦,不说这个,我们回去吧。”阿雪不解道:“为何呢?后面还有很多怪事,我都没说呢。”

梁萧心头一痛:“或许让她说出来,大哭一场,更加好些。”于是涩声道:“好,你说,我慢慢听着。”

阿雪“嗯”了一声:“就在我赶不走他、着急的当儿,忽听身后传来‘当啷啷’的钟声,就和刚才那老和尚的钟声一样。那白衣人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该死的贼秃,赶你……你奶奶……的丧。”’她说完这句,脸一红,忙道,“哥哥,这句话可不是我骂的,是那白衣人骂的。”

梁萧皱了皱眉,却没作声。阿雪又续道:“他骂了两句,忽然就点了我的穴道,嘻嘻笑道:‘小姑娘,借你马儿使唤使唤。’说完就抢过缰绳,打马狂奔。跑了好一阵才歇下来,带我下马,解开我的穴道。

“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有些害怕,又怕耽搁时辰,寻不着你,就急得直哭。那个人却笑着说:‘不要哭啦,咱们找个舒适的地儿,洒家让你大大欢喜。’我就说:‘我找不着哥哥,怎么都不欢喜。’那人又笑:‘找什么哥哥啊,呆会儿你欢喜了,叫我哥哥都来不及呢。’

“我听他说话古古怪怪,心里不快,就说:‘我才不叫你哥哥,天底下,我只有一个哥哥。’那人笑道:‘呆会儿可由不得你。你生得这样好看,又是处子,还会武功,做酒家的炉鼎,再好不过啦。”

她说到这里,蛾眉一蹙,问道:“哥哥,什么叫炉鼎?”梁萧也不大明白,便道:“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我也觉得不是好话,那人边说边瞧着我,眼神十分奇怪,忽就站起来,拉着我往林子里走。我挣扎不开,正觉焦急,忽然又听钟响。那人一呆,怒道:‘他妈的臭贼秃,就不叫人安逸。’接着又骂了好多脏话。嗯……哥哥,我都说不出口,不说好么?”

梁萧随她说话,一颗心忽上忽下,此时闻言,说道:“不光不要说,更不能记在心里。”阿雪点头道:“嗯,他一边骂人,一边抓我上马,但每次停下,就听后面钟声传来,他很生气,又似有些害怕,一听钟声,立马就走。”

梁萧长长松了口气,心道:“定是九如大师在后面追赶,贺陀罗抓到阿雪也无暇作恶,至于九如大师手持大钟,料是为了克制他的鸟笛?’’

却听阿雪续道:“就这么奔了一整日,最后把马儿也跑坏了。那人就丢了马,带我步行。走了一段路,忽见前面来了群大元军土,他们一瞧我穿着军服,就纷纷叫喊,让那人放人。那人只顾冷笑,忽地制住我穴道,纵身上前,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打倒啦。”

阿雪说到这里,神色一黯。梁萧忖道:“原来那些元兵是为救阿雪死的,我埋葬他们,也算报答。”他知此事已到紧要关头,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还剩六个兵士,他们都很害怕,丢了武器,想要逃命,却被那人抓回来,逼他们进村。村子里没人,他就让这六人砍柴烧火,洗米做饭。他吃过了饭,便叫六人靠一排站着,一拳打过去,那六人就不动弹啦。他围着六人转了一圈,似乎很是高兴,大笑起来。”

梁萧想了想,道:“那萧千绝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笑罢,就对我说:‘好啦,现在老和尚被我抛下,再也没人打扰我们了……’我见他盯着我看,心中很是害怕,正想跑开,却被他扯住衣袖。这时候,忽就听屋顶上有人道:‘老穷酸,咱俩的事须得搁一搁。,另一人说:‘好说,你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穷酸可不想你死在旁人手上。’先前那人哼了一声,说:‘放屁。’

“我听出是萧千绝和公羊先生的声音,又惊又喜,惊的是遇上他们;喜的是他们既然在,哥哥你也必然不远了。那人一听,脸色就变了,然后又发笑道:‘老怪物、老穷酸,你们都是一派宗师,怎么行事鬼鬼祟祟,背后跟踪洒家。’

“就听萧千绝说:‘什么跟踪?老夫不过瞧你的进境,多走了几十里路而已。哼,你又带了个女人,是嫌上次开封府吃的亏不够吗……”

梁萧咦了一声,道:“慢着,你说什么开封府?”

“嗯,我记得他说的就是开封府?”

梁萧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唉,胡老万那个蠢材,什么‘活骆驼’、‘死骆驼’,分明是‘贺陀罗’才对。”

却听阿雪又道:“那人一听,笑着说:‘好啊,萧老怪,干脆你和老穷酸一起来,洒家也不怕。’萧千绝却哼了一声,说:‘你不用激将,取你狗头,老夫一人足矣。’说完飞身跳下,一掌劈出。

“那人挡了一掌,笑着说:‘咱们先比脚力。’说完抓着我,撒腿就往山里跑,萧千绝也追上来。

“那人在山里绕了半天圈子,忽又停下来说:‘萧老怪,洒家带着一人,跑起来可辛苦多啦。如今打起来,你可占了很大的便宜。’萧千绝就说:‘好,你休息一盏茶工夫,咱们再打。’那人就说:“闲着也是闲着,先比比其他。听说萧老怪你有两只秃鹫,凶猛无敌,对不对?’萧千绝说那又如何,那人就说:‘我也有几只鹰儿,大伙儿比一比鸟儿,再比武功。’

“他见萧千绝答应,就取出一根血红的笛子,吹奏起来……”

听到这里,梁萧接口道:“阿雪,后面的我都瞧见啦。”他心中感慨,此番阿雪得保清白,全赖九如与萧千绝。前者倒也罢了,但后者施以援手,却叫他满心不是滋味。

两人相对无语,坐了一阵。

良久,梁萧方缓缓道:“咱们回去吧。”阿雪皱眉道:“哥哥,你不去追萧千绝和公羊先生了么?”

梁萧摇头道:“我总不能抛下你。”说罢转身欲行,阿雪却呆了呆,忽地挽住他手,道:“哥哥。”

“怎么?”梁萧回头一瞧见阿雪眼眶里含满泪水,颤声道:“你千万答应我,不论怎样都不要丢下阿雪。这一天一夜里,我想到再也见不着你,真……真想死了才好。”她说着说着,泪珠已扑簌簌落了下来。

梁萧呆了呆,伸手给她整了整秀发,叹道:“傻丫头,以后我不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你的,再也不会让你担心。”

阿雪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又觉他手指过处麻酥酥的,心儿“扑通”直跳。

木鸟情缘

变生俄顷,阿雪惊得双眼紧闭,失声尖叫,梁萧也是骇然色变,叫苦不迭。

……他只当梁萧居高临下,趁机施袭,情急间奋力一掌翻出,这一下因是以下对上,用足十成内劲,巨力可撼千钧。那木鸟被他掌风一托,斜斜一蹿,四部风车逆风转动起来,木鸟一沉便升,终于停在半空,稳稳当当飞了起来。

……

阿雪从木鸟起飞,始终闭眼尖叫,直待木鸟再无颠簸,方才定住心神,张眼偷瞧,只见前方青峰簇簇,破云而出,晨光如水,在漠漠云海上染上绚烂的金色。极远处,江河如错金玉带,穿山越岭,东流入海。这几日里,阿雪虽看惯了黄山美景,却没一刻如眼前这般美丽。

木鸟顺风,载着两人经过光明顶、莲花峰,穿梭在黄山七十二峰之间,清风阵阵,吹得二人衣发飘飘,心旷神怡。梁萧情难自禁,搂住阿雪的纤腰。阿雪低头偎入他的怀里,这一刹那间,两人的身心都似化了,交融如一,尘世间的种种纷扰争战,就似眼前云烟,缥缈散去。

木鸟飞了一阵,被清风送出山区,遥见平原上阡陌纵横,有农人望见木鸟,纷纷叫喊起来,奔跑观看。

梁萧俯视下方平野,忽地幽幽叹道:“阿雪,若能永远飞下去,该有多好。”阿雪张口便道:“好啊。”

梁萧微微苦笑,抬眼望见前方已是长江,当下摇动手柄,木鸟向江水俯冲下去,落在江面上,顺流漂去。

梁萧折下木鸟一翼,当作木桨。划到岸边,两人踏足江岸,望着木鸟漂远,心中满是惜别之情。过得良久,梁萧挽起阿雪的手,叹道:“走吧。”阿雪抬眼瞧来,二人目光一交,想到适才木鸟上的亲昵情形,面颊均是一热。梁萧别过头,默想方才自己心中除了阿雪,竟然再也没有他人的影子。侧目偷看,却见阿雪敛眉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梁萧只觉一股暖意顺着她纤纤玉手传递过来,一时身心俱暖,恨不能仰天长啸,一抒胸中快意。

生死相随

……翻身上马,到临安城内走了一圈,买了些胭脂水粉、彩缎衣裙。返回居所时,夜色已深,阿雪正在摆弄针线,见到梁萧,欣喜万分,帮他卸下甲胃。梁萧见她笑靥如花,怜意大生,问道:“中条五宝呢?”阿雪笑道:“白日里耍子去了,始终没见回来。”梁萧叹道:“他们倒快活,你在做什么?”阿雪双颊微红,轻声道:“我看李庭他们都挂了香袋儿,你却没有。”梁萧道:“要那些臭张致干嘛?”忽见阿雪低下头去,忙笑道:“好好,我说错啦,别人的都是臭张致,阿雪做的,却是香喷喷的。”阿雪掩口直笑。

梁萧也微微一笑,拿来一个盒子,转手递给阿雪,道:“你瞧这是什么?”阿雪笑嘻嘻揭开一看,却是套刺绣极工的粉色女衣,不禁奇道:“哥哥,这是谁的?”梁萧望着阿雪的笑脸,道:“我送你的!”阿雪脸一红,道:“我要跟着哥哥打仗,怎能穿女孩子的衣服?”

梁萧叹道:“从今往后,你再不用穿马弁的衣服啦!”阿雪一惊,道:“哥哥,你……你要赶我走么?”梁萧道:“你别想岔了。”见阿雪神色狐疑,又道,“我让人烧好香汤,你沐浴之后,穿了给我看!”阿雪面红过耳,转人房里。

过了半晌,阿雪换衣出来,香汤热气犹自未消,双颊如火,更添娇艳。阿雪见梁萧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不觉心头鹿撞,手足无措,低声道:“哥哥?”梁萧还过神来,苦笑道;“原来阿雪这么好看!不知哪个王八蛋洪福齐天,能娶我这个漂亮妹子?”

阿雪听得第一句,真个喜翻了心,听得第二句,却又好生泄气,撅嘴坐到镜边,哪知久不着女装,发髻竟挽不周正。粱萧哑然失笑,起身给她挽好倭髻,又取来妆盒,为她描了眉,扑上胭脂。

阿雪呆望着镜子,任他施为,忽地低声说道:“哥哥啊,你把我装扮得跟新娘子一样,莫非……你将阿雪许了人么?”霎时间,美目中已是泪水盈盈。梁萧苦笑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拉着阿雪的纤手,并肩坐在庭前阶上,叹道:“我不是说过么?我不会迫你嫁人,你若想嫁谁,我也不会阻你!”阿雪垂下螓首,低声道:“要……要是阿雪不小心嫁错了人,被人欺负,怎么好呢?”梁萧冷哼一声,道:“我拧掉他的脑袋!”

阿雪啊哟惊呼一声,扑哧笑道:“那我岂不成了……成了……”“寡妇”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梁萧哈哈笑道:“也罢,看你面子,饶他小命,打断两条腿儿好啦。”

阿雪心想:“你自己能打自己么?就算能打,我也心痛!”目光温柔如水,轻轻将脸颊枕在梁萧臂上。

梁萧呆了呆,暗忖道:“若阿雪真是嫁给别人,我或许真会发狂,拧掉那人的脑袋。”想着心中好不矛盾。

二人相互依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了半夜,阿雪意倦神疲,迷糊睡去,醒来之时,已躺在榻上,身上覆着锦衾,柔滑轻暖,芬芳在鼻。起身侧目看去,却见梁萧对着孤灯,似乎写些什么,又包了一些东西,放在案上。

阿雪柔声道:“哥哥,你在做什么呀?”梁萧回头道:“你醒啦?”起身推门,只见夜色正浓,独有北极星分外明亮,他凝立半晌,转身走到榻前,低声道:“阿雪,我不打仗了!”阿雪惊道:“你……你说什么?”

梁萧沉默半晌,说道:“阿雪,我从军以来,害死许多人,本想等这一战完结,便抛弃弓马,去大都修订历法,兴修水利,可他们不许,偏要我去西边征讨蒙古诸王,继续杀人。”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想与其如此,还不如走了的好。”

阿雪也轻叹了口气,将脸枕在他肩上,道:“哥哥,阿雪也倦了,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去钦察,去埃及,将青天覆盖的地方都走遍。”梁萧不觉莞尔,释然道:“阿雪,听了你这句话,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欢喜。”他心中一畅,笑出声来。

阿雪也跟着笑了一会儿,说道:“跟土土哈他们说么?”梁萧摇头道:“无声无息,走了最好!”阿雪虽不明其理,但也觉这般走了最好。

梁萧心意州决,与阿雪收拾妥当,趁夜驰出北门。他手持通关令符,一路无所阻拦。不想才上官道,便见一队队骑兵明火执仗,呼叫奔走。梁萧也不知发生何事,心中纳罕,但他离开元营,再不愿与军中之人有所瓜葛,便道:“阿雪,我此番离开,伯颜必然恼怒,派人追赶,我不想与这些军土相见,免得露了行迹,咱们先往山里住几日,过了风头再走。”

天人永隔阿雪听得雷声,灵台倏清,只觉三魂七魄正被狂风一丝丝带走,眼眶一湿,竭力举手抚着梁萧鬓角,叹道:“阿雪死了本也不打紧的,可……却放不下心。你……你总不知怜惜自己,阿雪不在啦,谁会担心你呢,一”她喃喃说着,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行行落下来,“人都说哥哥厉害,其实……只有阿雪明白,哥哥就像一团火,会烧着别人……也……也会烧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脑子此时竟清楚无比,平日里决然想不到、说不出的话全都涌了上来,“哥哥像一团火……而……阿雪么……就像一只扑火的小蛾子……”她美目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用尽气力,抱住梁萧的胳膊,喃喃道:“喜欢……哥哥……好……喜……欢……”语声低沉了下去,化作一缕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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