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沟庙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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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沟庙寨示意图)
其一 寨墙
如果当初的神沟庙是一座城市的话,那么它也有城墙和护城河。不过,当时的神沟庙只不过是一个镇,它那如同城墙一样的东西在上辈人的口中叫做“寨墙”。
上世纪八十年代,沈寨乡乡志办公室编写的《沈寨乡地名简介》中记载:同治元年筑成里外寨墙。四门楼上均有题词,皆刻在青石板上。南门上书“吴房重镇”,东门上刻“神沟古迹”,北门上题“柏亭接壤”,西门上写“嵖岈并传”。寨墙上又筑着七座炮楼。
《地名简介》形成于约1985年或是1986年,手写油印本,是乡志编委会成员根据当地人的口述整理出来的。当我如今再去寻访时,已经有了颇多的出入。西门上的题字有人说是“查岈并举”,不是“查岈并传”。而北门最是模糊,有人称是“红河毗邻”,也有人说是“流芳百世”。(据称北门上的青石板现在西街花圈铺门前作了井台,仍未被发现。)
寨墙初建时大致应该是这样的情形:当时的神沟庙街道成“”形,绕其一周是四角为弧形的矩状墙。墙是土墙,外包砖,砖色不一。墙高约八米,厚约三米。寨门为木门,外包铁皮。(门常开,有特殊情况才关)炮楼在四角上。这是内寨墙,也是寨墙的主体建筑。
出寨门约十米为内寨壕,俗称“内壕子”。深2~3米,再行约十米为外寨墙,与内墙无异,只是外面没有包砖,不过一高高的土墙罢了。它有一个小木门,外面没有包铁皮。出门行约五米为外寨壕,要浅一些,但也有约两米深。起初寨墙是为防土匪的。那时所谓土匪无非是几个村的无业游民到处流窜,趁月黑风高,干些个劫富不济贫勾当的人。(现在八十岁上下的人称为“tang jiang”,有音无字)寨墙外侧开有小孔,一旦夜间土匪来攻,就在孔内放入些草点燃,于是寨外火光通明,而寨内一片漆黑。这是当时一个聪明人的“敌明我暗”妙计。于是有人说“神沟庙寨建得科学”,也有人说“神沟庙寨打不破”。
寨墙防土匪是绰乎有余的,那是因为武器落后,子弹当然穿不破几米厚的寨墙,但炮弹就不一样了。《地名简介》中记载:此寨曾被日本鬼子、国民党、王太、乔振方多次攻破,骚扰得居民不得安宁。
在日军攻入时,寨墙几乎还如我前面描述的模样,但有少许破坏是难免的;到了解放前,寨门还在,而墙已是残缺不全了,外寨墙几乎成了平地;到了1985年前,由于没有人管理,寨砖被人纷纷扒去作为家用,连墙根都没有放过此时的寨墙只剩下高高的土堆了,而寨门也完成了使命,不知去向了。到了1970年前后,土墙也仅存下几段,在墙顶端长满了指头粗的野杨槐树。
2007年腊月,我绕着内寨壕走了一圈,此时的寨墙已经全没痕迹,甚至连块砖也找不到了。只剩下了仍绕着神沟庙,流淌着汩汩污水的两道壕沟。
(南墙内壕沟)
(口述:魏凤岭,66岁,祖字辈,神沟庙街西“秀才”,擅书法、诗文,能作碑刻;
魏祖泽,77岁,祖字辈,曾于抗日时入伍。)
2008年正月魏庆彬整理。
其二 家谱
德绍明世祖,道纪孔孟传;
学廼申之本,端方勤敏廉。
我踏着雪来到以前老族长的家里,在他家人的帮助下,抄来了我们那里残存的魏姓二十字的家谱。而我,是其中的“孟”字辈。
神沟庙街西几乎全是姓魏的,我家在街最西边。每天下学回去,我要“老祖”“老太”“爷爷”“奶奶”一路叫到家。因为辈份低,有和我同龄的那也是“爷爷”辈的人物。有三十刚出头的“奶奶”,生下刚满月的孩子,那是“叔叔”。
起先,我以为是我们这一家的人计划生育没搞好,弄得辈份传得快,总矮人家几辈。后来听有人说,只有魏姓掌门人家里的辈份传得快,因为下门人是没资格、没能力早养孩子的。无论是否,这话让人心里舒服些。
不过,辈份低也未尝没有好处。见人都有称呼,而且把他一捧老高,人家一听,“嘿!这孩子有教养!”反而,如果自己是“祖”字辈,见了一个约八十上下的老人,开口叫“哥”还说得过去。如果老人是“道”字辈,反而得叫我“叔”,那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至于同龄或比我小的“长辈”嘛,我直呼其名也无妨的。
魏姓人见面仍是序家谱的。一说都姓魏,再一序家谱,立马亲热如一家人。自然,那是不能“叔叔”“阿姨”胡乱叫的,一般的谈话应该这样进行:“叔,我是‘孟’字辈,你是……?”“我‘纪’字辈!”“噢——爷!来抽根烟!”而接下来的谈话,那就会顺利多了。
神沟庙及附近村庄的魏姓,都多是前十字,后十字还没轮到,但已经有好多人不知道了。家谱排完后是要续的,续家谱可不是件小事。要由族长联络其它地方的魏姓人家,再由其中的文人共同执笔完成,之后再通知到各个家庭。续家谱完成,村里人会搭台唱戏,以示庆祝。
从家乡走到城市,再遇到人都“叔叔”“阿姨”的统称了,管他是不是姓魏,方便了许多,也不再提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老话了。一个同学叫魏孔鑫,我问他是什么辈,他说“我不知道”;高中一个老师叫魏传玉,我想,“传”下去应该是什么,他可能已经不知道了吧!
其三 祖坟
魏老河只有约三米宽,充其量只能叫做溪。不过溪常常会让人联想到清彻之类,而眼前的魏老河是不透明的。站在那块石板桥上,很难想像这就是长辈常提起的魏老河。
魏老河向西北流,河的东北岸是魏氏祠堂,西南岸就是魏家祖坟。但那些是曾经,现在的祠堂已经无从寻觅,祖坟也只剩下残迹了。
我踩过石桥走到西岸,其时刚下过大雪,把西岸的大片麦田盖了个严严实实。向南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向北望,那里有孤零零的一座碑,如同宣纸上落了淡墨。那里就是曾经祖坟所在的地方。
(魏老河边一孤坟)
在父辈人的记忆里,那里有五六座(一座?)不知是何年月的坟,周围却长满了两人合抱不住的柏树。之后的魏姓人死后是不准埋进祖坟的。但只见柏树成了林子,成了游戏的好地方。
在祖父辈人的记忆里,那里仍是一块茔地或者称为陵场,但多了一个传说。说是曾经的魏氏仍是住在县城的,后来发现此地风水好,于是把祖坟给迁了过来,并让一个同宗的人守护,于是在这里衍生出一支魏氏。后来又有南方来的风水师破坏这里风水的说法,略去不提。
在祖父辈人和父辈人共同的记忆里,这片祖坟在“破四旧”的浩劫后,已被夷为平地。坟内棺盖被掀,只为寻几粒铜钱;那样不止百年的柏树被人伐去,连同树根一起,拉回家作了好柴火。墓碑有的碎成了石块,有的作了地基,有的作了井盖。这也算是魏氏祖先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了吧!
(曾日月之几何?)
现在我眼前只是孤零零一座碑,陪伴着它的只有四周几棵手脖粗细的柏树。我走近碑,拜谒我那被人遗忘的祖先。碑的正额是篆书“长发其祥”,下面颜体书“皇清侍赠文林郎恩贡生魏公暨配孺人王氏合葬墓”;碑阴正额行书“万福攸同”,下面的碑文已是漫灭不清。碑身下半有断裂重接的痕迹。这块碑是被人找到又重新立起来的。
这块碑是在?年在?找到的,找到后有长辈计划重立。只有附近的几个村里,所有的魏姓人家凑钱,无非一块两块,最后凑起了数百元。
立碑的那天是旧历2005年除夕。傍晚的时候,车拖了鞭炮、焰火向魏老河奔去,魏家的族人和外人都有纷拥到河畔。鞭炮声响起来了,神沟庙无论是听到的还是没有听到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曾是魏氏祖先呆过的地方。
(口述:魏金明,世字辈,66岁,西魏庄原魏氏族长后人;
魏祖泽,祖字辈,77岁,神沟庙西街人。)
附录:
1. 碑主人名魏振德,据说碑文中有“雍正十一年”字样。另有原祖坟碑主人魏锡曾,是魏振德的祖上,魏成的后人。碑现在李昆家屋基下,还是王彦昌家门井里,仍难确定。
2. 魏振德时方迁沈寨乡,之后便有了人常说的魏家“老十门”,待考。
其四 祠堂
在西魏庄的西南,魏老河的东北,其间如今是一片场面。那里曾经是魏家的祠堂。
那是大门朝南的三间相通的屋子。进门就是一条东西向的长长的供桌,中间的一个牌位供奉先祖,有五尺高,一尺宽。其余的牌位要低,在两边一字排开。
祠堂大门正对一高台(土砌?砖砌?),人称月台。在月台东边立着一块较墓碑要小的石碑,据说此碑是从山西临汾移来的。上面记载了临汾魏氏三兄弟成、通、亨移来的经过。魏亨是如今叶县的先祖,魏通是西平魏氏,魏成则是遂平魏氏的先祖。
每逢清明节和十月一(旧历),吃祭是必须的仪式,到时族长会召集各个家里的家长以及魏家有身份的人来参加。吃祭的过程也还有些说法。
起先,族长要带领族人去尹坟拜祭尹姓的祖先。据说因魏氏曾获罪株连九族,独存的一人受了尹姓人的保护。于是魏家立下规矩,曾有一段时间魏姓人不许同尹姓开玩笑和婚配。
然后才回到祠堂祭祖,烧香、磕头之后是吃饭。祠堂的门外是大的空地,也长满了两人难以环抱的柏树。还有请人搭台唱戏,引来许多外人观看。
吃过饭就各自回家,远处来的回不去就住在附近同姓人家里。当时除去车站镇和城关镇,全县有29个自然村都有魏姓,每次的吃祭无疑是次大典。
魏氏祠堂原在遂平城关,后移到玉山乡贾庄大队的罗圈魏庄,神沟庙之前的吃祭都在那里。而后日本入侵,罗圈魏庄沦陷,全部牌位才迁来西魏庄的三间房里。
约1948年,国共正在神沟庙进行拉锯战。其时正逢一次吃祭,外面突然闹了起来,原来村庄已经沦陷了。全村的人都冲去祠堂砍伐柏树拿回家当木料用,族长出来喝止但全没效果。
1957年,祠堂挪去小寨乡,包括房屋的檩条和砖块。在小寨,祠堂经历了新中国的“破四旧”,从此再无痕迹了。
(口述:魏金明,66岁,世字辈。6~7岁间,曾随长辈逢两次吃祭。)
附录:
1. 祠堂前的碑可能现在小庄李李昆家老屋的屋基下,也有说是在小庄李王狗(彦昌)家门口的井里,仍未有发掘。
2. 1946年,祠堂归南魏庄魏锡岭{魏朗的父亲}管理。
3. 神沟庙西街也有一魏氏祠堂,里面没有牌位,有人说是当时的办公祠堂,也有人说这是用来教学的。
(西街的祠堂旧址.前院和后院)
其五 安国寺
在神沟庙街西水塘的后半部位置,曾是全村的最高点,那里是一座寺院。
寺院是两进院。院门朝南,门正顶书“安国寺”。进门是一个院落,向北行又有一小门,进去才看到三间房相通。中间是正屋三间,供奉三尊佛像。东边屋亦三间相通,供奉菩萨;西边屋也是三间相通,供奉天王。三座屋后还有两间草房。
那时的神沟庙是旧历四月初八有庙会。寺院边会有戏台,引人无数。每逢麦收或过节,寺里僧人还有玩杂耍的。有能托起砸刀抛到屋顶再接起的,有能用双手玩弄三支刀叉的。我问起僧人的功夫是哪来的,有人说是老和尚传的。(这说法多少有点戏剧性)
1958年还是1959年,全村的人一起出动,砸了神像,平了寺院,并向下开挖,把曾经的最高点变成了如今的最低点。据说是当时的生产队长听说寺院下藏有宝贝。
(安国寺.寺门及佛像)
如今的这座小庙不过与我一般年纪,它的庙门上仍书着“安国寺”。只有一间屋,仍供了三个佛像,人称“大佛爷”“二佛爷”“三佛爷”而已。这确是佛家的东西,中间的佛是在禅定,东边的在说法,西边的则一手平放,另一手扶膝,我不知是何意。
这三尊佛像是在南寨壕里找到的,当时只有石身,头不知去向。现在的除了中间的佛,另两个的头都是新塑的,上了金身,还是完整。至于原来的头,据有人说是被人盗了去拿回去自家供奉着了,我直可笑这种让佛身首异处的虔诚。
2008年正月魏庆彬整理
2008-7-1 1:15重整理
时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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