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派形成南宋末年出现的诗歌流派。四灵是指浙江永嘉的四位诗人:徐照(字灵晖)、徐玑(号灵渊)、翁卷(字灵舒)、赵师秀(号灵秀),因各人的字号中都带有一个“灵”字,故称“永嘉四灵”。他们彼此兴趣相投,诗风大体相近,又称“四灵诗派”。四灵论诗贬斥江西而取法晚唐,尤其崇尚贾岛、姚合。内容上较为单薄,多以抒发个人胸臆、吟咏田园、流连山水为主,很少有关注现实的作品。艺术上精炼细琢,极少用典,多用白描,诗风偏于野逸清瘦。永嘉四灵在一定程度上矫正了江西诗派末流的弊病、抵制了理学诗的泛滥,并成为江湖诗派的先驱。但取径太狭,格局较小,终不免破碎尖酸之病。代表作品有赵师秀的《约客》、翁卷的《乡村四月》。
永嘉四灵和江湖诗派大约在宋光宗绍熙年间(1190~1194),也就是陆游、杨万里等人进入创作晚期的时候,“永嘉四灵”开始出现在诗坛上。
“永嘉四灵”是指永嘉地区的四位诗人:徐照、徐玑、赵师秀和翁卷。这四人都出于叶适之门,各人的字中都带有一个“灵”字,所以叶适把他们合称为“四灵”,曾编选《四灵诗选》,为之揄扬。“四灵”或为布衣,或任微职,都是命运落拓的贫寒之士。他们的生活面狭小,诗歌内容也比较单薄,只有少数诗写到民生疾苦或时事,多数作品的内容是题咏景物,唱酬赠答。正如他们的诗集名称所显示的,他们的创作局限于书斋之中。宋末方回批评“四灵”说:“所用料不过‘花、竹、鹤、僧、琴、药、茶、酒’,于此数物一步不可离,而气象小矣。”(《瀛奎律髓》卷一○)这话确实击中了“四灵”的要害。“四灵”的诗诗都是薄薄的一册,每人存诗只有一二百首,他们是一群格局较小的诗人。
“四灵”作诗以贾岛、姚合为宗,赵师秀曾选贾、姚之诗,合编为《二妙集》。他还称赞徐照说:“君诗如贾岛,劲笔斡天巧。”(《哀山民》)而时人赵汝回则认为“四灵”之诗“冶择淬炼,字字玉响,杂之姚、贾中,人不能辨也。”(《庐诗序》)与贾、姚一样,“四灵”的作品以五律为主要诗体。今存的“四灵”诗集中,五律皆占一半以上,其中较好的作品如徐照的《山中》和赵师秀的《龟峰寺》:
世事已无营,翛然物外形。野蔬僧饭洁,山葛道衣轻。扫叶烧茶鼎,标题记药瓶。敲门旧宾客,稚子会相迎。
石路入青莲,来游出偶然。峰高秋月射,岩裂野烟穿。萤冷粘棕上,僧闲坐井边。虚堂留一宿,宛似雁山眠。
内容是描写清邃幽静的景色和枯寂淡泊的隐逸生活,艺术上精雕细琢,玲珑雅洁,接近贾岛、姚合的诗风。但由于过分注重炼字琢句,“四灵”的多数五律虽有较精警的句子,而全篇意境却不够完整。倒是他们的七绝间有意境浑融之作,例如翁卷的《乡村四月》:“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赵师秀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生活气息较浓,又摆脱了雕琢之习,清丽可诵。
“四灵”出现的时候,江西诗派的影响已渐趋衰微。当时陆游、杨万里等人以各具特色的新风格超越了江西诗风。“四灵”在主观上也想打破江西派的藩篱,他们选择被黄、陈悬为厉禁的晚唐诗人贾岛、姚合为典范,并在写作中尽量少用典故成语,都含有与江西派背道而驰的意图。叶适认为“四灵”诗风是对唐诗的复归,其实“四灵”与宋初的“九僧”在诗学宗尚、诗体选择乃至艺术风格上都是遥相呼应的。由于“四灵”在当时获得了远远超过其实际成就的名声。那些不满江西诗风又无力像陆游、杨万里一样自辟新路的诗人对“四灵”趋之若鹜,竟出现了“旧止四人为律体,今通天下话头行”(刘克庄《题蔡炷主簿诗卷》)的局面,并以稍后的江湖派诗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南宋后期,一些没能入仕的游士流转江湖,以献诗卖文维持生计,成为江湖谒客。当时杭州有一个名叫陈起的书商,喜欢结交文人墨客,其中有低级官员、隐逸之士,也有许多江湖谒客。从宋理宗庆元年(1125)开始,陈起为上述诗人刻印诗集,总称为《江湖集》。以江湖谒客为主的这些诗人就被称为江湖诗派。由于被收入《江湖集》的诗人身份各异,又没有公认的诗学宗主,所以江湖诗派是一个十分松散的作家群体,他们只是具有大致相似的创作倾向而已。
在陈起始刻《江湖集》的前一年,即宋宁宗嘉定十七年(1224),权相史弥远擅行废立,次年又逼死了已被废黜的济王赵竑。史弥远为了钳制舆论,便从新刊的《江湖集》中找出“东风谬赏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和“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风杨柳相公桥”等诗句,诬为讥刺朝政,对作诗者进行迫害,《江湖集》被劈板禁毁,且诏禁士大夫作诗。“江湖诗祸”的发生一方面影响了江湖诗人的创作,使他们畏祸而较少咏及时事;另一方面却也使得江湖诗派名扬一时,反而提高了他们在诗坛上的声誉。
江湖诗派成员众多,人品流杂,其中大多数人对于国事政治不甚关心,但也不甘于清贫寂寞的隐逸生活。他们热衷于交游、结社、互相标榜。有不少人甚至以诗歌作为干谒权贵、谋取钱财的工具。他们的前辈姜夔虽然结交高官,但尚能清介自守。而此时的江湖诗人则不再坚持那种操守和志趣,他们追求的是社会的承认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实际利益,他们写了许多用于献谒、应酬的诗,内容大多是歌功颂德或叹穷嗟卑,空洞无聊。此外,献谒、应酬之作往往是即席而成,率意出手,有时甚至逞才求博,以多相夸,结果辞意俱落俗套,在艺术上相当粗糙。
当然,江湖诗派的情况十分复杂,不可一概而论。江湖诗人生活在社会下层,接触的生活面很广,诗歌的题材来源比较丰富。农民以及城市贫民的悲惨处境不时出现在江湖诗人笔下,例如许棐的《泥孩儿》把“双罩红纱厨,娇立瓶花底”的泥孩儿与“呱呱瘦于鬼,弃卧桥巷间”的贫儿作比,从而发出“人贱不如泥”的慨叹,相当感人。
江湖诗人最擅长的题材是写景抒情,他们在这方面受到“四灵”的影响,即字句精丽,长于白描。但境界较为开阔,又稍胜于“四灵”。例如陈允平的《青龙渡头》和叶绍翁的《游园不值》:
天阔雁飞飞,松江鲈正肥。柳风欺客帽,松露湿僧衣。塔影随潮没,钟声隔岸微。不堪回首处,何日可东归?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江湖诗人大多未能自成一家,只有刘克庄与戴复古较能自出机杼,成就也较为突出。刘克庄(1187~1269)在江湖诗人中年寿最长,官位最高,成就也最大。他又喜欢提携后进,故被许多江湖诗人视为领袖。他早期作诗颇受“四灵”的影响,叶适甚至认为他是“四灵”的继承者。但刘克庄最敬服的当代诗人却是陆游,正是陆游的影响使他在题材取向上与“四灵”分道扬镳。刘克庄关心国事,金和蒙古的威胁使他忧心忡忡,南宋政治窳败、军队孱弱的现状更使他痛心疾首,他写了《国殇行》、《筑城行》、《苦寒行》等乐府诗来抨击时弊,例如《军中乐》:
行营面面设刁斗,帐门深深万人守。将军贵重不据鞍,夜夜发兵防隘口。自言虏畏不也犯,射麋捕鹿来行酒。更阑酒醒山月落,彩缣百段支女乐。谁知营中血战人,无钱得合金疮药!
描写生动,揭露深刻,继承了唐代新乐府诗人和陆游的传统。
刘克庄在艺术上兼师唐、宋诸家,其诗歌风格呈现出多种渊源,其中尤以贾岛、姚合到“四灵”的一脉比较显著。但从总体上看,刘克庄的诗风并未受“四灵”的束缚,例如《郊行》:
一雨饯残热,忻然思杖藜。野田沙鹳立,古木庙鸦啼。失仆迷行路,逢樵负过溪。独游吾有趣,何必问栖栖?
思新语工,文字却不甚雕琢,风格平易明快,已与“四灵”诗风有相当的距离。
刘克庄的缺点是一意追求作品的数量,故多滑熟之作,尤其是他的七律和七绝,往往一题多首,摇笔即来,未免粗滥。这也是江湖诗派的通病。
戴复古(1167~1248?)性喜漫游,以诗闻名于公卿间。他早年曾从陆游学诗,后来一度崇尚晚唐,但受陆游雄浑诗风的影响最深。他虽然身在江湖,但作诗则继承杜甫、陆游的传统,指斥朝政,反映民瘼,绝少顾忌。例如《庚子荐饥》指责官府赈灾之虚伪:“官司行赈恤,不过是文移!”言辞之尖锐,是宋诗中少见的。戴复古最好的诗是写对时事的感触,例如《江阴浮远堂》和《频酌淮河水》:
横冈下瞰大江流,浮远堂前万里愁。最苦无山遮望眼,淮南极目尽神州!
有客游濠梁,频酌淮河水。东南水多咸,不如此水美。春风吹绿波,郁郁中原气。莫向北岸汲,中有英雄泪。
沉郁之中有一股雄放之气,语言浅切而耐人寻味,在江湖诗派中独树一帜。
从总体上看,江湖诗派的风格倾向是不满江西诗风而仿效“四灵”,学习晚唐,但取径比“四灵”更宽阔一些,这基本上代表着南宋后期诗坛的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