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名人谱》,所录晚清人士甚少,但却有陈季同专条。他还是1891年4月法国《画刊》杂志封面人物,藏法国国家图书馆。
据《福建通志·列传·陈季同传》记载,"西人梯航之来中国者,莫不交口称季同"。无疑,陈季同是近代中欧文化关系史上的重要人物。他的主要贡献是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学名著和中国传统文化,集翻译家、西文作家、诗人和文化使者于一身。
【生平介绍】
陈季同(1851-1907)字敬如(镜如),号三乘槎客,西文名Tcheng ki-tong(Chean Ki Tong),福建侯官(今属福州)人。1866年,15岁的陈季同考入福州船政局附设的求是堂艺局前学堂读书。学堂的教员多为法国人,用法语讲课,所用的教材也是法文书,所以陈季同打下了扎实的法文基础。
1875年陈季同毕业,因"西学最优"而受船政局录用。同年,他随法国人日意格到英、法各国参观学习,1876年底回国,任教师。
翌年,他以翻译身份随官派留欧生入法国政治学堂学"公法律例"。
后任驻德、法参赞,代理驻法公使并兼比利时、奥地利、丹麦和荷兰四国参赞,在巴黎居住16年之久。
由于长期在欧洲工作和生活,陈季同通晓法文、英文、德文和拉丁文,特别是法文造诣在晚清中国可谓独步一时,于西方文化也有较深入的了解,同时又有深厚的国学修养。为了让西方人更好地了解和认识中国人、中国文化及其价值,他著、译了7种法文书,在当时的西方很有影响。他也译介了一些法国的文学作品和律法文献。
【学术贡献】
1.翻译
长期的西方生活使他摆脱了"天朝大国"的幻想,意识到闭关锁国的恶果,于是能以一种清醒的世界意识和眼光看世界。戊戌那年,他曾明确告诫曾朴:"我们现在要勉力的,第一不要局于一国的文学,嚣然自足,该推扩而参加世界的文学,既要参加世界的文学,入手方法,先要去隔膜,免误会。要去隔膜,非提倡大规模的翻译不可,不但他们的名作要多译进来,我们的重要作品,也须全译出去"。正是这种世界意识促成造就了陈季同的文化输出和输入活动。
1.1 译介中国文化
陈季同率先把《聊斋志异》译成法文译本,从而推出了介绍中国文化的西文畅销书。译作名为《中国故事》(《中国童话》),1884年在法国巴黎卡尔曼出版社出版,其中编译了《聊斋志异》中的《王桂庵》、《白秋练》、《青梅》、《香玉》、《辛十四娘》等26篇故事。
该书出版后,一年中曾三次再版,总至少再版5次以上,可见该书受法国人欢迎的程度。次年,即由James Millington译成英文在伦敦等地出版,同样受到英语读者热烈而友好的欢迎。1890年4月1日,荷兰著名汉学家施古德(Gustave Schlegel)在1890年4月1日的《通报》上专文推荐此书。
陈季同认为《聊斋》中每一篇都"构成了一个民族的自身生活",它最"能完整地体现一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在一定意义上,它"比所有其他形式更能完美地表现一个民族的内心生活和愿望,也能表现出一个民族理解幸福的独特方式"。这是陈季同译介《聊斋志异》的动机。
1.2 译介法国文学和律法
陈季同最早独立翻译了《拿破仑法典》。戊戌维新前夜,为了帮助国人了解西方法制,效法西方民主国家以法治国的实践,陈季同翻译法国的《拿破仑法典》(即《法国民法典》。
在1897年他与其弟陈寿彭在上海合办的《求是报》上,他从创刊号起,一直担任"翻译主笔",译介西学,连载其所翻译的法典,宣传维新思想,颇具影响。先后刊登过《法兰西民主国立国律》(又作《拿布仑立国律》)、《拿布仑齐家律》、《法兰西报馆律》等12篇。其中"齐家律"所译内容最多。据《福建通志·列传·陈季同传》记载,陈季同"精熟于法国政治并拿破仑律,虽其国之律师学士号称老宿者莫能难。"晚年闲居上海,"西人有词狱,领事不能决,咸取质焉;为发一言或书数语与之,谳无不定。其精于西律之验如此"。
他曾以"三乘搓客"为笔名,连续译载法国作家贾雨的记实性的长篇小说《卓舒及马格利小说》。可惜刊物中途停办,小说没有译完。但他却留下了法国小说。他翻译出版了雨果的小说《九三年》及剧本《吕伯兰》、《欧那尼》、《银瓶怨》,莫里哀的《夫人学堂》及左拉的《南丹与奈依夫人》等著名作品,成为近代中国"译介法国文学的一位卓有成就的先驱者",是我国研究法国文学的第一人。
《孽海花》的作者曾朴称陈季同是他学习"法国文学的导师",说自己译介外国文学的活动,乃至"发文学狂"的主因,"大半还是被陈季同先生的几句话挑激起来"。英国大汉学家翟理思等人,就称赞他法国语文知识极为广博。他谈起法国当时的各文学流派及其优劣得失来能如数家珍。
20世纪初,陈季同还曾在南京主持翻译局。据说他,"每当译书时,目视西书,手挥汉文,顷刻数纸。"他的译笔总体流畅可读,吸引了国内外许多人。遗憾的是,他没有留下什么翻译理论研究的文论。
陈季同的胞弟陈寿彭(字逸如)在陈季同的引导下,留学欧洲,成为晚清出色的翻译家,有多种西学论著,弟媳薛绍徽为罕见的著名女翻译家,这在近代西学东渐史上也很值得一提。
2.西文著作与文化比较
陈季同率先将中国文化、中国戏剧介绍给西方读者。在法国,陈季同用法文发表了《中国人自画像》、《中国戏剧》、《中国人的快乐》、《黄衫客传奇》、《中国人笔下的巴黎》与《我的祖国》等,这些著作受到法国人民普遍的欢迎,也为陈季同在法国文学界赢得了声誉。他的作品总体来说富有民族尊严感,表现出敏锐的洞察力,文风幽默轻快,文字通畅而流美,充分表现了陈季同娴熟的法语。曾朴曾称赞陈季同"所作法文的小说、戏剧、小品等,极得法国文坛的赞许,阿拉托尔佛郎士(Anatole France,1865-1924,今译法朗士),向来不容易称赞人的,也说他文笔诚实而轻敏,他的价值可想而知了。"
《中国戏剧》(1886)是介绍中国戏剧的法文读物,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在此书问世之前,中国古典戏曲已有法文译本,但像马若瑟(Josephde Prémare,1666-1735)译的《赵氏孤儿》却只译旁白,而删去曲文(唱词),破坏了中国古典戏曲、白统一的特性,西方读者难以领略中国古典戏剧集文学、歌唱、舞蹈、科白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和浓郁的民族特色。陈季同凭借其对中国传统戏曲的深刻了解,生动地解说了将中国戏剧的种类、角色、表演极其抒情性、虚拟性与舞蹈化。
《中国人自画像》和《中国人的快乐》是两本在西方影响很大的书,而且都被译为英文。美国芝加哥出版的《中华帝国:它的过去与现在》一书收录了《中国人自画像》中的"妇女"、"结婚"、"离婚"和"宗教与哲学"四篇。
陈季同写这两本书的目的是让西方世界了解中国,了解中国人的生活、习俗和娱乐,从而更好地了解中国人的内心世界。陈季同对中国人经常是被误解的现象深感遗憾,"旅行者碰上一个大块头,会在小本上记上:'这个遥远国度的人身材很高',反过来,如果他碰上一个矮子,则写道:'在这个国家,人们只见到矮子,就像到了格列佛(Gulliver)笔下的矮人国。'对风俗的记载也是一样。"他"打算在这本书中实事求是地描述中国--按照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了解来记述中国人的风俗习惯,但却以欧洲人的精神和风格来写。我希望用我先天的经验来补助后天的所得,总之,像一位了解我所知道的关于中国一切的欧洲人那样去思考,并愿意就研究所及,指出西方文明与远东文明之间的异同所在。"
《中国人自画像》像解剖麻雀似的,生动而富有情趣地描述中国社会有关政治、经济、宗教、教育、文学等各个侧面。《中国人的快乐》则是从娱乐的视角:游戏、仪式、节庆,来描述中国。陈季同认为:游戏、仪式、节庆,尽管各个国家、民族都有,但"它们却有发自于各个民族共同的民族观念的独特个性" 。该书有"家"、"宗教和世俗的节日"、"乡野之乐"、"永恒的女性"、"正经之乐"、"餐桌上的快乐"、"灵巧招术"、"各种游戏"、"赌博"、"公共娱乐"、"结尾:达观者之乐"共十一章,描绘出一副副颇有情趣的民俗画卷,是《中国人自画像》的姊妹篇。他表明:"再也没有什么比娱乐更能显示一个民族的性格的了。告诉我你怎样娱乐,我便可以告诉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此书的法文本直到1975年还在巴黎重印。
在撰写这两本书的时候,陈季同无意识地成了较早系统地着手中西文化比较的学者,为现代跨文化交际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早期素材。两书都均多用比较的方法,夹叙夹议,很多剖析是入木三分的。他的批评虽有批评中国传统习俗的,但更多是针对西方。他说:书中"对西方风俗习惯的批评随处可见。千万别忘了我写作时用的是钢笔,而不是中国的毛笔,并且我已经学会了按欧洲人的方式来思考和写作。"
比如《祖先崇拜》一文对比了中国人与西方人对待祖宗的不同态度:中国人普遍虔敬祖先,而西方人习惯忘却死者忘掉,"一般说来,在西方,三代以外的先辈就没人知道了。"这表现了中西方伦理观念的不同。《中国人的家庭生活》提出"东方人与西方人之间家庭观念的差异极其鲜明而有特色"。
其实,文化比较在陈季同的其他作品也有表现,说明了他的一贯用心,比如他的《吾国》中"木兰与贞德"一文(李华川译)中有如下比较:"现在,在这两个女英雄之间,读者应该更喜欢哪一个呢?这里首先是一个民族观念问题。在欧洲,无疑需要召唤一个伴随着传说、奇迹、天使和圣徒、梦幻和显的形象,一个被启示者,一个处女和殉教者。
相反,中国家庭生活的理性主义(这是我们民族生存状态的缩影),只能产生一个忠诚于亲人的淳朴姑娘。从众人中崭露头角后,她脱去戎装,又成为一个年轻的女孩,回到家庭生活的圈子中来。她像别的姑娘一样结婚生子,并将忘记作为青年战士的英雄事。贞德象征着法国中世纪充满热情的神秘主义,木兰则体现了中国的家庭观念和家长制的社会结构。"
他在《中国人自画像·序言》结尾时又说:"在此先请求大家原谅,请求所有热爱自己祖国的人们的原谅。"其实,书的内容和此声明都可以较充分地表现出陈季同的爱国和思想深处潜存着中国的传统意识。笔者以为,陈季同对中国传统的阐述似乎渗透着狭隘的,因过于真挚而略嫌极端的爱国主义情绪,某些为中国的陈规劣习,如溺婴、缠足等,所做的辩白实际上是苍白的,而某些对西方的攻击不得不说源于对个别西方文化现象的误解,因而自然显得牵强而欠说服力。
3.其他
陈季同还是一个出色的诗人和诗歌翻译者,著有《三乘搓客诗文集》、《卢沟吟》和《黔游集》等诗集。
在文化生活上,他先开了中西通婚史上的风气。当时的中国国际地位每况愈下,而绝大多数中国人对中西联姻也很不以为然。他的法国妻子和英国情人两个西洋知识女性为了他而决斗之事则是绝无仅有。他在法国留学时,与一位美丽的法国少女结婚,一同回到中国。新婚不久,他不知为何竟然喜欢上了一个英国籍的歌女。法国妻子得知后,打听到了英国歌女住在上海虹口租界。于是在一天清晨,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丈夫的手枪放在风衣里,一路走到那个英国歌女的住所。当时,英国歌女正在梳妆,而陈季同正躺在情人的沙发上读报。这位法国妻子闯进来,表明身份后就掏出手枪要求绝对。英国歌女应自知理亏而默然不语[1]。而陈季同看到这一触即发的场景,非但没有调停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觉得有趣,其放荡不羁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经三方亲友调停,这场风波终于停息了。在之后的婚姻生活中,陈季同虽常有出轨之事,却与结发妻子恩爱至老。
在教育方面,1898年他支持创办了近代中国第一所女学堂--上海中国女学堂,其妻法国人赖妈豁为学堂的洋提调,起草了"中西合璧"的日课章程。对现代教育做出了贡献。
在政治上,庚子事变之后,他是"南北互保"最早的提议人之一。还有,他的爱国行为并不局限于笔杠。马关签约与台湾割让之讯传出后,台湾民怨沸腾。日本表示将实行"武装接收"。这时,受署理台湾巡抚(代理省长)唐景崧邀请来台的陈季同想出了一条巧妙的策略。《国际公法》有规定:"割地须问居民能顺从与否","民必须从,方得视为易主"。陈季同提出,援引国际公法的有关规定,以台民"不服割地"而宣布"自主",再以"自主"的名义抗拒日本的"武装接收"。于是台湾抗日成了台湾的事,与清廷无关,而台湾看似"独立"于中国,却能保证台湾永属中国。事败后,他曾满怀悲愤写下《吊台湾四律》,传诵一时。
一个19世纪中国极为少见的天才,一番轰轰烈烈的文化使者的业绩,却被人淡忘了,呼吁史学界、译学界的有识之士研究他。
【陈季同译、著年表】
1877年 以翻译身份随同留欧学生赴法。
1884年在法发表《中国人自画像》(Les Chinois Peints par Eux-Memes)。
1884年在法译《中国故事》(Les Contes Chinois)。
1885年《中国故事》由James Millington译成英文在伦敦等地出版。
1886年在法发表《中国戏剧》(Le Theatre des Chinois)。
1890年在法发表《中国人的快乐》(Les Plaisirs en Chine)。
1890年4月1日荷兰著名汉学家施古德(Gustave Schlegel)在《通报》上专文推荐《中国故事》。
1892发表《我的祖国》(又译《吾国》)(Mon Pays)。
《黄衫客传奇》(Le Roman de I Homme Jaune)与《中国人笔下的巴黎》(Les Parisienne Peints par Chinois)发表的精确时间不详,但在1877年至1891年之间。
1897年起在《求是》报刊载法国的《拿破仑法典》(即《法国民法典》、《法兰西民主国立国律》(又作《拿布仑立国律》)、《拿布仑齐家律》、《法兰西报馆律》等12篇律法书和法国作家贾雨的长篇小说《卓舒及马格利小说》(未译完)。
1895年由伦敦A.P.Marsden发表译作Chin-Chin; or the Chinaman at home(原作书名与作者未详)。
1904年 法文轻喜剧《英雄的爱》(Le Homme de La Robe Jaun)。
20世纪初曾在南京主持翻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