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贬
zìbiǎn
[self-abasement] 基于感到本人低下、有罪或羞愧而产生的一种自卑感
自贬往往是位卑者的伎俩。这伎俩的展示,有时候是自愿的,有时候是被逼的或假装的,有时候却兼而有之。像一个人并非故意办了错事,后悔之余称自己糊涂,则是自愿的;若是一个人面对强者或是恶者,不自贬便可能招致祸灾,其自贬就是被逼或假装了。而那兼而有之者,多是在铸成大错的时候。不管原因如何,其目的多是一种:讨人家的喜欢。吹捧呢,与自贬异曲同工。
看雍正年间群臣给皇帝的奏折,很能体会自贬与吹捧的味道。在奏折的开头,上奏折的人几乎都要自我贬损几句,除了“奴才”之外,还有其他。若是行伍出身或没有念过多少书,便道,臣乃一介武夫,至愚极拙,识见浅陋,戍行贱质。倘若仅听其言,让人觉得他简直窝囊透顶,一无是处,且不说做官,做人也是个狗屁不懂的主。其实不然,有些人已经做成了相当一级的军事统领,甚至是相当现在省军区司令员的位置,还要那样糟践自己,无非是让主子高兴。若年事已高,则言衰朽昏庸,分明是行将就木,哪里还有精神头当官呢?其实也不然,骨子里还想延长几年官龄呢!若年纪尚轻,则谓孟浪无知,不仅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理解四书五经,甚至连《三字经》的内容也所知不多。善舞文弄墨者把自己比作“驽骀下乘”,挖苦自己是跑不快的劣等马;乃“樗木陋质”,像那臭椿树一样不是材料;还以“猥役谫劣”自喻,说自己平庸、卑贱、浅薄、寡德,根本没有点人样;甚至自我辱骂是童仆,是小子,是犬马,是庸儒,是鄙儒,反正是没有本事。喜直截了当者则不顾言之轻重,说自己贼性鲁纯,愚昧顽劣,分明是不可救药之徒。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自己不当真,皇帝也不当真,不过是政治需要而已。
一边自贬着,则一边吹捧着。为吹捧皇帝而搜寻华丽的辞藻大概是很辛苦也很惬意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让人深感肉麻的称颂呢?但是,吹捧也是流行病,病毒差不多,发病的症状便极相似。夸皇帝聪明,那可是“天纵英明,洞照无遗”、“天语惶惶,无微不照”;夸皇帝干工作用心,则“励精图治、宵旰不遑”;夸皇帝开了好的世风,则“圣德日新,纯孝性成”;夸皇恩浩荡也很具体,像“保民若赤,普照群黎”,像“皇恩叠沛,圣德无疆”、像“发天地之心爱民如子,开荒歉之处即行赈济”,像“无一夫之不获其所,虽一事一物各使其宜”、像“本善继善述之心,广宜人宜民之政”。再就是,夸皇帝的恩泽,没有一个人不承受;皇帝的教诲,没有一个人不受益;皇帝的爱民之心,一刻都没有松弛过;官吏的所作所为,远比不上皇帝操心……其吹捧的话,真可谓举不胜举,难以尽书。
不过,这吹捧的活不仅需要热情,还需小心翼翼地做,字斟句酌,再三掂量,万万马虎不得。据说,有人竟因为吹捧得不合适而获罪。清朝重臣年羹尧出身官宦之家,地位显贵,不仅战功赫赫,还为雍正登基尽心尽力。雍正即位之后,年羹尧更是备受倚重,享受皇恩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得意忘形,自我陶醉的年大将军便不能自我约束了,居功擅权,骄横跋扈,贪敛财富,结党营私,还做出一些让雍正睡不安稳的事情。于是,恨得雍正咬牙切齿,下决心要废除他。雍正三年二月初二日,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天象,人们以为是祥瑞的征兆,群臣纷纷呈上贺表,称颂雍正登基以来重道、崇儒、隆礼,“礼乐以陶人,中和以育物”,所以才有了千载难逢之昌运,上天也就献瑞了。别人吹捧皇帝,年羹尧也随波逐流。那时候,他的心脏病发作,饮食减少,夜不能睡,有时候一天吐血数次,头晕脑涨,力不支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写的奏折不仅字迹潦草,还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这“朝乾夕惕”是形容一个人从早到晚勤奋谨慎,兢兢业业,做事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夕惕朝乾”虽无大碍,但毕竟是不合逻辑。这可给了雍正借题发挥的机会,说年羹尧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承认他为了大清国的兴盛而“朝乾夕惕”。把这等不恭之罪与其他的罪一起清算,不出一个月就撤去了年羹尧的职务,几个月后又令其自裁身亡,辉煌自然不再了。
吹捧多为获利,而获罪就是大悲哀了。可是,想想吹捧者并非君子,吹捧乃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获罪也就不必十分的怜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