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温峤(288—329),字泰真,一作太真,是温羡的弟弟温襜之子。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东晋政治家。初为司隶都官从事,后举秀才。司徒辟东阁祭酒,补上党潞令。刘琨请为平北参军,随府迁大将军从事中郎上党太守,加建威将军督护前录军事,又随府迁司空右司马,进左长史。西晋末年,匈奴、羯人横行中原,温峤与刘琨死守并州一隅,与之相持。晋元帝即位,除散骑侍郎,历王导骠骑长史,迁太子中庶子。晋明帝即位,拜侍中,转中书令。王敦请为左司马,入补丹阳尹,加中垒将军持节都督安东北部诸军事。敦平,封建宁县公,进号前将军。晋成帝即位,代应詹为江州刺史,持节都督平南将军,镇武昌。苏峻平,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卒赠侍中大将军,使持节,谥曰忠武。有集十卷。
生平温峤于西晋太康九年(288年)生于并州太原祁县都乡仁义里,于东晋咸和四年(329年)卒于武昌。温峤一生主要事迹,依时间先后,大体可分四个时期。
(一)从太康九年至建兴四年(288—316年),早年抗胡斗争。
温峤起家官为都官从事。都官从事是司隶校尉的属官,“主察百官之犯法者”。史载当时“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温峤由是知名,而庾敳反而更加器重温峤,认为温峤“森森如千丈松,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后来的事实证明,庾敳的这个预见是正确的。不久温峤又举秀才,辟东阁祭酒,补上党潞令。
此后温峤一系列升迁差不多都与平北大将军刘琨有关。刘琨赏识温峤除因其道德才能外,可能还与峤系刘琨姨侄这层特殊的姻戚关系有关。温峤从平北参军起随琨府迁大将军从事中郎、上党太守,加建威将军,“建兴二年,峤为刘琨假守左司马,都督上前锋诸军事”,后又随迁司空右司马,进左长史。这一时期温峤最重要的活动是抗击北方胡族反动统治者的斗争。永嘉丧乱,匈奴刘渊、羯人石勒等胡族进逼中原,攻城屠邑,残害生灵,广大汉族人民纷纷自卫反抗。刘琨就是当时北方抗胡斗争的一面旗帜。温峤作为其掾属,在讨击刘、石的一系战斗中屡建战功,为琨倚重。“于时并土荒残,寇盗群起,石勒、刘聪跨带疆场,峤为之谋,琨所凭恃焉。”温峤成为北方抗胡前线的名将之一。
(二)从建武元年至大兴四年(317—321年),奉使劝进,建拥立之功。
建兴四年(316年)十一月,愍帝被俘,西晋覆亡。次年三月刘琨、段匹石单 遣左长史、右司马温峤及散骑常侍、清河太守荣邵等奉表及盟文劝晋王司马睿即帝位。临行前刘琨对温峤说:“昔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子其行乎?”对温峤寄予厚望。同年六月,温峤等携表至建康,慷慨陈辞,深得司马睿器重,并且“王导、周顗、庾亮等皆爱峤才,争与之交”。温峤从此留在江南,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重要转折点,在东晋政治舞台上扮演着愈来愈重要的角色,这一年他才30岁。
元帝即位,以温峤为散骑侍郎,后历王导骠骑长史,迁太子中庶子。太子中庶子职如侍中,乃太子身边亲近之官。因其主掌侍从太子左右,献纳得失,备切问近对,故有晋一代“皆以俊茂者为之,或以郡守参选。”温峤深得时为太子的明帝司马绍信任,“及在东宫,深见宠遇”,并与司马绍以及当时侍讲东宫的庾亮结为布衣之交。温峤极尽规谏之职,献《侍臣箴》,劝导太子“不以贤自臧,不以贵为荣”,“屏彼佞谀,纳此亮直”。太子欲起西池楼观,颇为劳费,温峤上疏“以为朝廷草创,巨寇未灭,宜应俭以率下,务农重兵。太子纳焉。”又曾谏太子马射,告诫太子勿“纵一日之娱,忘万代之基。”司马绍继位后能有所作为或与温峤早年谏导有关,而温峤后来在明帝朝备受重用更当与这段仕历密切相关。
(三)从永昌元年至太宁三年(322—325年),平定王敦之乱。
东晋政权是在琅玡王氏等大族的扶持下建立的,以琅玡王氏为代表的门阀士族握有军政大权,直接威胁着封建皇权。为改变主弱臣强不利局面,元帝有意引刘隗、刁协等人为腹心,推行“以法御下”政策,限制大族势力,加强皇权,导致与琅玡王氏的关系日趋紧张。元、明两朝握有重兵的王敦先后两度举兵内乱,就是这种矛盾激烈冲突的结果。
永昌元年(322年)一月,王敦以诛刘隗、刁协,清君侧为名,在武昌起兵反叛。在这次乱中,温峤一开始似乎并没有看清王敦篡晋的政治野心,他曾对周顗说:“大将军(王敦)此举似有所在,当无滥邪?”对王敦还抱有一定的幻想。所以当朝廷军队节节败退,太子欲亲自帅兵决战时,温峤极力谏止:“臣闻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武,如何万乘储副而以身轻天下!”但是当王敦攻入建康,欲诬以不孝之名废黜太子,动摇晋室根本时,温峤真正看清了王敦的险恶用心,挺身回护太子:“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称为孝矣。”挫败了王敦废立取代的阴谋。
不久,元帝在忧愤中死去,明帝即位。温峤拜为侍中,“机密大谋皆有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又转任中书令。中书令典掌机要,多承宠任,职权更重。温峤在中书令任上可能时间不长就上疏谦辞:“臣才短学浅,文疏不通。中书之职,酬对无方,斟酌轻重,岂惟文疏而已!自非望士良才,何可妄居斯任!”王敦对温峤颇受明帝亲倚甚为忌恨,故请其为己左司马,欲拉拢温峤。温峤在对王敦劣行谏止不果的情况下,“乃缪为勤敬,综其府事,时进密谋以附其欲”,既保护了自己,又取得王敦的信任。值丹阳尹缺,王敦表请温峤为丹阳尹以便在朝廷为己通风报信。温峤设法顺利还都后向明帝尽奏王敦逆谋。太宁二年(324年)六月王敦果然再次举兵作乱。这一次王敦的矛头直指向温峤,并发誓要自拔温峤之舌。与永昌元年不同的是,王敦最后以兵败身亡而告终。
在平叛过程中,温峤功不可没。首先温峤在乱前提醒朝廷预先防备,“又与庾亮共画讨敦之谋”,使讨伐有了充分的准备;其次温峤直接参预指挥讨伐战斗,受命中垒将军、持节、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当王含乱军主力进逼秦淮南岸时,温峤果断决策,“烧朱雀桁以挫其锋”,为等待援军到来争取了时间;再次温峤军纪严明。当他率众击败乱军,命刘遐等追击王含、钱凤时,“刘遐军人颇纵虏掠,峤责之曰:‘天道助顺,故王含剿绝,岂可因乱为乱也!’”对于温峤在平定王敦之乱中作用,《资治通鉴》卷92明帝太宁二年胡注一针见血地指出:“王敦遥制朝权,其所甚害者如郗鉴、温峤,终不得以肆其毒,以此知建康纲纪尚能自立也。”
王敦乱平,温峤以功封建宁县开国公,邑一千八百户,赐绢五千四百匹,进号前将军。当时王敦僚属因预乱依制应禁固,温峤则疏请原其佐吏,这无疑有助于乱后政局的稳定。太宁三年闰八月,明帝病重,温峤以丹阳尹身份与司马羡、王导、郗鉴、庾亮、陆晔、卞壸七人共同受遗诏辅佐年幼的成帝。历史再一次把温峤推向东晋政治舞台的前沿。
(四)从咸和元年至咸和四年(326—329年),平定苏峻之乱。
成帝继位后外戚庾亮执掌朝政,他提倡法治,主张集权,再次激化了与地方势力的矛盾。当时庾亮最为疑惧的是据上流有威名的荆州刺史陶侃和握强兵藏匿亡命的历阳内史苏峻。咸和元年八月庾亮派他的“布衣之交”温峤为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作为朝廷外援西防陶侃。同时庾亮又不顾众臣强烈反对,强征苏峻回京借以削夺其兵权。苏峻不从,遂联合对庾亮不满的豫州刺史祖约共同起兵。咸和二年(327年)十月,一场新的动乱爆发了。如果说温峤在平定王敦之乱中与诸将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在平定苏峻、祖约之乱中温峤则是关键的核心人物。正如本传所说:“时陶侃虽为盟主,而处分规略一出于峤。”这个评价应该说是十分公允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早预准备,首倡赴难。庾亮下诏征苏峻,温峤在“累书止亮”不听的情况下,“欲帅众下卫建康”,但庾亮却去信阻止说:“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让温峤按兵不动。咸和三年春正月,温峤不顾禁令,移军寻阳,随时准备入救建康。二月,建康失守,庾亮逃奔寻阳。寻阳成为援军讨伐苏峻的大本营。
2、高瞻远瞩,力推盟主。温峤、庾亮讨伐苏峻决心虽然坚决,但以江州之力恐难平乱。故温峤接受了其从弟温充建议,力推位重兵强的荆州刺史陶侃为盟主。但陶侃却因当初明帝遗诏未受顾命而怀恨在心,故以“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为由推辞。温峤固请之,陶侃才勉强同意,后又中途变卦召还先行出发赴难的军队。温峤再与陶侃书,恳请陶侃“进当为大晋之忠臣”,“退当以慈父雪爱子之痛”,共救社稷之难。于是陶侃、温峤联军同赴京师,“戎卒六万,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于百里”。温陶联盟使讨伐有了强大的军事保证。
3、顾全大局,维护团结。咸和三年五月,陶侃军至寻阳。当时传言陶侃可能要杀庾亮以谢天下,这样势必会影响联军团结。庾亮自己也心怀恐惧。温峤出计让庾亮主动去陶侃处谢罪。“亮引咎自责,风止可观,侃不觉释然。”陶侃遂与庾亮、温峤同赴建康救难,避免了联军因内部不和导致分裂的危险,为后来诸军同心协力平定叛乱创造了条件。
4、辞严义正,挽劝陶侃。尽管联军人多势众,但因苏峻乱军骁勇善战,以致建康平叛战斗并不顺利。温峤累战不胜,军中乏食,向陶侃借粮。陶侃不肯借粮,并为保存实力竟然提出要撤军西归。平叛伟业有可能因此半途而废。温峤恳辞挽留,并严正指出:“今之事势,义无旋踵,譬如骑虎,安可中下哉!公若违众独返,人心必沮;沮众败事,义旗将回指于公矣。”又经诸将劝说,陶侃“乃分米五万石以饷峤军”。后峤将毛宝烧苏峻粮地,陶侃才决定留下继续与温峤并肩战斗。
5、创建庙、台,激扬斗志。当联军与苏峻相持不决之际,温峤创建行庙,广设坛场,并“亲读祝文,声气激扬,流涕覆面,三军莫能仰视。”对于鼓舞士气,效死决战起到了重要作用。后苏峻因醉酒坠马被杀,温峤又立行台,布告天下,至者云集,为最后胜利的到来奠定了基础。咸和四年二月,联军攻克石头城,奋威长史滕含(《资治通鉴》卷94成帝咸和四年条记为建威长史滕含部将曹据)抱成帝奔温峤船。历时一年四个月的苏峻之乱终于被平息。
咸和四年三月因平苏峻功,温峤拜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户,达到了他政治生命的顶峰。当时朝议欲留其辅政,但温峤“以导先帝所任,因辞还藩。”再次体现了他以大局为重的可贵精神。
咸和四年(329年)夏四月,在江州治所武昌,温峤因拔齿中风而卒,年仅42岁。[1]
轶事《世说新语》里记载了多则有关温峤的轶事,摘录四则如下(第一则出自《世说新语·假谲第二十七》,后三则出自《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
1.温公却扇
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以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
2.温太真输赌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古代玩类似掷色子之类的游戏),与辄不竞。尝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
3.温公喜慢语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
4.饮酒弥日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2]
史籍记载晋书 卷六十七
温峤,字太真,司徒羡弟之子也。父憺,河东太守。峤性聪敏,有识量,博学能属文,少以孝悌称于邦族。风仪秀整,美于谈论,见者皆爱悦之。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司隶命为都官从事。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后举秀才、灼然。司徒辟东阁祭酒,补上党潞令。
平北大将军刘琨妻,峤之从母也。琨深礼之,请为参军。琨迁大将军,峤为从事中郎、上党太守,加建威将军、督护前锋军事。将兵讨石勒,屡有战功。琨迁司空,以峤为右司马。于时并土荒残,寇盗群起,石勒、刘聪跨带疆埸,峤为之谋主,琨所凭恃焉。
属二都倾覆,社稷绝祀,元帝初镇江左,琨诚系王室,谓峤曰:「昔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子其行乎?」对曰:「峤虽无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欲建匡合之功,岂敢辞命。」乃以为左长史,檄告华夷,奉表劝进。峤既至,引见,具陈琨忠诚,志在效节,因说社稷无主,天人系望,辞旨慷慨。举朝属目,帝器而喜焉。王导、周顗、谢鲲、庾亮、桓彝等并与亲善。于时江左草创,纲维未举,峤殊以为忧。及见王导共谈,欢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屡求反命,不许。会琨为段匹磾所害,峤表琨忠诚,虽勋业不遂,然家破身亡,宜在褒崇,以慰海内之望。帝然之。
除散骑侍郎。初,峤欲将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峤绝裾而去。其后母亡,峤阻乱不获归葬,由是固让不拜,苦请北归。诏三司、八坐议其事,皆曰:「昔伍员志复私仇,先假诸侯之力,东奔阖闾,位为上将,然后鞭荆王之尸。若峤以母未葬没在胡虏者,乃应竭其智谋,仰凭皇灵,使逆寇冰消,反哀墓次,岂可稍以乖嫌,废其远图哉!」峤不得已,乃受命。
后历骠骑王导长史,迁太子中庶子。及在东宫,深见宠遇,太子与为布衣之交。数陈规讽,又献《侍臣箴》,甚有弘益。时太子起西池楼观,颇为劳费,峤上疏以为朝廷草创,巨寇未灭,宜应俭以率下,务农重兵,太子纳焉。王敦举兵内向,六军败绩,太子将自出战,峤执鞚谏曰:「臣闻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武,如何万乘储副而以身轻天下!」太子乃止。
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俄转中书令。峤有栋梁之任,帝亲而倚之,甚为王敦所忌,因请为左司马。敦阻兵不朝,多行陵纵,峤谏敦曰:「昔周公之相成王,劳谦吐握,岂好勤而恶逸哉!诚由处大任者不可不尔。而公自还辇毂,入辅朝政,阙拜觐之礼,简人臣之仪,不达圣心者莫不於邑。昔帝舜服事唐尧,伯禹竭身虞庭,文王虽盛,臣节不愆。故有庇人之大德,必有事君之小心,俾方烈奋乎百世,休风流乎万祀。至圣遗轨,所不宜忽。愿思舜、禹、文王服事之勤,惟公旦吐握之事,则天下幸甚。」敦不纳。峤知其终不悟,于是谬为设敬,综其府事,干说密谋,以附其欲。深结钱凤,为之声誉,每曰:「钱世仪精神满腹。」峤素有知人之称,凤闻而悦之,深结好于峤。会丹阳尹缺,峤说敦曰:「京尹辇毂喉舌,宜得文武兼能,公宜自选其才。若朝廷用人,或不尽理。」敦然之,问峤谁可作者。峤曰:「愚谓钱凤可用。」凤亦推峤,峤伪辞之。敦不从,表补丹阳尹。峤犹惧钱凤为之奸谋,因敦饯别,峤起行酒,至凤前,凤未及饮,峤因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以为醉,两释之。临去言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如是再三,然后即路。及发后,凤入说敦曰:「峤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未必可信。」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岂得以此便相谗贰。」由是凤谋不行,而峤得还都,乃具奏敦之逆谋,请先为之备。
及敦构逆,加峤中垒将军、持节、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敦与王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表诛奸臣,以峤为首。募生得峤者,当自拔其舌。及王含、钱凤奄至都下,峤烧朱雀桁以挫其锋,帝怒之,峤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桥。」贼果不得渡。峤自率众与贼夹水战,击王含,败之,复督刘遐追钱凤于江宁。事平,封建宁县开国公,赐绢五千四百匹,进号前将军。
时制王敦纲纪除名,参佐禁固,峤上疏曰:「王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亲任小人,疏远君子,朝廷所不能抑,骨肉所不能间。处其朝者恒惧危亡,故人士结舌,道路以目,诚贤人君子道穷数尽,遵养时晦之辰也。且敦为大逆之日,拘录人士,自免无路,原其私心,岂遑晏处,如陆玩、羊曼、刘胤、蔡谟、郭璞常与臣言,备知之矣。必其凶悖,自可罪人斯得;如其枉入奸党,宜施之以宽。加以玩等之诚,闻于圣听,当受同贼之责,实负其心。陛下仁圣含弘,思求允中;臣阶缘博纳,干非其事,诚在爱才,不忘忠益。」帝从之。
是时天下凋弊,国用不足,诏公卿以下诣都坐论时政之所先,峤因奏军国要务。其一曰:「祖约退舍寿阳,有将来之难。今二方守御,为功尚易。淮泗都督,宜竭力以资之。选名重之士,配征兵五千人,又择一偏将,将二千兵,以益寿阳,可以保固徐豫,援助司土。」其二曰:「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今不耕之夫,动有万计。春废劝课之制,冬峻出租之令,下未见施,惟赋是闻。赋不可以己,当思令百姓有以殷实。司徒置田曹掾,州一人,劝课农桑,察吏能否,今宜依旧置之。必得清恪奉公,足以宣示惠化者,则所益实弘矣。」其三曰:「诸外州郡将兵者及都督府非临敌之军,且田且守。又先朝使五校出田,今四军五校有兵者,及护军所统外军,可分遣二军出,并屯要处。缘江上下,皆有良田,开荒须一年之后即易。且军人累重者在外,有樵采蔬食之人,于事为便。」其四曰:「建官以理世,不以私人也。如此则官寡而材精。周制六卿莅事,春秋之时,入作卿辅,出将三军。后代建官渐多,诚由事有烦简耳。然今江南六州之土,尚又荒残,方之平日,数十分之一耳。三省军校无兵者,九府寺署可有并相领者,可有省半者,粗计闲剧,随事减之。荒残之县,或同在一城,可并合之。如此选既可精,禄俸可优,令足代耕,然后可责以清公耳。」其五曰:「古者亲耕藉田以供粢盛,旧置藉田、廪牺之官。今临时市求,既上黩至敬,下费生灵,非所以虔奉宗庙蒸尝之旨。宜如旧制,立此二官。」其六曰:「使命愈远,益宜得才,宣扬王化,延誉四方。人情不乐,遂取卑品之人,亏辱国命,生长患害。故宜重其选,不可减二千石见居二品者,」其七曰:「罪不相及,古之制也。近者大逆,诚由凶戾。凶戾之甚,一时权用。今遂施行,非圣朝之令典,宜如先朝除三族之制。」议奏,多纳之。
帝疾笃,峤与王导、郗鉴、庚亮、陆晔、卞壸等同受顾命。时历阳太守苏峻藏匿亡命,朝廷疑之。征西将军陶侃有威名于荆楚,又以西夏为虞,故使峤为上流形援。咸和初,代应詹为江州刺史、持节、都督、平南将军,镇武昌,甚有惠政,甄异行能,亲祭徐孺子之墓。又陈豫章十郡之要,宜以刺史居之。寻阳滨江,都督应镇其地。今以州贴府,进退不便。且古镇将多不领州,皆以文武形势不同故也。宜选单车刺史别抚豫章,专理黎庶。」诏不许。在镇见王敦画像,曰:「敦大逆,宜加斫棺之戮,受崔杼之刑。古人阖棺而定谥,《春秋》大居正,崇王父之命,未有受戮于天子而图形于群下。」命削去之。
峤闻苏峻之征也,虑必有变,求还朝以备不虞,不听。未几而苏峻果反。峤屯寻阳,遣督护王愆期、西阳太守邓岳、鄱阳内史纪瞻等率舟师赴难。及京师倾覆,峤闻之号恸。人有候之者,悲哭相对。俄而庾亮来奔,宣太后诏,进峤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峤曰:「今日之急,殄寇为先,未效勋庸而逆受荣宠,非所闻也,何以示天下乎!」固辞不受。时亮虽奔败,峤每推崇之,分兵给亮。遣王愆期等要陶侃同赴国难,侃恨不受顾命,不许。峤初从之,后用其部将毛宝说,复固请侃行,语在宝传。初,峤与庾亮相推为盟主,峤从弟充言于峤曰:「征西位重兵强,宜共推之。」峤于是遣王愆期奉侃为盟主。侃许之,遣督护袭登率兵诣峤。峤于是列上尚书,陈峻罪状,有众七千,洒泣登舟,移告四方征镇曰:
贼臣祖约、苏峻同恶相济,用生邪心。天夺其魄,死期将至。谴负天地,自绝人伦。寇不可纵,宜增军讨扑,辄屯次湓口。即日护军庾亮至,宣太后诏,寇逼宫城,王旅挠败,出告籓臣,谋宁社稷。后将军郭默、冠军将军赵胤、奋宗将军袭保与峤督护王愆期、西阳太守邓岳、鄱阳内史纪瞻,率其所领,相寻而至。逆贼肆凶,陵蹈宗庙,火延宫掖,矢流太极,二御幽逼,宰相困迫,残虐朝士,劫辱子女。承问悲惶,精魂飞散。峤暗弱不武,不能徇难,哀恨自咎,五情摧陨,惭负先帝托寄之重,义在毕力,死而后已。今躬率所统,为士卒先,催进诸军,一时电击。西阳太守邓岳、寻阳太守褚诞等连旗相继,宣城内史桓彝已勒所属屯滨江之要,江夏相周抚乃心求征,军已向路。
昔包胥楚国之微臣,重趼致诚,义感诸侯。蔺相如赵邦之陪隶,耻君之辱,按剑秦庭。皇汉之季,董卓作乱,劫迁献帝,虐害忠良,兰东州郡相率同盟。广陵功曹臧洪,郡之小吏耳,登坛臿血,涕泪横流,慷慨之节,实厉群后。况今居台鼎,据方州,列名邦,受国恩者哉!不期而会,不谋而同,不亦宜乎!
二贼合众,不盈五千,且外畏胡寇,城内饥乏,后将军郭默即于战阵俘杀贼千人。贼今虽残破都邑,其宿卫兵人即时出散,不为贼用。且祖约情性褊厄,忌克不仁,苏峻小子,惟利是视,残酷骄猜,权相假合。江表兴义,以抗其前,强胡外寇,以蹑其后,运漕隔绝,资食空悬,内乏外孤,势何得久!
群公征镇,职在御侮。征西陶公,国之耆德,忠肃义正,勋庸弘著。诸方镇州郡咸齐断金,同禀规略,以雪国耻,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峤虽怯劣,忝据一方,赖忠贤之规,文武之助,君子竭诚,小人尽力,高操之士被褐而从戎,负薪之徒匍匐而赴命,率其私仆,致其私杖,人士之诚,竹帛不能载也。岂峤无德而致之哉?士禀义风,人感皇泽。且护军庾公,帝之元舅,德望隆重,率郭后军、赵、龚三将,与峤戮力,得有资凭,且悲且庆,若朝廷之不泯也。其各明率所统,无后事机。赏募之信,明如日月。有能斩约峻者,封五等侯,赏布万匹。夫忠为令德,为仁由己,万里一契,义不在言也。
时陶侃虽许自下而未发,复追其督护龚登。峤重与侃书曰:
仆谓军有进而无退,宜增而不可减。近已移檄远近,言于盟府,克后月半大举。南康、建安、晋安三郡军并在路次,同赴此会,惟须仁公所统至,便齐进耳。仁公今召军还,疑惑远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
仆才轻任重,实凭仁公笃爱,远禀成规。至于首启戎行,不敢有辞,仆与仁公当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卫,又脣齿之喻也。恐惑者不达高旨,将谓仁公缓于讨贼,此声难追。仆与仁公并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且自顷之顾,绸缪往来,情深义重,著于人士之口,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众见救,况社稷之难!
惟仆偏当一州,州之文武莫不翘企。假令此州不守,约峻树置官长于此,荆楚西逼强胡,东接逆贼,因之以饥馑,将来之危乃当甚于此州之今日也。以大义言之,则社稷颠覆,主辱臣死,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参桓文之义,开国承家,铭之天府;退当以慈父雪爱子之痛。
约峻凶逆无道,囚制人士,裸其五形。近日来者,不可忍见。骨肉生离,痛感天地,人心齐一,咸皆切齿。今之进讨,若以石投卵耳!今出军既缓,复召兵还,人心乖离,是为败于几成也。愿深察所陈,以副三军之望。
峻时杀侃子瞻,由是侃激励,遂率所统与峤、亮同赴京师,戎卒六万,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于百里,直指石头,次于蔡洲。侃屯查浦,峤屯沙门浦。时祖约据历阳,与峻为首尾,见峤等军盛,谓其党曰:「吾本知峤能为四公子之事,今果然矣。」
峻闻峤将至,逼大驾幸石头。时峻军多马,南军杖舟楫,不敢轻与交锋。用将军李根计,据白石筑垒以自固,使庾亮守之。贼步骑万余来攻,不下而退,追斩二百余级。峤又于四望矶筑垒以逼贼,曰:「贼必争之,设伏以逸待劳,是制贼之一奇也。」是时义军屡战失利,峤军食尽,陶侃怒曰:「使君前云不忧无将士,惟得老仆为主耳。今数战皆北,良将安在?荆州接胡蜀二虏,仓廪当备不虞,若复无食,仆便欲西归,更思良算。但今岁计,殄贼不为晚也。」峤曰:「不然。自古成监,师克在和。光武之济昆阳,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敌众,杖义故也。峻、约小竖,为海内所患,今日之举,决在一战。峻勇而无谋,藉骄胜之势,自谓无前,今挑之战,可一鼓则擒也。奈何舍垂立之功,设进退之计!且天子幽逼,社稷危殆,四海臣子,肝脑涂地,峤等与公并受国恩,是臻命之日,事若克济,则臣主同祚,如其不捷,身虽灰灭,不足以谢责于先帝。今之事势,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下哉!公若违众独反,人心必沮。沮众败事,义旗将回指于公矣。」侃无以对,遂留不去。
峤于是创建行庙,广设坛场,告皇天后土祖宗之灵,亲读祝文,声气激扬,流涕覆面,三军莫能仰视。其日侃督水军向石头,亮、峤等率精勇一万从白石以挑战。时峻劳其将士,因醉,突阵马踬,为侃将所斩,峻弟逸及子硕婴城自固。峤乃立行台,布告天下,凡故吏二千石、台郎御史以下,皆令赴台。于是至者云集。司徒王导因奏峤、侃录尚书,遣间使宣旨,并让不受。贼将匡术以台城来降,为逸所击,求救于峤。江州别驾罗洞曰:「今水暴长,救之不便,不如攻榻杭。榻杭军若败,术围自解。」峤从之,遂破贼石头军。奋威长史滕含抱天子奔于峤船。时陶侃虽为盟主,而处分规略一出于峤,及贼灭,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户。
初,峻党路永、匡术、贾宁中途悉以众归顺,王导将褒显之,峤曰:「术辈首乱,罪莫大焉。晚虽改悟,未足以补前失。全其首领,为幸已过,何可复宠授哉!」导无以夺。
朝议将留辅政,峤以导先帝所任,固辞还籓。复以京邑荒残,资用不给,峤借资蓄,具器用,而后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峤其夜梦人谓己曰:「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意甚恶之。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江州士庶闻之,莫不相顾而泣。帝下册书曰:「朕以眇身,纂承洪绪,不能光阐大道,化洽时雍,至乃狂狡滔天,社稷危逼。惟公明鉴特达,识心经远,惧皇纲之不维,忿凶寇之纵暴,唱率群后,五州响应,首启戎行,元恶授馘。王室危而复安,三光幽而复明,功格宇宙,勋著八表。方赖大献以拯区夏,天不慭遗,早世薨殂,朕用痛悼于厥心。夫褒德铭动,先王之明典,今追赠公侍中、大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公如故,赐钱百万,布千匹,谥曰忠武,祠以太牢。」
初葬于豫章,后朝廷追峤勋德,将为造大墓于元明二帝陵之北,陶侃上表曰:「故大将军峤忠诚著于圣世,勋义感于人神,非臣笔墨所能称陈。临卒之际,与臣书别,臣藏之箧笥,时时省视,每一思述,未尝不中夜抚膺,临饭酸噎。'人之云亡',峤实当之。谨写峤书上呈,伏惟陛下既垂御省,伤其情旨,死不忘忠,身没黄泉,追恨国耻,将臣戮力,救济艰难,使亡而有知,抱恨结草,岂乐今日劳费之事。愿陛下慈恩,停其移葬,使峤棺柩无风波之危,魂灵安于后土。」诏从之。其后峤后妻何氏卒,子放之便载丧还都。诏葬建平陵北,并赠峤前妻王氏及何氏始安夫人印绶。
评价纵观温峤一生,从早年抗胡斗争、奉使劝进,到平定王敦、苏峻之乱,可谓“功格宇宙,勋著八表”。
《晋书》史臣赞颂温峤“辞亲蹈义,申胥何以尚焉!封狐万里,投躯而弗顾;猰窳千群,探穴而忘死。竟能宣力王室,扬名本朝,负荷受遗,继之全节。言念主辱,义声动于天地;祇赴国屯,信誓明于日月。枕戈雨泣,若雪分天之仇;皇舆旋轸,卒复夷庚之躅。微夫人之诚恳,大盗几移国乎!”这是温峤一生辉煌业绩的真实写照。
陶侃在温峤卒后亦上表称赞温峤:“故大将军峤忠诚著于圣世,勋义感于人神,非臣笔墨所能称陈。”此乃陶侃肺腑之言。
温峤二次救晋室于危乱之中,在江州任上亦“甚有惠政,甄异行能”,深受民众爱戴,在他死后“江州士庶闻之,莫不相顾而泣。”可见他在民众心中的地位。[1]
墓葬温峤墓位于南京北郊郭家山西南麓,是一座大型单室穹窿顶砖构墓葬。墓葬发现于2001年2月中旬,墓葬由斜坡墓道、封门墙、甬道、墓室等部分构成,甬道内设一道木门,砖室全长7.49米。墓葬尽管早年被盗,但仍出土金、琥珀、铜、铁、石、瓷、陶等质地文物80余件。最为珍贵的是墓室前部发现的一块近方形砖质墓志。墓志隶书,竖行左读,凡10行104字。录文并标点如下:
祖济南太守恭,字仲让,夫人太原郭氏。父河东太守襜,字少卿,夫人颍川陈氏,夫人清河崔氏。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始安忠武公、并州太原祁县都乡仁义里温峤,字泰真,年四二,夫人高平李氏,夫人琅玡王氏,夫人庐江何氏。息放之,字弘祖。息式之,字穆祖。息女胆。息女光。
温峤墓是迄今为止南京地区发现的墓主身份明确、地位最高的东晋勋臣墓葬。[1]
世系先祖:温序(次房)
……
高祖:温恕
曾祖:温恢
祖:温恭(仲让)
父:温襜(少卿)
自身:温峤(泰真)
子:温放之(弘祖)、温式之(穆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