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性记忆(精神创伤或心理创伤)是指那些由于生活中具有较为严重的伤害事件所引起的心理、情绪甚至生理的不正常状态。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可能比较轻微,经过一段时间(通常在三个月之内)的自我调整就可以自动痊愈。但是也有一些精神创伤的影响会延续较长的时间,甚至常常是终身的。对于较为严重的精神创伤,在心理学和精神科的分类中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英文: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缩写:PTSD
人们常常根据创伤事件的严重程度来判断精神创伤的严重程度,认为如果一个人遇到了严重可怕的灾难事件(如911,东南亚海啸等),那么他一定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相反,如果创伤事件不很严重(如失恋或职场挫折等),就会认为这个人的精神所受到的伤害不会很严重。其实这种看法是非常错误的。对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来说,非常严重的创伤事件也可能并不引起严重的精神创伤,相反,对一个心理比较脆弱的人来说,一般人认为并不很严重的事件也足以引发严重的精神创伤。所以我们判断一个人的精神创伤的严重程度并不根据创伤事件的严重程度,而是根据当事人的心理,情绪和生理的反应程度。
轻度的精神创伤可能表现为情绪低落,郁郁寡欢,伤心落泪,生活动力下降,不愿和人交往,对生活缺乏兴趣等等。这种情况在我们的生活中非常常见,甚至严格地讲,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要多次经历到。这种情况通常通过亲人和朋友的安慰和支持,自我的调节,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就可以自我痊愈,而不需要专业的治疗。但是如果上述状态持续超过3个月以上,就应该考虑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了。治疗可以是通过药物,但也可以通过非药物的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
中度的精神创伤可能表现为长时间的情绪低落,悲观厌世,社会性孤独自闭,或严重的睡眠障碍,焦虑紧张,恐惧胆小,甚至出现自杀倾向。这时候常常会被误诊为抑郁症,神经衰弱,焦虑症或恐惧症。经过服用抗抑郁药物,抗焦虑药物后效果并不佳。因此需要特殊的,专门针对精神创伤的治疗方法进行治疗才会奏效。治疗主要依靠非药物的心理治疗,药物治疗只能起到辅助的的作用。
严重的精神创伤也被称为PTSD,它除了上述症状之外,还具有典型的症状,如伤害事件的记忆或画面不断地出现在梦境中,或即使在清醒状态中也不断地在脑海中重现,因而使受害者经常处于惊恐和痛苦之中不可自拔,好像创伤事件就发生在刚才。这种现象被称为“闪回”。另外,生活中的很多正常的场景可能成为诱发创伤记忆的“扳机点”,唤醒对创伤事件的回忆和体验,从而造成强烈的情绪和生理反应。更为严重创伤,特别是童年期创伤还可能造成严重的人格扭曲,心理变态。对于这种情况,必须需要经过系统严格的精神创伤治疗治疗方可治愈或得到改善。
遗憾的是我国目前真正受到系统严格的精神创伤治疗师并不多,所以大量精神创伤的受害者都是被作为普通的抑郁症,神经衰弱,或者神经症进行治疗的,其疗效非常有限。
PTSD的患病率 据美国精神病协会(American Psychiatry Association,APA)统计,美国PTSD的人群总体患病率为1~14%,平均为8%,个体终生患病危险性达3~58%,女性约是男性的2倍。德国研究结果为人群总体患病危险性仅为1.3%,而阿尔及利亚研究结果显示高达37.4%,同时PTSD患者的自杀危险性亦高于普通人群,高达19%。一般说来,不同的人群或个体,不同应激事件所致PTSD的患病危险性亦不相同。有研究表明,交通事故后,无论受伤与否,约25%的儿童会患 PTSD,且缺乏父母关爱的青少年受伤更易罹患本病。幼年遭受躯体或性虐待,10~55%的患者成年后患PTSD,50~75%儿童PTSD患者症状会一直延续到成年。青少年罪犯中,PTSD的患病率是普通青少年的4倍,其中,女性是男性的2倍。Brimes对8名空难幸存者研究发现,创伤后一周有4名患急性应激障碍,一个月后3名患PTSD,且2名共病抑郁障碍。另一项对海湾战争的3000住院士兵研究发现,有13%的士兵患有PTSD。 Goenjian等调查了1988年美国斯巴达克地区地震后的582名受灾者,74%患PTSD,22%患抑郁障碍。Conlon等研究40名交通事故后有轻微外伤的住院患者,一周后约75%患者主诉有强烈的精神痛苦,3个月后19%诊断为PTSD,时点患病率为9%,交通事故后患者的早期精神痛苦严重程度、老龄、外伤严重程度等是PTSD患病的主要影响因素。
ICD-10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标准:
标准A
对于如何定义精神创伤,至今仍然众说纷纭。如果定义过于严格,某些极有临床治疗价值的病人就会被排除在外(例如烧伤经过临床治疗缓解之后)。但如果定义过于宽泛,则会纳入太多的生活事件(比如在一个孩子轻微的摔伤),精神创伤就离临床现实太远而显得不可信。在ICD-10的标准A中,就明确地定义和罗列了可以称之为精神创伤的范围,是指:
“某种由非同寻常的威胁或灾难性事件所引起的精神紧张状态……包括自然灾害、人际争斗、严重的外伤、目睹他人死亡或本身被折磨,以及恐怖、暴力或其它犯罪行为的受害者。”
如果发生上述创伤事件,受害者陷入或感觉自己正处于生存受到威胁的状态之中。在此情境之中,受害人感到焦虑,有抗争和逃避的冲动,进退两难。并超越了S.Freud称之为“防御机制”能够代偿的范围。
DSM-IM中所提及的A2标准:焦虑、无助感、恐惧,在障碍产生过程中的意义又重新得到重视。尤其无助感、在经历创伤过程中的情感隔离与后期出现的PTSD的多种症状有密切的关系。
标准B
受害者以自身独特的方式重复着创伤性事件的刺激。在所谓“闪回”现象或事后回忆,包括某些被潜抑的梦境中,这些情境不断重现。在典型的“闪回”现象中,创伤性事件不断重现,使受害者感到,仿佛创伤性事件就发生在刚才。这种回忆缺乏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因此患者也无法将它体验成“过去”发生的事件。
另一方面,由特定的诱因(也称“扳机点”)或情境又可以唤起受害者对受害经历的回忆,引发闪回现象。例如:
视觉现象(树林引发某人曾在树林中遭遇暴力的回忆)
声音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对亲身经历越战者)
气味 (酒的气味对一曾被酗酒的父亲虐待的患者)
触觉印象(性伴侣的亲近对童年曾被性虐待的妇女)
特定的感受(如某种情景突然使某人回忆起一次乘车时始于轻松愉快,止于严重车祸的景象)。
有些时候,闪回现象找不到明确的诱因,还有些诱因无法被当事人自己察觉。有的时候,闪回现象可以出现在经历创伤很久之后,在当事人自己感到紧张恐惧的时候,由某种具有象征性意义的场景激发(比如,持续的被害梦境)。还有的时候,这种诱因在一夜之后便无法再被回忆起来,只能从一些零碎的感觉(比如焦虑)以及配偶的描述(夜间的躁动不安)来寻找相关的症状(如D2标准里罗列症状:睡眠障碍)。
标准C
很多时候,患者为了回避再次触发对创伤的回忆,会在此后尽力避免与创伤性经历有关事物的接触。比如一位严重车祸的受害者,便有可能从此避免乘车或开车。相关恐惧如果泛化,患者可能会避免使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甚至害怕上街。恐惧对象的泛化联想与日常联想联系起来,有些暴力侵害的受害人,可能会为抵制“肮脏的行为”,而对“日常生活里的脏东西”也很恐惧。由于这种泛化,也可以导致患者发展出相应的杜绝自己“被污染”的应对策略(患者在创伤发生以前就有的行为方式当然不包括在内)。
标准D1
经历创伤之后,部分患者可以“部分或完全不能回忆”创伤时的经历,这种对创伤史的遗忘有时会使得确诊创伤性障碍十分困难。比如一位患者,具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其它所有症状,但却唯一回忆不起明确的精神创伤过程。正因为这种对创伤的遗忘并不少见,美国学者Diana Elliontt在美国人中间做了一个样本数超过1000的研究(Elliontt,1997)。在研究中,她所关注的每一个问题就是某人是否有过严重创伤性的生活事件。第二个问题则是患者在经历创伤性事件之后,是否有过一段时间对此完全或部分遗忘。参照下列图表,统计结果显示:即使现在没有明确的创伤发生,按照每个人对创伤严重程度的感受排序,可以发现:对创伤的遗忘程度与创伤的严重程度密切相关。像交通事故、性暴力等都被单独列举出来加以描述。遗忘程度最低的,是那些参加越战时平均年龄19岁,并有9个月时间生活处在有生命威胁环境中的受试者。相反,遗忘程度最高的是那些在童年期曾常年遭受性虐待的群体,达到20%。这一高遗忘率也在一项大样体的研究中得到映证。
防御性遗忘
Williams对在童年期有确证曾经遭受性暴力的人在17年后做了门诊随访。相关的遗忘率也在20%左在(Williams 1994,1995)。
Elliontt女士还研究了与引发创伤性回忆相关的情况。由媒体,比如电影引发的占54%,环境事件占37%,由心理治疗引发的童年期创伤性经历回忆的只占14%。在我们开始讨论创伤治疗以前,即使没有详细讨论许多关于遗忘的研究数据,引述这些研究结果应有助于我们了解临床治疗的一些背景。
D1症状标准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关于创伤后遗忘症状的诊断:事实上,D1标准是一个关于分离性的诊断,亦即关于“分离性遗忘”的诊断标准(F44.0)。将遗忘纳入创伤后综合征的诊断后,在创伤后遗忘症状中,ICD和DSM在诊断焦虑障碍和分离性障碍之间的分歧就很明显了(Spiegel 1993)。
标准D2
这组标准描述的是患者与创伤相关的激惹症状群,包括:
睡眠障碍
易激惹和发作性暴怒
过度警觉,部分病人可能会有听力明显增强
过分的惊跳反应(可以用“受惊敏感度”量表进行评定)
难以集中注意(也是创伤受害者并非少见的症状,应在进行鉴别诊断时加以注意。)
总体上讲,绝大多数患者会主诉自己有“内心的不安”,而这一点往往难以被精确描述。
标准E
是关于症状出现的时间范围的标准。对此,至今众说纷纭。按照ICD-10的界定,B、C、D标准中所罗列的症状应该在“在创伤性事件发生后的6个月之内或在某一创伤周期结束之后”出现。“特殊情形下,部分患者的症状可以较晚出现”。而DSM-IV则强调,只有在创伤性事件发生一个月以后,才能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可以这样讲,在诊断中虽然有明确的时间框架做参考,但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相对于临床标准来讲,时间标准的意义相对较小。
创伤后的认知模式
有一部分受害人可以在经历创伤一段时间以后自行对以上描述的这种“”与情境有关的片段信息进行处理。这时,创伤会与整个回忆系统进整合,而相关症状才会有所消退。
但也有一部分患者并非如此。依创伤的严重程度不同,环境中存在的与引发创伤相关的元素,会导致大约四分之一(交通事故)甚至半数(性暴力)受害人长期陷入受到创伤引发的负性情感的侵袭之中。用医学术语来讲,心理的创伤不会自然愈合,常常会遗留很多并发症。
随着时间的推延,创伤状态会渗透进那些没能自行消化创伤经历受害人的主观解释与行为模式、认知模式等方方面面。这种创伤状态可以逐渐形成一种皮亚杰总结的“创伤模式”(Fischer&Riedesser 1998)。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一创伤模式是种于现实脱节的模式,很多时候是陷入抗争/逃避的矛盾之中。它既有被其它认知结构同化的倾向,也完全有可能被卷入一种慢性的疾病过程。在精神创伤发生时,它也可以延伸到所谓创伤过程之中。
比如一位受性暴力侵害的受害人有强迫性清洗自己的身体或者其他物件的现象,就是因为性暴力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玷污”一词。尽管我们在此无法详尽介绍相关理论,但还是要提到,在这一创伤模式中,当然还可以包括回避、认知上的歪曲比如“我有罪”或者“我无能为力”等。
处理与治疗:
1、 安全的治疗关系是任何创伤治疗的基础:创伤大多来自于人际关系,即人为的创伤,如犯罪等。中立的态度并不适合于治疗创伤,这和普通的心理治疗不同。
2、 症状的正常化(normalization of symptoms):告诉病人他的反应是神经心理学过程,会随着创伤的修复而自动消失。对急性创伤的病人解释一段时间后会有那些情绪反应和心身反应,让他有一个心理适应和准备时间,可以减少PTSD的发生。这一过程,即“心理教育”。
3、 重新获得控制感:PTSD患者对生活的控制感受损,尤其在急性期可能出现自控能力的损害。要在早期提供细致的帮助,无论这种帮助多么细小,以帮助病人重获控制感。例如让病人选择座位,选择是否关闭窗户,拉上窗帘等。
4、 与患者保持合适的身体距离(distance - techniques),不可随意触摸患者以免诱发创伤回忆与恐惧体验。
如何与创伤患者建立治疗关系
最重要的是安全,提供和和创伤性情境完全相反的品质。
1、 给与必要的安全的信息。
2、 让病人感到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境地或可以克服现在的危机状况。
3、 让他感觉自己可以选择和控制与医生的接触。
4,与病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减少他可能引发的焦虑。
5,耐心与和蔼的态度。
6,不要让病人怀疑你的立场,让他确信你只是想帮助他。
治疗原则
1、 把权力交给病人。告诉患者“你付出很大的努力前来看心理医生,你正在做一些对自己好的事情。”
2、 促使病人关注自我,关注现实生活。
3、 让病人感到自己是正常的,可自控的。
4、 首先要做稳定化工作,让病人从惊恐中安定下来。
治疗的阶段
稳定化处理
与创伤情境相反的情境,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帮助病人情绪舒缓下来,不同的患者需要的时间有很大差异。稳定化即帮助病人从应急状态中恢复,再观察病人有无能力来接受心理治疗。
躯体的稳定:可以通过躯体治疗技术,如有节奏的拍打膝盖或身体的某部分,让患者找到躯体感觉。有节制的放松指导,主要指医生语言要用平缓安抚的语调。对酗酒、吸毒者需要先做毒、酒的戒断治疗。
治疗关系的稳定:治疗师要给与病人稳定的感觉,不要随便取消预约,治疗时间医生要先在诊室内等候。
在初期阶段,建立成人间的关系,尤其对二型(慢性复合创伤)病人。如果病人把治疗师看作是父母,要和病人讨论这种扭曲的关系(创伤关系的移情。)与其他方法不同的是,治疗师需要主动投入到治疗关系的发展中。
明确阐述治疗的目的。
给与必要的解释。
让病人获得控制感、自我责任感和自我照顾的能力。
不要试图成为拯救者。
帮助患者重新进行生活定向,学习新的生活技能。包括躯体伤残后重新开始生活。
社会关系的稳定:帮助患者建构良好的人际关系,重获社会资源。如果创伤来自于童年,病人可能很孤立,需要帮助病人建立社会网络,例如治疗小组等。如果病人的生活完全没有稳定的基础,例如难民,就需要首先帮助他们建立可以生存的环境,否则治疗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心理方面的稳定:抑郁焦虑严重的可以用药物治疗,躯体化症状明显的要先对症治疗,以便于患者有能力与医生沟通。
海丝讲解稳定化的重要性。
1、 两个反向的螺旋。Bad things and good things. 病人往往有被坏的事情“吸进去”的感觉,我们要用好的事情,用相反的螺旋加以对抗。好的事情总是存在的,因为病人活到了现在。将好的事情和坏的事情加以整合。
2、 只谈好的事情,让患者感觉好些,意识到生活中积极的方面。建立好的内在图像、内在感觉和身体感觉。
3、 反复考虑好的事情,好事情的螺旋就会逐渐扩大,而坏事情的螺旋会逐渐缩小。如果考虑好事情的过程中又想到了坏事情,没有关系,重新进入好事情的螺旋。
4、 考虑好事情之后,可以让病人在10点量表上评估现在的感受。10表示最糟糕的情况,而0表示没有不良情绪。
5、 稳定工作非常重要,可以防止病人的情绪进入我们无法控制的状态。在处理创伤的过程中要反复进行稳定。
创伤的暴露
视情况而定,对急性创伤的患者,在开始时要首先进行稳定工作而不要关注与创伤。如果病人直接开始谈论创伤事件,怎么办?
1, 向病人解释创伤治疗的过程,讲解大脑工作的方式。
2, 努力不去谈论创伤的细节,只谈谈如何应对创伤。
了解创伤的意义,
整合生活,重新定位。分化与重新整合。分化指分辨不同的信号,危险的或不危险的。
比如向患者解释分离症状的功能——一种生存策略(心理防御机制),这些策略有效的保护自己生存。给生活史中所有的事件以意义,将症状与生活相联系。
治疗的进程:
稳定化、治疗关系建立——分化、稳定(成长)、共同面对创伤、治疗关系——成长、区分、稳定、创伤工作、新的治疗关系。
1、 建立安全与信任感。
2、 营建宽松、成熟、开放、友好的气氛。
3、 挖掘或创造病人内心的保护、安全、舒适感。
4、 重新面对、理解和处理创伤过程
如何辨别是否完成了稳定工作?尝试,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进行尝试,如果感到病人无法耐受对创伤事件的处理,就回到稳定工作。
在咨询中提议让病人谈谈创伤事件,从病人的反应中可以看出他是否足够成熟可以讨论创伤了。这叫“探针技术”
治疗过程相当于两个成年人(医生与患者)一起治疗患者一个人的内在儿童。治疗过程中,患者不是一个将全力完全交给治疗师的儿童。治疗过程应当相信病人可以帮助自己。“你可以帮助你的内在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