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头一二十年间,中国文坛、女界以至整个社交界,曾有过“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一大景观
吕碧城,安徽旌德人,生于1884年。父亲吕凤歧,光绪三年进士及第与清末著名诗人樊增祥同年,曾任山西学政,家学渊源。吕家有姐妹四人,吕碧城是老三。吕碧城和她的姐姐吕惠如、吕美荪都以诗文闻名于世,号称“淮南三吕,天下知名。”
吕碧城12岁时,诗词书画的造诣已达到很高水准,当时有“才子”美称的樊增祥读了吕碧城的诗词,不禁拍案叫绝。当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一位12岁少女的作品时,他惊讶得不能相信。
1895年,父亲吕凤歧去世,吕碧城的母亲从京城回乡处理祖产,族人因为觊觎吕家家产,唆使匪徒将母亲劫持。吕碧城在京城听到了消息,四处告援,给父亲的朋友、学生写信求助,几番波折,事情终于获得圆满解决。但此事让小小年纪的吕碧城显示出了其非凡胆识,却也让与吕碧城有婚约的汪家起了戒心,认为小小年纪的吕碧城,竟能呼风唤雨,于是提出了退婚要求,吕家孤女寡母不愿争执,答应了下来,双方协议解除了婚约。然而在当时女子被退婚,是奇耻大辱。吕碧城虽身为新女性也一度自怨自艾,对其今后婚姻产生了一定影响。
婚约解除后,吕碧城的母亲带着四个尚未成人的女儿投奔在塘沽任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
主笔《大公报》提倡女权
1903年春, 20岁的吕碧城有意到天津市内探访女学,外甥女要入新学,脑筋陈旧的舅父严辞骂阻,吕碧城一时激愤,第二天就逃出了家门,只身踏上了去往天津的火车,不但没有旅费,就连行装也没来得及收拾。一个富家女子独自出门,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之举。而此次出走,正是吕碧城登上文坛的开始,也是她与各界名人交往的开始。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吕碧城,在去往天津的火车中,熟识了佛照楼旅馆的老板娘,到达天津后,暂住其家中。但没有经济来源,生活一时陷入困境,吕碧城只好写信向居于《大公报》报馆的方夫人求援,这封信恰被《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看到。英敛之一看信,即为吕碧城的文采所倾倒,连连称许。不仅如此,爱才心切的英敛之还亲去拜访,问明情由,对吕的胆识甚是赞赏,并当即约定聘请她任《大公报》见习编辑。从此,吕碧城就走上了独立自主的人生之路。
吕碧城到《大公报》仅仅数月,在报端屡屡发表诗词作品,格律谨严,文采斐然,颇受诗词界前辈的赞许。她又连续撰写鼓吹女子解放与宣传女子教育的文章,如《论提倡女学之宗旨》、《敬告中国女同胞》、《兴女权贵有坚忍之志》等,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吕碧城也因此在文坛崭露头角,声誉鹊起。她在诗文中流露的刚直率真的性情以及横刀立马的气概,深为时人尤其新女性们所向往和倾慕。一时间,出现了“到处咸推吕碧城”的盛况。
1908年,光绪与慈禧先后亡故,一大批人为之惶惶不安,似乎慈禧一死,国家就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如何办才好。这时却有人填了一阕《百字令》:“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翠衣轻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鹅。”并题咏慈禧的画像,登在报上,痛斥慈禧,说她在主朝的近半个世纪中,把大清皇朝的江山搞得一踢糊涂,把中国边疆的大量领土,国库中的大把银钱送给帝国主义国家,她到阴曹地府,一定怕和汉高祖的吕后、唐朝的武则天见面。这使清政府十分恼火,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这首引起轰动的词作者就是当时年轻的吕碧城。1904年到1908年,吕碧城借助《大公报》这一阵地,积极地为她的兴女权、倡导妇女解放而发表大量的文章和诗词,她结识了大批当时的妇女运动领袖人物,与秋瑾尤其交好。1904年5月,秋瑾从北京来到天津,慕名拜访吕碧城。两人此番相会不足四天,却一见如故,情同姊妹,当即订为文字之交。这可以称得上是两位新女性间的一段因缘佳话。
秋瑾也曾经用过“碧城”这一号,京中人士都以为吕碧城的诗文都是出自秋瑾之手,两人相见之后,秋瑾“慨然取消其号”,原因是吕碧城已经名声大著,“碧城”一号从此应当为吕碧城专用。交谈中,秋瑾劝吕碧城同去日本,投身革命运动。吕碧城答应用“文字之役”,与秋瑾遥相呼应。此后不久吕碧城在《大公报》上发表的《兴女权贵有坚韧之志》、《教育为立国之本》两篇文章,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秋瑾的影响。1907年春,秋瑾主编的《中国女报》在上海创刊,其发刊词即出于吕碧城之手。
1907年7月15日,秋瑾在绍兴遇难。吕碧城用英文写了《革命女侠秋瑾传》,发表在美国纽约、芝加哥等地的报纸上,引起颇大反响。吕碧城与秋瑾的交往也引起了官方注意,以致当时的直隶总督袁世凯一度起了逮捕吕碧城的念头。只是介于找不到更多的借口,才没有实行。
除了在《大公报》积极宣扬女权, 作妇女解放思想的先行者,在办女学的实践上,吕碧城积极筹办北洋女子公学。首先,吕碧城发表多篇言论以作舆论宣传,宣扬兴办女学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她把兴女学提到关系国家兴亡的高度,以此冲击积淀千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观念。反过来说,女权运动的兴起,恰恰证明了社会上男女观念的不平等,“欲使平等自由,得与男子同趋于文明教化之途,同习有用之学,同具强毅之气。”吕碧城认为办女学开女智、兴女权才是国家自强之道的根本。
为了实践自己的理论,吕碧城积极筹办女学,英敛之介绍她认识严复、严范孙、傅增湘等津门名流,以求支持和帮助。在天津道尹唐绍仪等官吏的拨款赞助下,1904年9月,“北洋女子公学”成立,吕任总教习。两年后,“北洋女子公学”改名“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年仅23岁的吕碧城任监督(相当于今天的“校长”),为我国女性任此高级职务的第一人。吕碧城在这所当时女子的最高学府,从教习提任到学校的监督,一呆就是七、八年。她把中国的传统美德与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结合起来,把中国的传统学问与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结合起来,使北洋女子公学成为中国现代女性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她希望她所培养的学生将来也能致力于教育和培养下一代,为一个文明社会的到来尽各自的力量。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曾经在这里亲聆吕碧城授课。
游世界 扬中国女子威风
吕碧城的志向不仅在于教育,还有振兴国家的宏愿。在她的许多文章中,她都谈到怎样建立一个强国的想法。她认为在这竞争的世界,中国要想成为一个强国就必须四万万人合力,因此不能忽视二万万女子的力量。解放妇女,男女平权是国之强盛的唯一办法。她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影响世人,济世救民。1912年袁世凯在北京出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吕碧城被聘为总统府秘书,她雄心勃勃,欲一展抱负,但是黑暗的官场让她觉得心灰意冷,等到1915年袁世凯蓄谋称帝野心昭昭时,吕碧城毅然辞官离京,移居上海。她与外商合办贸易,仅两三年间,就积聚起可观财富。可见她不只是才学过人,同时也有非凡的经济头脑。
1918年吕碧城前往美国就读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与美术,兼为上海《时报》特约记者,将她看到的美国之种种情形发回中国,让中国人与她一起看世界。四年后学成归国,1926年,吕碧城再度只身出国,漫游欧美,此次走的时间更长,达7年之久。她将自己的见闻写成《欧美漫游录》(又名《鸿雪因缘》),先后连载于北京《顺天时报》和上海《半月》杂志。吕碧城两度周游世界,写了大量描述西方风土人情的诗词,脍炙人口,传诵一时。她的诗词造诣深厚,尤擅填词,字字珠玑,吟咏自如,被誉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传世著作有《吕碧城集》、《信芳集》、《晓珠词》、《雪绘词》、《香光小录》等。
1928年,她参加了世界动物保护委员会,决计创办中国保护动物会,并在日内瓦断荤。1929年5月,她接受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赴维也纳参加大会,并盛装登台作了精彩绝伦的演讲,与会代表惊叹不已。在游历的过程中,她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注重自己的外表和言行,她认为自己在代表中国二万万女同胞,她要让世人领略中国女性的风采。此后,她周游列国,宣讲动物保护的理念,成为这一组织中最出色的宣传员。
吕碧城极具反叛精神,对女子相夫教子、贤妻良母才为德的传统理念不以为然。与她交往的社会名士中,不乏才子和高官,但她在婚姻一事上,早期被弃的阴影一直困扰不散,再加上她自恃清高,始终觉得身边无可匹配之人,所以宁愿独身终老。当友人问及她的婚姻,她回答说:“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于是,吕碧城虽姿容优雅,但终身未婚。(王娟)
妇运点评:
吕碧城,作为《大公报》的第一位女编辑,闻名20世纪初京津地区。她的诗词创作,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才华,是辛亥革命前后著名的文学团体——南社的重要成员,被称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
她创办了京津一带最早的女子公学——北洋女子公学,1906年增添师范科,成为北方第一所正规女子师范学校。她不仅亲身参与教育实践活动,还特别注意宣传自己的教育主张,对宣传兴办新式女子教育的益处不遗余力,大力推动了近代女子教育。
吕碧城不仅是女子教育的提倡者和组织者,还是男女平等的呼吁者和先行者,是提倡女权和女学的急先锋。她在《大公报》上陆续发表的一些关于女学、女权和女子教育等方面的文章诗词,受到极大关注和响应,众多文人学士纷纷投诗相和。
此外,吕碧城一直坚持只用文言创作,反对“五四”时期开始的白话文运动。但有论者说,以吕的艺术感觉和描写功力,如果能用白话文创作,成就可能超过新文学史上其他几位女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