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封珍藏友谊与祈愿的玉函从南京钟山脚下飞到了西子湖畔,传到了笔者的手中,一看这遒劲而熟悉的笔迹,就可知道是著名冰川学家施雅风的来鸿,顿觉一股暖流在胸中涌动……近些年来,每逢岁末年初笔者都会收到施雅风的贺岁信,每当这时,在笔者的心屏上都会映出他85个春秋的闪光的心曲——
曲一:求学立大志
施雅风从小聪明可爱,5岁就上学了。1932年夏,父亲因病去世,由母亲独撑家园。“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东北三省,国人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呼号深深地烙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哥哥也每周寄来邹韬奋编的《生活》周刊,给他以“担负起天下兴亡”的正面教育。起初由于他阅读课外书太多,成绩平平,受到哥哥的严厉批评。到初中二年级时,他真正意识到求知报国的重要,于是刻苦用功读书,到1934年初中毕业时,地理考了98分,历史得满分,总分名列全班第2名,并考上了省立南通中学和省立杭州高级中学,最后选择了去离家较近的省立南通中学读书。
日寇的侵华激发了施雅风学习地理课的积极性。从此,他爱上了地理学,并暗暗立下志向,还写信给哥哥表明长大后当地理学家的决心。他一边用功读书,一边积极参加“史地研究会”等兴趣组织,写了《战时小国的生存线》等文章,以5天连载方式发表在南通市《五山日报》上,给他很大的鼓舞。同时,自发地组织同学下课后晚饭前打篮球,大大增强了体质,对尔后工作产生长远的影响。
1937年,施雅风如愿考取第一志愿浙江大学史地系。因抗战爆发,入学后即过上颠沛流离的求学生涯。1938年1月,他随校来到江西樟树镇,看到报上登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招收青年战地服务训练班的消息。他认为国难当头,战地抗日比读书重要,于是独自一人去南昌报名入校,尔后在湖南、江西与安徽作抗战宣传,后因未能上战地服务而告退,于1938年9月回到时迁广西宜山的浙大复学,接着又迁往贵州遵义。从此,他刻苦自励,学习用功,不是在教室听课,就是上图书馆自习,至大三结束已学完大学的学分。在大四一年中,施雅风自带生活用品,坚持每天步行三四十里到野外考察,掌握了遵义市附近地区大量地质地貌的第一手资料,写出了长达6万余字的毕业论文,受到指导教师叶良辅教授的赞许,受到国家教育部的奖励,其简称为《遵义附近之地形》论文在著名的《地质评论》杂志上发表。通过毕业论文的撰写,他初步掌据了在大自然中进行科学考察研究的方法,受益匪浅,为尔后从事冰川研究打下坚实的工作基础。
曲二:走上革命路
在浙江大学求学时期,施雅风不仅亲身体验了师生颠沛流离的生活,更有机会看到了劳苦大众的悲惨命运,受到了革命思想的启蒙。特别是竺可桢校长倡导并身体力行的“求是精神”,像一盏雾海夜航的明灯,启迪师生们追求真理不光是做学问,还要端正政治思想态度,做任何事情,要不怕困难,不畏险阻,要有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在大学里,进步学生运动蓬勃开展,优秀进步学生常受到国民党特务的迫害,进一步打开施雅风观察和认识旧社会本质的视野,感到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没落,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领导人民打败日本侵略者,走民主富强之路。施雅风动情地告诉笔者:“在浙江大学学习的那几年,我在多方面受到了教育和启迪,应该说是培养我成长的黄金时期”。
在校期间,他还有幸结识了早在1938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吕东明。在多次交往及一同参加的调查中,使施雅风受到吕东明的许多革命思想的熏陶。1942年大学毕业后,施雅风继续在校读研究生,直到1944年硕士毕业,才来到重庆中国地理研究所任研究助理。1946年,因建设岷江电站需要,施雅风有机会去川西进行社会调查,又一次看到了贫雇农受压迫和剥削的血淋淋的事实,思想上受到极大的震动。来到重庆工作后,更有机会阅读到中国共产党出版的《新华日报》、《群众》等进步报刊,还读到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等著作,从而使施雅风心悦诚服地接受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
1947年,在国民党统治最黑暗、最残酷的时期,施雅风向吕东明提出了入党的申请。吕东明对他说:“入了党,你就是一个职业革命家了,要一切服从党安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能做到?”施雅风坚定地表示:“能做到!”不久中共南京地下党组织接纳施雅风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
在严酷的白色恐怖下,在敌人军警特务严格控制的心脏地区干革命,被人称为“把头颅挽在裤带上”——十分危险。有一天,吕东明传达党组织的决定,要求施雅风以中国地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的公开身份,从事收集敌人的机密情报的工作。在吕东明的具体策划和指导下,施雅风置个人安危于不顾,缜密细微地做好党外情报对象的工作,向党中央有关部门传递了许多很有价值的对敌斗争情报,为解放军顺利渡过长江,以至全中国的解放作出了一定贡献。这就是施雅风为了人民得解放、不顾一切地追求革命,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而奏响的一首动人的心曲!
曲三:难舍冰川情
南京解放后,施雅风结束了秘密的地下工作。1949年,他参与创办《地理知识》杂志,施雅风担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所务秘书。1953年,施雅风调往北京,参与《中国自然区划》研究任务中之中国地貌区划编写工作,并兼任新建的生物学、地学部副学术秘书。1957年6月,施雅风和两位年轻同事到甘肃河西走廊考察,准备穿过茫茫戈壁,并翻越祁连山西段而进入青海柴达木盆地。经过寸草不长的戈壁荒漠,深感祖国幅员广阔,地貌丰富多彩,但严重缺水制约着大西北的经济发展,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必须改变现状的强烈责任感。进入山区后,经过两天的跋涉,他们来到党河旁宿营时,眼前展现了马厂雪山的奇景:一片洁白晶莹的冰川,镶嵌在5000多米的山坡上。次日一早,施雅风一行4人,骑着马和骆驼向马厂雪山进发,走了整整一天,才到了山脚下,住进了牧民的蒙古包。第二天一早,他们沿着冰川融水溪谷徒步攀登。随着高度的增加,空气变得稀薄,气喘也加剧起来,直到下午5时,才到达近海拔5000米高的冰川,抓紧考察记录和拍照,6时许就开始原路返回,直到晚上12时才回到山下的蒙古包。
第一次与冰川面对面,施雅风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他躺在蒙古包里,脑海里翻腾着一个问题:“祁连山有那么好的冰川水源,西北却有大片大片的干旱荒漠,这是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西北干旱缺水,水、水,无价之宝的水!应该把冰川水很好地利用起来。”一整夜,施雅风就这样地思考这个问题。从此,他爱上了冰川,几十年如一日,至今不变!
1958年,施雅风主持建立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支高山冰雪利用考察队,施雅风任考察队副队长。中国科学院要求考察队查明祁连山的冰雪分布。施雅风等以“开发高山冰雪,改变西北干旱”的豪言,带领100余人向祁连山进发。险峻巍峨的祁连山,绵延千里,冰峰雪岭,重重叠叠,像一座硕大无朋的画屏,矗立在河西走廊的南边。他们首先集中到一处较易接近冰川区的地域进行练兵,7月1日,队员们穿着长统胶鞋,手持登山冰镐,经过艰难跋涉,奋勇地登上4950米的黑大板山北坡一条冰斗的山谷冰川作详细考察。在欢呼登上冰川之时,他们向北京中国科学院发电报报喜,建议将这条冰川命名为“七一冰川”,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37周年的献礼。
冰川考察初战告捷,施雅风发扬“开拓创新、连续作战”的精神,分兵6队对祁连山作进一步深入考察。当时设备简陋,没有登山靴,就穿高帮套鞋;没有轻便的羽绒服,就穿粗布老棉袄;没有精密仪器,就用手摇钻和罗盘;没有完整的地形图,就靠自己观察和航片判读;队员们缺乏考察基本知识,就以能者为师,互教互学。在施雅风带领下,考察队分为6个小分队,对祁连山东起冷龙岭,西至柴达木北山,包括10个冰川区,2个冰川群,125个冰川组,941条大小冰川,进行了全面的考察。不仅描绘了冰川的形态、类型和分布,而且估计了储水量,进行了人工融化冰雪的试验,最后在施雅风主持下写出了长达436万字《祁连山现代冰川考察报告》。这是新中国第一部较为完整的冰川考察报告。1959年至1962年,施雅风克服了我国经济面临暂时困难带来的影响,决心安家兰州。同时,主持组织了天山山系的冰川考察研究。在乌鲁木齐河源冰川和水文方面的考察研究中,对冰川物理特征要素及从冰川到河流直到渗入地下的水文形成和转化及消失规律等进行观察研究。特别是1964年考察了地球上14座8000米以上高峰之一——希夏邦马峰,他和队员们登上了现代雪线以上的6200米的山头,时年45岁。希夏邦马峰的考察,成了施雅风等人3年后对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和西藏地区大规模科学考察的前站。1964年,施雅风和同事们编写了《希夏邦马峰地区科学考察初步报告》,并和谢自楚合写的《中国现代冰川基本特征》一文,获中国科学院优秀成果奖;他与季子修合写了《希夏邦马峰地区冰川的分布和形态类型》《希夏邦马峰北坡冰川的冰塔林及有关消融形态》论文;他又与崔之久、郑本兴合写了《希夏邦马峰附近的山文和水系》等多篇论文,还和同事们编辑出版了《乌鲁木齐河冰川与水文研究》《青藏公路冻土初步考察》两本论文集。
经过多年的筹备,1965年我国第一个冰川研究单位——兰州冰川冻土沙漠研究所正式成立,施雅风担任主持所务的副所长。1966年初夏,为完成成昆铁路定线的任务,他带领10多个同事到西昌地区调查泥石流可能对成昆铁路产生的危害和预防办法。不久,那场“文革”席卷大地,他被单位电报催回,受到不应有的“冲击”,直到1973年因冰川洪水冲毁连接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喀喇昆仑公路主排水道上的一座桥梁,经中巴双方协商同意,才由施雅风带领一个考察组踏上巴基斯坦国土,对这条长59公里的巴托拉冰川进行考察研究。在考察中,施雅风等克服了物质生活条件上的困难,多次排除危及生命的意外险情,最终圆满完成任务。经过细致考察与精确计算,施雅风主持提出了比较经济的喀喇昆仑公路巴托拉地段修复的建议,从而确定中巴公路修复方案。按建议方案施工后,并经多年考验证明,冰川的前进、冰面的增减和运动、速度等,都与考察组的预报基本一致。几十年来,施雅风爱冰川,考察冰川,与冰川结下难以割舍的情缘。
1980年,施雅风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并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地学部副主任。他兼任多所大学的教授,担任中国地理学会理事长、国际冰川学会理事、英国皇家伦敦地质学学会国际第四纪协会名誉会员等多种社会职务。施雅风说:“概括我几十年来走过的道路:有大苦,也有大乐。我认为,为崇高的事业奋斗献身,吃过苦以后取得的乐,才是真正的乐,才是真正的享受。”这种高尚的苦乐观,就是他成就冰川考察大业杰出成就的思想基础,也表达了一位老科学家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崇高革命胸怀,值得后学者学习、崇敬与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