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arcade
专指有道路穿过建筑空间的楼房,或指跨在街道或胡同上的楼,底下可以通行。
它们矗立在北京西郊二十公里之外的群山之中,护佑着身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数百年光阴荏苒,有些过街楼和整个村庄已经被人遗弃。
20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秋日午后,我骑着老飞鸽大弯梁女式自行车经过北京南城宣武区官菜园的时候,北京城惟一的一座过街楼——观音院过街楼像一个被扒了裤子的少妇呈现在我的眼前,它的西侧已被拆成一片瓦砾,过往的行人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从它下面经过。观音院过街楼坐北朝南,灰砖砌筑的拱券高约3.5米,宽约3米,深约5米。券顶上砌一圈花檐,檐上有匾额,正面书“觉岸”,背面书“慈航”。过街楼上部是一大二小三开间亭廊式建筑,灰色单檐筒瓦,素朴简洁。从侧面观,廊柱与下面的券洞边墙均在一个垂直线上。观音院过街楼除了下面券洞的通行功能,还有一个独特功能:通过上半部的亭廊连接东西两端的观音院上院和下院。地处东侧的上院地势高于西侧下院一米许,当年寺庙的尼姑在做法事时,僧人伴着钟磬的梵音从过街楼逶迤而去,令楼下观望的百姓浮想联翩。彼时每逢佛诞、诸菩萨生日,观音院的尼姑便站在过街楼上向南北两侧的行人百姓施舍药品,药品装在小提篮中,拴上绳子从楼上吊下,佛界与俗界便凭了那一根细细的绳索联系起来。
这种场景,已经湮灭半个多世纪了。观音院上院与下院两个庙子早已变成柴米油盐的百姓日子。就在我那次意外的造访之后不久,整个观书院地区被夷为平地,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整个北京城,你再也看不见第二座这样的过街楼了,岁月不曾剥夺一个物事的生命,贪婪的物欲和强权之手却扼杀了它的生命。
我发现隐藏在门头沟深山之中的那些过街楼,是过了将近20年之后的事情了。这种发现将往日的记忆重新唤起。于是,我前前后后用了10天的时间,将散布于门头沟山区的过街楼寻访了一遍。门头沟山里的这些过街楼,体态有大有小,造型有巧有拙,基本的造型为城门型,下部是券洞,上部为亭廊或殿堂,一般建在行人必经的村口,有的券洞曾安装大门,昼启夜闭,有的在上面殿堂中放置神像,供人进香祈福。
军庄过街楼
我来到位于昌平与门头沟交界地带的军庄村,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军庄过街楼位于村庄的南端,它身后的军庄村依山而建,闸住军庄过街楼的门洞,整个军庄村便在它的护佑之中。午后的村庄懒散而寂静,过街楼外两三个纳凉的男女静静地说着话,过街楼里面,老旧而整洁的小街西侧有一些卖衣服、小百货的货摊,没什么人买货,小贩们便默不作声地坐着。
灰褐色的军庄过街楼建于清代,具体年代不可考,楼台部分由毛石砌筑,宽度和高度约6米多,楼台券洞高4米,宽3.8米,楼台上面有3间硬山搁檩式样的房子,此房早年曾毁于大火,后又重建,形制较为简单。沉睡在阴影中的过街楼西侧,是一个小院,军庄村委会便在院里,由院里的台阶,可以走到过街楼上面,站在楼台上面向北望去,山坡上的村庄便铺展在面前。
圈门过街楼
圈门过街楼坐西朝东,为了追逐阳光的方向,我在一天上午和一天下午两次来到这里。过街楼横跨横岭至大峪的一条泄洪沟,该楼的始建年代不可考。在泄洪沟旁曾遗有一块残碑,上刻“圈门为往来要路,旧有关圣帝君、文昌大帝、药王神祠……”,如今上述古迹多已不存。过街楼大约在清代由山西商人出资重修,下半部由毛石砌筑墙体,灰砖起券,上半部建瓦房三间。该过街楼距门头沟城区不过十里之遥,周边地势平坦,现居住地百姓多已不是农民的身份。过街楼券洞下杂草丛生,垃圾遍地。在明清时期,券洞下是用以泄水还是行人?数百年时光会在地理上产生多大变化呢?
我站在过街楼券洞下胡思乱想,路这边一户百姓家门开了,一个40多岁的女人端着簸箕在过街楼脚下倒了垃圾,转身又回去了。
前桑峪过街楼
赶到斋堂镇前桑峪过街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地没有可食宿的地方,我不想打扰农民,就在附近的小铺子买了面包吃,喝了随行带的水,把车开进过街楼左侧一个大门敞开的院落,蜷缩在后座上睡去。
总算熬到天明,钻出汽车,穿过券门向村里走去。天灰蒙蒙的,街上行人很少,通向村中的路渐行渐高,接近山坡的时候,一座天主教堂呈现在面前。继续向山坡上走,远远的可以见到山坡上有花、圣母像,那里是村里的圣地。
阳光渐渐强了,该拍照了,我返回村里时,与一个老人同行,他告诉我,他们村全体都信天主教,教堂是前两年自己盖的,区里还资助了些钱。
前桑峪过街楼大约建于清代,具体年代不可考,上世纪30年代曾重修过。过街楼坐北朝南,建筑材料主要是当地产的毛石及灰砖,该楼高约8米,宽约11米,楼台周边有一圈女墙,正中石匾前书“紫芝”,背书“凝瑞”,楼台上面是三间有山墙无前后墙的亭廊,顶部加盖了琉璃瓦,像个穿粗布衣的人头顶个缎子礼帽。
梁庄台上过街楼
车开过清水镇,拐上通往梁庄台上村的路。走一段粗糙的柏油路,接着就是一段石子路。转过两三个山弯,便来到一片空场,空场的西侧,就是台上村过街楼。过街楼右侧的地上铺满了豆棵,两个男人正用连枷打豆荚,这种脱粒工具,我在汉代画像石上曾经见过,两千余载光阴过去,台上村的农民仍然用它劳作着,由于台上村是在山顶上,加上收成并不多,用连枷打豆棵是一个适合当地的方法,除了并不能以通常的劳动价值计算的人力,这种方法不消耗一点能源。
台上村的过街楼原本是一个尺度不大的券门台座,大约建于清代,坐西朝东,楼台上砌有女墙,台上建了一个两面坡的亭子,最近村里把整个过街楼修饰一新,券洞上修了3个金色大字“台上村”。过街楼前7米处砌了影壁墙,墙前又砌了个大水池子。它前边便是山谷,台上村人这样的做法,显然出于风水的考虑,因为台上村处于山丘顶部,村前几十米便是山谷,一水池一屏风,将坐西朝东的小村庄与山谷隔开了。
琉璃渠过街楼
门头沟地区的过街楼大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由于多数处于深山之中,受经济的局限,它们建筑得较为简陋。建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的琉璃渠过街楼是该地区惟一一座建筑中规中矩、材料一丝不苟的建筑。该楼坐西朝东,楼台上是三开间阁楼,里面供奉文昌三官,所以又称之为三官阁,在过去,每逢正月十五,楼上张灯结彩,故简称为灯阁。
琉璃渠过街楼曾于清末重修,1990年代又翻修。过街楼主体由毛石砌筑,青砖起券,楼台宽约9米,高约3.5米。因地处烧制琉璃构件的村中,所以它的匾额也用琉璃烧造。正面书“带河”,背面书“砺山”。由于当地经济条件优越,过街楼的建筑从材料到用工几近完美。楼台上三开间的殿堂与一般古建无异,与众不同的是它的大脊上的琉璃顶,全部由黄、绿琉璃构件组成,脊中间装饰翘檐门楼,门楼上站立宝像,宝像背驮宝瓶。大脊两端是造型生动的鸱吻,鸱吻头上是昂首屹立的飞龙,从构图到烧制工艺,可称是中国琉璃艺术的巅峰之作。
从万佛堂到阳坡园
万佛堂过街楼,阳坡园过街楼,板桥过街楼,都是一些名存实亡的过街楼,这些楼,如今不过只留下一个券门而已,它们里面的村庄,多已成为一片废墟。
从永定镇向西数里,快到万佛堂时,经过了一个简易滑雪场,3个10岁左右的孩子在旁边玩耍,我下车问他们万佛堂怎么走,一个孩子向西指了指,我说你们上车,我拉着你们带我去。他们答应了。
向西的路全是石头,开了三四百米,便走不动了。我们下车,步行一百余米,残了上半部的万佛堂券洞出现在眼前,除了券洞,它的整体是由毛石码砌而成,不做任何修饰,颜色与周围山体浑然一体。万佛堂过街楼建在村东口,与其他过街楼不同,万佛堂过街楼用加工很精致的青石砌拱,拱下腰部条石连接楼台四角,与护角石连为一体。券洞高约3米,正面上方镶石匾,匾上写:“誓永不分灶,万历十四年造”,从这个题字可以得知,这个过街楼是门头沟地区最早建造的过街楼。我问同去的孩子:里面的村子还有人吗,他说还有十几户,坡上原来还有个庙。
比万佛堂还要荒芜的,是潭柘寺镇的阳坡园村。我开车过了潭柘寺西行不远,看见对面山坡上有一个村庄,我下车拍了几张照片,上车继续前行。等到离这个村庄越来越近的时候,才看清这竟是一片被遗弃了的村庄。我下了车,向路北一个打柴男子打听阳坡园过街楼,男子很热心,把柴放到路北一个院中。他带着我下了公路南侧一条小路,向那片荒废的村庄走去。我们下了一个坡,走进一条东西的巷子,巷子两边全是被遗弃的房子,在巷中间,有一个向南拐的大口,一个下半部基本完好的券洞出现在眼前,男子说这就是了。阳坡园过街楼严格说不能称为楼。它的全体由当地产的毛石砌筑,外抹膏泥,刷白灰,楼高约5.5米,券洞高3.5米,深2.4米,该过街楼建在村子北侧,它的外面,东侧不远,有一座废弃了的寺宇,名唤天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