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资料】
《论书》摘自《东坡集》,包括苏轼《论书》、《论古人书》、《自论书》等论述书法的材料。
苏东坡书法自出新意,不囿于成法,不迷信权威,他指出“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强调执笔应该是适宜而无一定的规则,在实的前提下做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挥洒自如,为自己所用。“书初无意于佳乃佳”更是提出了书法创作中大象无形的最高境界,这是直指灵性的高层次的阐发。他的“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的尚意书风思想对后世影响较大。
【作者】
苏轼(1037年—1101年),北宋大文学家、书画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属四川)人。父苏询,弟苏辙,皆有文名,号称“三苏”。嘉佑进士,官至礼部尚书,追谥文忠。学识渊博,文章明白畅达,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齐名,并称为“宋四大家”。擅长行、楷书,取法李邕、徐浩、颜真卿、杨凝式,并上溯晋宋之名家,而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卓然自成一家。
【原文】
书必有神、气、骨、血、肉,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⑴。
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⑵。
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⑶。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
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⑷。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⑸。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⑹。方其运也,左右前后,却不免攲侧,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绳,此之谓笔正。柳诚悬之言良是⑺,古人得笔法有所自,张长史以剑器,容有是理⑻,雷太简乃云闻江声而笔法进⑼,文与可亦言见蛇斗而草书长,此殆谬矣⑽。
献之少时学书,逸少从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⑾。仆以为知书不在于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独以其小儿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笔。不然,则是天下有力者,莫不能书也。
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不作张芝作索靖⑿。
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⒀。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此弊之极,遂至于周越仲翼,无足怪者⒁。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王荆公书得五法之法,然不可学,无法故⒂。仆书尽意作之似蔡君谟,稍得意似杨风子,更放似言法华⒃。欧阳叔弼云:子书大似李北海⒄。予亦自觉其如此。世或以为似徐书者,非也。
【注释】
(1)阙:同“缺”。
(2)庄语:《庄子》之语。放言:大话,玄言。
(3)辩讷:辩,善于辩解、辩论。讷,说话迟钝,不善言辞。
(4)结密而无间:结构紧密而不散疏。宽绰而有余:结体疏朗而宽松。
(5)虚而宽:虚空而宽松,指执笔不要僵化,要灵活自然。
(6)欧阳文忠公:即欧阳修(1007—1072),北宋文学家、史学家。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谥文忠,故称文忠公。
(7)柳诚悬:即柳公权(778—865),唐代著名书法家。字诚悬,京兆华原(今陕西耀县)人。书法骨力遒健,结构劲紧,自成面目,与颜真卿并称“颜柳”。
(8)张长史:即张旭,唐书法家。字伯高,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官至金吾长史。草书最为知名,逸势奇状,连绵回绕,具有独特风格。
(9)雷太简:即雷简夫,字太简。宋同州郃阳人。自号“山长”。宋朱长文《续书断》云:“简夫善真、行书,尝守雅州,闻江声以悟笔法,迹甚峻快,蜀中珍之”。
(10)文与可:即文同(1018—1079),梓州永泰(今四川盐亭东)人。字与可,号笑笑先生,善诗、文、画竹,书法各体兼工。
(11)献之:即王献之,东晋书法家。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逸少:即王羲之。东晋书法家,字逸少,琅邪(今属山东)人,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人称王右军。
(12)笔成冢:宋朱长文《续书断》云:“释怀素字藏真,长沙人也,自云得草书三昧。始其临学勤苦,故笔颓萎,作笔冢以瘗文。”墨成池:晋卫恒《四体书势》云:“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张芝:字伯英,东汉时敦煌人,好书,善章草。索靖:西晋书法家。字动安,敦煌人,张芝的姐孙。
(13)匆匆不及草书:谓时间仓促来不及作草书。不及,亦作不暇。
(14)周越:宋仁宗时人,字子发,能书,集古今人书并更体法。仲翼:宋仁宗时人。朱长文《墨池编》云:“工草、隶,颇有时誉。”
(15)王荆公:即王安石(1021—1086)。北宋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字介甫,号半山。封荆国公,世称荆公。《宣和书谱》谓荆公作行字,率多淡墨疾书,未尝经意。
(16)言法华:释言法华,宋代僧人,工书。
(17)欧阳叔弼:欧阳,字叔弼,宋时人,登进士乙科。知襄州。善文事,有文集。李北海:即李邕,字泰和,官至北海太守,人称李北海,唐代著名书法家。
【译文】
书法作品一定要有精神、气韵、骨力、肥瘦、浓淡,五者缺一则不成为书法。
书法要先学好正书,进而再学习行草。未能正书而写行草,就像未读过庄子之语,而动辄口出玄言,这不是真正的道家。
人的相貌有美丑之分,然君子与小人之态,无法掩饰;言语有雄辩与不善言辞之别,然君子与小人的气质,瞒不住人;书法有工有拙,然君子与小人的心性,却无法混淆。
大凡世人所贵,必贵其难。楷书难以飘洒生动,草书难以严肃持重,大字难以紧密不散,小字难以宽绰疏朗。
执笔没有定法,要使掌心虚空而放松。欧阳修对我说:应当以手指运笔而手腕不动,这句话说得真妙。运笔时,笔前后左右顺势运转,免不了会出现攲侧,当笔停止,笔管竖直,笔锋与笔管保持在一条直线上时,这就是笔正。柳公权的话有道理,他说古人笔法都有原由,张旭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得笔法,也许有一定的道理。雷太简说他闻江流水声而使笔法大进,文与可也说观蛇争斗而草书有长进,这就有点靠不住了。
王献之小时候学习书法,父亲王羲之从其后拽取毛笔而未能夺掉,便知献之长大之后必然能在书法方面名世。我认为善书者不在于执笔牢与不牢,信手写来而不失笔法,这才是懂得用笔的奥妙。然而王羲之看重献之的原因,在于他执笔稳重,精力集中,专注于笔。否则,天下有力气的人,个个都成书法家了。
废笔成堆,磨墨成池水,达不到羲之也能有献之的水平。笔用秃千管,墨磨研万锭,不成张芝也能比上索靖。
书法初始时不要刻意求佳,应放松随意,自然能达佳境。草书的学习虽然是靠积累而成但它的要点是为了书写的快速。古人说,时间仓促来不及作草书,此语不对。如果匆匆忙忙之际来不及作草书,而是平时闲静之时用心于草书,这种错误的观点,一直影响到周越、仲翼等人,也就不足怪了。我的书法虽然不太好,然而能自出新意,不拘泥于古人,这是我最大的快乐。
王安石的书法得无法之法,正因为他自出机杼而“无法”,所以不可学。我的书法如果尽心创作,风格则如蔡襄,如果得意而作,风格则如杨凝式,如果放纵作书,风格则似言法华。欧阳说:“你的书法很像李北海。”我也感觉是这样。有人认为我的书法像徐浩,是不对的。
南北朝·王僧虔·笔意赞、论书笔意赞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以斯言之,岂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忘想,是谓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为《笔意赞》曰:
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先临《告誓》,次写《黄庭》。骨丰肉润,人妙通灵。努如植槊,勒若横钉。开张风翼,耸擢芝英。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纤微向背,毫发死生。工之尽矣,可擅时名。
论书
宋文帝书,自谓不减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不及欣。
王平南(轶),是右军叔。自过江东,右军之前,惟(轶)为最,画为晋明帝师,书为右军法。
亡曾祖领军洽与右军俱变古形,不尔,至今犹法钟、张。右军云:“而书遂不减吾。”亡从祖中书令氓,笔力过于子敬。书《旧品》云:“有四疋素,自朝操笔,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无误宇。子敬戏云:‘弟书如骑骡,(马加“浸”的右面)(马加“浸”字的右面)恒欲度骅骝前。”庚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庚犹不忿。在荆州与都下书云:“小儿辈乃贱家鸡,爱野鸯,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张翼书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右军当时不别,久方觉,云:“小于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涎、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古今既异,无以辨其优劣,惟见笔力惊绝耳。
张澄书,当时亦呼有意。
郗方回章草,亚于右军。
晋齐王侦书,京、洛以为楷法。
李式书,右军云:“是平南之流,可比庚翼;王(氵+蒙)书,亦可比庚翼。”陆机书,吴士书也,无以校其多少。
庚亮书,亦能入录。
亡高祖巫相导,亦甚有楷法,以师钟、卫,好爱无厌,,丧乱狼狈,犹以钟繇《尚书宣示帖》藏衣带中。过江后,在右军处,右军借王敬仁。敬仁死,其母见修平生所爱,遂以人棺。
郝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
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末之许,云可比孔琳之。
谢安亦人能流,殊亦自重,乃为子敬书秘中散诗。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
羊欣、邱道护并亲授于子敬。欣书见重一时,行草尤善,正乃不称。孔琳之书,天然绝逸,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邱道护与羊欣皆面授予敬,故当在欣后,邱殊在羊欣前。
范晔、萧思话同师羊欣,范后背叛,皆失故步,名亦稍退。
萧思话全法羊欣,风流趣好,殆当不减,而笔力恨弱。
谢灵运书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人能流。昔子敬上表多在中书杂事中,皆自书,窃易真本,相与不疑。元嘉初,方就索还。《上谢太傅殊礼表》亦是其例,亲闻文皇说此。
谢综书,其舅云:“紧洁生起,实为得赏。”至不重羊欣,欣亦惮之。书法有力,恨少媚好。
颜腾之、贺道力并便尺牍。
康听学右军草,亦欲乱真,与南州释道人作右军书赞。
孔琳之书,放纵快利,笔道流便,二王后略无其比。但工夫少,自任过,未得尽其妙,故当劣于羊欣。
谢静、谢敷并善写经,亦入能境。居钟毫之美,迈古流今,是以征南还即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