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灯谜是“微型文艺”,指的是一则谜的篇幅有限,谜面几个字,谜底几个字,用个谜目连结起来,充其量亦敌不过一个短小的笑话,但她型虽微,其内涵却不是字数多少所可估量的,她通过面底的扣合,使事物、文字的意义起着出人意料的变化,而散发出她的趣味来!她像盆景的寸干参天,像绘画的尺幅千里,所以凡以文字成型的作品,能以“微型”而得列“文艺”之林者,也唯灯谜而已。
灯谜评论,对好的作品常有“扣合紧切”的赞语,“扣合紧切”是针对谜面与谜底的关系而说的,它包括谜面能紧扣作为答案的谜底,谜底能切答作为题目的谜面,一切歧意曲解、变义别解,都在面底紧切扣合的前提下方能进行,因而扣合紧切也是谜趣生发的先决条件。反之,以底应面若接若离,或只照映局部;以面笼底空浅浮泛,乃至抛荒过半。挂猜之时,读面莫明所指;披露之后,审底方知不切,于是绝无趣味可言。这样的谜,型虽微,但底面“穿贯无绳,散钱委地”,既无谜趣,也就不合文艺之称了。
杨汝泉的忌“轻率”,徐枕亚的忌“脱”,谢会心的忌“泛”,皆指皆指“空泛”而言。“谜之传神写照,全在妥贴;一字不称,则全神尽失,其中消息甚微,如造车者必量其辙,然后乃轨轮相副。若率尔为之,则扣合恐有未当矣。”上面这话出自《谜语之研究》,对于扣合空泛的谜作来说,是很切弊端的,值得我们仔细体味。
例1 夙仪亭奉先入局(猜首都名) 布鲁塞尔
评释:这个谜面是从《三国演义》第八回“董太师大闹凤仪亭”一节的故事归纳而来,故事写的是董卓专权,司徒王允为除去他,使用美人连环计,用貂蝉离间董卓和他的义子吕布的关系,来达到除去董卓的目的,貂蝉则敢当重任,心明神会地玩弄董吕于股掌之间,使其火并,“凤仪亭”是董吕矛盾的高峰,吕布虽是个出了名的“见利忘义”之辈,但对貂蝉还是一往情深的。凤仪亭被骗入局,可说是为情所驱,事有必然,至于后来的刺杀董卓,除了争欢夺爱外,“青史传名,流芳万世”也是重要的触机,所以尽管他多么“勇而无谋”,而凤仪亭事件所牵连着的前因后果很不简单,决非“鲁塞”二字所能尽概。“布鲁塞尔”是个外国地名,音译无义,作者审底入谜,使无典化有典,“布”字一作人名入扣,全底顿活,但可惜他采用了这样的事件为面,面上指事过实,故使谜底扣意太泛。
例2 纵使长条依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猜乐曲名) 柳青娘
评释:题面是唐代韩翊《章台柳》词中的一句,这里面有一段古,说来话长,但为释谜,还须简略道来。韩翊曾与一柳姓妓女同居,后因战乱分别,时平后,知柳氏已为蕃将沙咤利所掠,后赖虞侯许俊以计夺归,重续前缘。《章台柳》就是韩翊当日思念柳氏时写的,全词为:“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依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这是见物思人之作,因他思念的人姓柳,所以用“柳”拟人,古人折柳送别,用在这里就有估计心上人已为他人所据的寄意。思念之情,是既隐而显的。作为谜面的这两句,很能概括词人的这种心情,现在用“柳青娘”作底,虽然,“柳”是确切不移的,“青”亦可从全词承上共喻,“娘”也属弦外之音,但题面透露出来的缠绵悱恻之情,在谜底得不到丝毫的反映,底面对照,正如看两人交战,一方严阵以待,一方虚晃刀枪,空泛得很,令观者觉得不过瘾。
例3 见土仪颦卿思旧里(猜中药) 怀熟地
评释:《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中写到薛宝钗得到哥哥从苏州带来的土仪,无非是些笔墨纸砚、香珠粉脂之类的东西,宝钗做人巴结,将这些东西一一分给府中姐妹,林黛玉也分到既“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的一份,别人收受赠品都说“见面再谢”,唯独小心眼的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目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寄居亲戚家中,那里又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想到这里不觉又伤起心来。”谜面就是这个情节的回目,小说回目总是起着提摄故事的作用,这个回目就定得既叙事又抒情,但谜底却轻率用“怀熟地”扣合,其实“怀熟地”只用“思故里”作面就够了,何用“颦卿”,更何用“见土仪”?面底扣合看似用大拢意之法,但这个底根本就拢不了那个面,实在只能算是泛扣。世上事物文章,大抵无情的总亦无神,扣典指事的谜,应多从“情”字用心思,要把握住谜面的情,将这情体现到谜底去,作成的谜才不空泛,才有神。
例4 金莲蹴损牡丹芽(猜春秋人) 勾践
评释:《镜花缘》这部小说,里面有几个猜谜的场面,因此有很多谜,用“花斗”猜西厢记“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儿抓住荼糜架”就是其中一条,有人指出它谜面用大概念——花,谜底出现小概念一-莲、牡丹、玉簪、荼糜,因而犯了扣合倒置的毛病,现在用它那谜底中的一句来作谜面,回复“金莲”原是女子缠过的小脚的本义,而谜底以“勾”来迎合它,“勾”是弯曲的状词,前人用来形容小脚女子的绣鞋,以“金勾”代称“金莲”,这里只用“勾”已感缺陷,而一个“践”字,谜面那“蹴损”就足以抵当,存下“牡丹芽”毫无着落。统观全谜,面实底虚,总显空泛。
例5 蕊寒香冷蝶难来(猜纺织品) 花的确凉
评释:谜面是前人咏梅花的有名诗句。菊花调残的深秋过后,是“百花迹已绝”的时候了,梅花却于此时,凌寒独开,那“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壮观场景,千古共赏,诗人们以为她欺雪傲霜,格调清高,而加赞叹;也有从其花之美、香之清来吟咏的。谜面诗意兼具两者,诗人因香花而及蝶,蝶是最爱花的,这样的花“粉蝶若知合断魂”,可惜眼前是冰雪的世界,蝶是来不了的!字里行间,寄托了多么深沉的赞叹惋惜。取这样的诗句来扣谜底“花的确凉”,初读为题面意景所感染,也觉这“花的确”是“凉”的,谜面的“蝶难来”还会对“的确凉”起加重语气的作用。然而诗中之情就远非谜底所能承当的了,相形之下,就觉得,制谜因底寻面,所得的面厚重于底,底意就显得单薄空泛了。
很多人以为,现成面入谜,难免空泛,这观念的形成,实在也是此类空泛的谜作太多,给人的印象太深所招致的。反过来。用这种观念去制谜,空泛的毛病是会很容易染上的。所以我还想引用沈阳石彧先生在《百家谜会》上的一段话,来与灯谜作者们共勉。
“灯谜和其它文学作品一样,创作时要经过选材,立意布局,谋篇等过程,只不过灯谜的‘篇’没有散文或小说那样大。正因为一句一词即可成谜,所以用哪句话哪个词才能恰当、准确地把谜底概括,是要经过反复推敲,周密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