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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潇湘

王朝百科·作者佚名  2010-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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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档案姓名:李潇湘

国籍:楚

种族:汉

生平:李潇湘十四岁之前一直跟随师父——火云尊学艺。武艺略有小成后,奉师父之命,到江湖中历练。其间偶遇〖木拳道 〗弟子冰襄,二人结下深厚友谊,结伴共闯江湖。后无意中得到“天下第一”剑——韩仙道的真传,练成“分香剑术”。后因看到天下连年征战,不忍生灵涂炭,便与冰襄等人一同起兵,创立了“楚”朝。成为天子后的他,武功并没有放下,江湖上很少有人了解他的武艺究竟练至何等境界,他一手创立的〖圣火门〗亦俨然成为能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的宗主大派。

生日:九月廿六

称呼:湘儿(火云尊用),师兄(智者,天鹰一号用)。李兄(冰襄),皇上(众臣),李大侠(众),父皇(李沁润、李明鸾),潇湘(杨茹冰)

外号:御火神龙

身份:圣火门创派祖师、楚朝皇上

江湖称呼:李大侠

父亲:不详

母亲:不详

师兄弟:“天鹰一号”(杨晨)、智者(张炜)

妻子:杨茹冰

子女:李沁润、李明鸾

朋友:冰襄

徒弟:李灵、李怀俭、李鸿儒、李正风、王国鑫等

武功掌法:朱砂掌、烈焰掌、日月轮明掌

剑法:赤龙剑法、青螭剑法、天子剑法、噬日剑法、分香剑术

刀法:火焰刀法、擎天刀法、霹雳刀法

内功:圣火玄功、日月神功、天冰神功

精彩片段须臾间,马队逼近江岸,借着初露晨曦,只见为首之人,竟是李潇湘,只见他人高马壮,肩上挂着一张五尺大弓,顾盼之间神威凛凛。那群汉子纵马来到江边,停了下来,有人叫了一声:“大将军,没船过江了。”李潇湘眺望江水,忽地双眉一挑,沉声道:“上山坡,背水列阵。”众大汉哄然应命,呼啦啦纵马驰上一片缓丘,下马分作两队,一队屈膝弯弓,指定来路,另一队立在后方,引弓站立。李潇湘也跳下马来,挽弓伫立,任凭江风吹起衣衫,身子却如渊渟岳峙,一动不动。

冰襄听其说话,似是为人追迫。念头尚未转完,便听来路上马蹄声又响,数十骑人马呼啸而来,骑士衣衫杂驳,均是吴越人装束,大约瞧见这群汉子被江水拦住去路,一齐高声欢呼,一阵风冲到山丘之下。李潇湘觑得分明,喝道:“放箭。”弓弦骤响,一排箭迎着来骑射去,只听悲嘶声起,数匹战马中箭,前蹄屈曲,将主人颠了下来。此时间,山丘上第一队大汉罢手,取箭上弦,后一排大汉跨上一步,锐箭早出,这次却是直奔其人。只听数声惨叫,那些堕地骑士躲闪不及,顿有伤亡。那两排大汉进退之间,俨然合于法度,先射马,后射人,少有虚发。转瞬间三轮箭罢,吴越人骑士已死伤二十余人,有人高声叫道:“贼子弓箭厉害,暂且避退。”众骑士抓起死伤同伴,旋风般向后疾退,退避之间,又折数人。

吴越人退出一箭之地,稳住阵脚,商议一阵,些许人持盾牌走在前面,其它人持刀抡枪,徒步相随。坡上大汉被盾牌所阻,无奈停射,纷纷拔出腰刀。那李潇湘一声冷笑,忽地挽起五尺大弓,大喝一声,一箭射出,那支箭比寻常羽箭粗大一倍,箭干包裹铁皮,十分沉重,但饶是如此,去势依然无比凌厉,射中一人小腿,那人吃痛惨哼,手上盾牌略偏,李潇湘第二箭趁隙而至,正中那人额头,贯脑而入。两方人马见此威势,禁不住齐齐发了声喊。李潇湘弓弦一拨,又一箭射向一个壮汉咽喉。那人举盾格挡,却挡不住箭上巨力,闷哼一声,后跌数步,眼前箭芒乍闪,二箭又至,他眼疾手快,左手钢刀横出,却听“当”的一声,钢刀从中折断,那箭镞也应声而折,但箭杆去势不衰,仍然没入他咽喉。李潇湘强弓重箭,连毙二人,吴越人大多胆寒,逡巡不前。

这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人掠出人群,左手持盾,右手执枪,直奔缓丘而来。那李潇湘箭出连珠,嗖嗖嗖发出三箭,那人枪盾左右遮拦,竟将来箭一一挡飞,来势不止,奔抵山丘之前。坡上大汉齐喊一声,纷纷持刀冲下。那人见状,喝声:“滚开!”枪花一抖,便刺倒一人,转身再喝一声,又刺死一人。

李潇湘心中大凛,这十三名手下都是身经百战、千中挑一的好手,谁想遇上这人,一个照面也抵挡不住。吴越人见首领显露神威,无不精神大振,鼓噪着向山丘扑来。李潇湘浓眉一扬,已有决断,竟不理会那持枪高手,挽开巨弓,箭如雷奔电走,尽往他身后吴越人招呼。

那持枪者耳听得身后同伴惨叫不绝,惊怒交迸,急欲抢上山坡,与李潇湘交锋。但眼前的壮汉偏偏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持枪者焦急无比,枪法更趋凌厉,喝一声刺死一人,待喝到第十三声,一众大汉尽被搠翻。那人奔上缓丘,回头一瞧,不禁心胆欲裂,敢情坡下尸横遍地,竟然再无半个活人。

这一番杀戮宛若电光石火,梁、柳二人远远瞧着,神魄俱夺,浑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枪法箭术,不由得对望一眼,均觉对方掌心之中,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坡上二人对峙半晌,那持枪者忽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啸,声震大江,悠悠不绝,那人一声啸罢,厉声道:“贼酋,你射得好!”此时东方已白,晨曦照亮那人形貌,只见他紫面长髯,眉飞入鬓,眼似两弯冷月,尤显凛冽之威。李潇湘也抛开弓箭,将一口单刀取在手中,淡然道:“足下枪法也好!敢问现在吴越军中居于何职?”那人冷笑一声,啐道:“老子既没得做官的闲心,也受不得做官的闲气。”那李潇湘面露讶色,皱眉道:“足下如此人才,竟然流落江湖,可惜!可惜!”那人冷笑道:“惜你娘个屁,那鸟官儿有什么好当?老子浪迹江湖,方才逍遥自在。”李潇湘不以为忤,微微笑道:“足下枪法绝世,若能投入我大周,当可横行天下。”那人没料他当此之时,竟还敢游说自己,不禁哑然失笑,大声道:“好你个臭贼子,我不杀你,你倒来说我。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忽地丢开盾牌,将枪戳在左畔,自腰间取下一个葫芦,咕嘟嘟喝起酒来。他虽然仰天喝酒,破绽百出,但偏偏气势俱足,叫人莫知所攻。李潇湘见那杆金枪长可齐肩,枪尖金芒毕露,只因才杀过人,隐隐透着血光。枪缨也为金色,枪杆通体点染碎金,旭日一耀,宛如出水龙鳞。李潇湘心念一动,蓦地想起一个人。

那人喝罢酒,眉间微醺,想起同伴尽殁,不由得悲愤骤起,将葫芦猛然一掷,缓缓道:“百年新封酒,万古杀人枪!”声音沉郁无比,蕴藉了极大悲愤。李潇湘哈哈笑道:“百年之酒,岂为新封?活人似春来草长,杀人如秋叶雕落,因时而动,又何来万古?”那人大拇指一跷,笑道:“好贼酋,有见识。可惜龙某酒少,要么当须敬你一斗。”李潇湘眉毛一挑,脱口叫道:“龙某?莫不是枪挑东南?”那人冷笑道:“不错,老子就是龙入海。”冰襄只觉这名字耳熟,却想不起何时听过。只听龙入海又道:“不过,你虽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要知妇人能生出儿子,丈夫能养出闺女,天者清虚,却有日月之实,地者浊实,乃有空谷之虚。万物既然自相矛盾,何不能有百年新封之酒,万古杀人之枪?”这数语奇突,李潇湘眉间闪过一丝迷惑,只此一瞬,气势上倏现破绽。龙入海等的便是这一刻,大喝一声,枪缨抡圆,枪尖疾吐,赫赫如骄阳腾空,勃勃如怒龙昂首,气势千钧,直锁李潇湘咽喉。霎时间,忽见那李潇湘单刀疾起,刀脊磕中枪尖,嗡然声响,噔噔噔,二人同退三步,竟是功力相当,不分高下。

龙入海一扫狂态,瞧了瞧手中金枪,又望着李潇湘,颔首道:“好刀法,示之以弱,击之以强。”原来李潇湘那一丝惑色竟是欺敌之策,实则并无破绽,若非龙入海留有后着,势必被他卸开金枪,单刀抢入,劈个正着。龙入海不想他相貌俊秀,心机却一深至斯,不由得精神凝定,再无轻敌之念。

李潇湘暗道可惜,口中笑道:“敢情阁下也通兵法?”龙入海冷笑道:“略知一二。”突地疾若惊风,噔噔噔踏上三步,每一步均是气势慑人。李潇湘冷冷瞧着金枪枪尖,横刀于胸,双足如与大地相融,凝如山,沉如海。刹那间,龙入海一声怪啸,金枪陡振,若乱莺出巢,扑将过来。李潇湘直待枪到胸前,方才挥刀横劈,嗡的一声,刀枪绞击,光散影乱,一时间,两人各逞绝技,在丘顶上斗成一团。

冰襄从旁观看,那二人出手奇快,初时全然瞧不明白,但看得久了,却也隐隐瞧出一些门道,龙入海的枪法看似繁花乱锦,实则神气凝固,余势绵绵不穷。李潇湘使的竟是“木拳道”的“木叶刀法”!此刀法刀变化较少,刀光几被枪影掩盖,但每一刀绝无多余,均是用在适当之时、适当之处。冰襄忖道:“不想‘木叶刀法’在他手中竟能发挥如此强的威力,不知何时我才能练至他那般境界。”

两人险象环生,斗到七八十合时,山丘上人影一乱,忽听龙入海骤喝一声,枪影顿消,金枪形神如一,直奔那李潇湘胸口。谁料李潇湘也大笑一声,不挡不避,反而丢开单刀,冰襄转念不及,金枪竟已被李潇湘左手攥住,右掌如电掠出。要知龙入海精气神尽系于金枪枪尖,全未料到对手当此生死关头,竟会弃刀用掌,并且掌法之强,尤胜刀法。仓促间躲闪不及,被李潇湘连环两掌击在胸口,不自禁倒退六步,跌坐在地,但饶是如此,李潇湘仍未避过那一枪,金枪刺入左胸,顷刻间,蓝衫已被鲜血殷透。

龙入海吐了两口鲜血,双手撑地,欲要挣起,但却终究不能。李潇湘也足下踉跄,摇晃数次,举手拔出金枪,创口顿时血如泉涌,李潇湘也不瞧伤势,双目凝视金枪,点头道:“好金枪,可有名号?”龙入海微喘数下,抬起双眼,目中尽是倔强之色,嘿笑道:“有名号,便叫龙入海。”李潇湘一怔,哈哈笑道:“好,枪如其人,果然壮哉。”龙入海咝咝吸了口气,忽地咬牙道:“你掌法既然胜于刀法,方才为何舍掌用刀?”李潇湘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既知示之以弱,击之以强,就不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么?你枪法千变,我只须弃刀用掌,一变足矣。”这两句话出自《孙子兵法》,均道兵法诡诈之意。

龙入海呆了呆,暗道:“虽不知此人身份,但他有此将才,今日不死,势必后患无穷!”奋力一挣,却起不得半分,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之意,一声笑罢,喃喃念道:“细雨初歇,落红飘零,龙入大海,三奇除名。”语声渐微,身子陡弛,溘然而逝。原来龙入海为“南天三奇”之首,另二奇姬落红、莫细雨早年丧于冰洞天之手,他今日一死,“南天三奇”自此除名了。

李潇湘虽然胜出,却也没料到龙入海这最后一枪如此猛利,掌心油皮虽脱了一层,仍挡不住这夺命一击。他起初尚能忍耐,时候一久,只觉创口疼痛难禁,肺中空气外泄,痛如烈火烧灼,摇晃数下,终于不支坐倒,呼呼喘气。冰襄见状,方要起身,忽听远处又传来蹄声。不一时,只见四骑人马驰到近前,梁、柳二人看清骑者模样,微感吃惊,敢情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柴宗训主仆四人。柴宗训脸色兀自苍白,其它三人气色也甚灰败,显然内伤未愈。四人瞧着地上死尸,神色惊疑不定。

柴宗训顾盼一番,忽向那李潇湘笑道:“大将军,好本事!”李潇湘冷冷瞧着他,面色煞白,却不发一言。柴宗训见他伤重,心中暗喜,哈哈笑道:“没料到大将军竟与本王不谋而合,也来南方刺探军情。看来大将军此番必是胸有成竹,稳夺帅印了?”李潇湘心中雪亮,心知定是柴宗训出卖自己,惹来吴越高手追杀,现下自己所处境地,较之方才更险三分,可惜伤势太重,莫说奋力一战,举手抬足也有不能,转念间,忍痛一笑,淡然道:“圣上既令千岁与我各自拟定方略,以定帅位。诚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焉能妄加猜测,须得亲眼瞧过,所拟战策方能贴切。”柴宗训听他神态从容、语气平静,不似重伤模样,心下生疑,瞧他一阵,哈哈笑道:“可惜,过了今日,小王怕是坐定了这个帅位了。大将军承让之情,小王必然铭记在心。来日南征得胜,定当烹羊宰牛,祭拜将军于黄泉之下。”说罢,向三名随从使了个眼色。三人各提兵刃,翻身下马。要知李潇湘武功雄强,换作平日,三人联手也未敢言胜,但眼前他身遭重创,任中一人也可取他性命,只不过柴宗训猜不透对头虚实,故而派出三人,以防万一。

冰襄见状,眼瞅得不妙,忙地起身笑道:“四王爷,你的肋骨还疼么?”杨茹冰见他起身,也只好随之站起。柴宗训循声一瞧,脸色大变。他在姑苏被巨灵神捉弄,断了两根肋骨,虽得名医疗治,仍觉疼痛,只为除掉这李潇湘,始才抱伤前来。哈里斯等人也均变色。他三人同样内伤未愈,并且才吃过冰、杨二人苦头,败军之将,委实不足言勇,未及交锋,先已有些怯了。柴宗训神色变幻数次,哈哈笑道:“是你们啊!躲在石头后面做什么?哈哈,莫不是……”杨茹冰轻哼一声,忽道:“你胡说一句试试……”柴宗训本想戏辱二人几句,闻言面色一沉,不敢再言,他权衡利弊,自忖有此二人,输多赢少,无奈暂且忍住恼怒,望李潇湘哈哈笑道:“大将军,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只愿将军福缘深厚,安然返回汴京。”李潇湘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千岁走好,小将不送了。”柴宗训瞪着他没,脸色青白不定,忽地嘿笑一声,转过马头,其它三人也恨恨上马。四人挥鞭夹马,望来路奔去。

李潇湘瞧四人去远,才拱手道:“兄弟,多谢了。”杨茹冰冷哼一声,道:“小色鬼,我们走吧。”冰襄道:“他是我结义兄长,如今伤势颇重,我怎能见死不救?”杨茹冰啐道:“你想做菩萨么?哼,这人打斗时使奸弄诡,不是好人。”冰襄笑道:“说到使奸弄诡,你我也称得上?”杨茹冰道:“可他杀了好多人。”冰襄道:“龙入海不也杀了许多人么?他不杀人,人便杀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杨茹冰辩他不过,气得顿足道:“但他是周国人,周国皇帝又凶又坏,四处横征暴敛。”冰襄脸色一变,拂袖道:“好啊,这么说,我妈就是周国人,那我也不是好人。”说罢便向李潇湘走去。

杨茹冰一楞,急道:“小色鬼你气什么,我又不认得你妈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是周国人。”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给冰襄,轻哼一声,道:“这瓶金创药,你且试试。”冰襄也未当真恼她,随手接过,给李潇湘敷上,那金创药乃北海冰宫圣药,十分灵验,顷刻间便止了血。李潇湘点了点头,含笑道:“多谢二位了。”杨茹冰兀自不平,冷笑:“你这男子汉大丈夫,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小女子来救。”李潇湘却也不恼,哈哈笑道:“姑娘说得是,姑娘救命之德,李潇湘终生难忘。”

冰襄为李潇湘裹好伤,道:“你若要过江,咱们大可同行。”却听杨茹冰道:“小色鬼,我想了想,还是不过江得好。”冰襄道:“哪去哪里?”杨茹冰吐舌一笑,道:“雷、楚两家都知我马快,必当本姑娘会过江走陆路。哼,我偏不过江,给他来个乘船西上,杀奔雷公堡的老巢。”李潇湘目光闪动,拍手赞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俊的主意。”

杨茹冰哼了一声,也不正眼瞧他,说道:“小色鬼,我问你,我们去雷公堡,也要带上这厮么?”冰襄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总不能救人救一半,丢下不管吧。”杨茹冰撅起嘴,轻哼一声,道:“由得你。”冰襄得她应允,心中欢喜,牵来一匹战马,将李潇湘扶上马背。

李潇湘扫视同伴尸首,忽地神色一黯,叹道:“贤弟,这十三铁卫随我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今日又为我而死,叫人十分难过。愚兄身子不便,相烦你挖个坑,将他们好生葬了。”冰襄暗道:“这十三人护主而死,义气深重,这个忙不能不帮。”当下拔出铉元剑,挖了一个大坑,将那十三名大汉埋了。

李潇湘又瞧了一眼龙入海,叹道:“此人豪气干云,枪法了得,堪称我生平敌手。贤弟,你代我将他也安葬了吧。”冰襄对这龙入海的武功豪气十分佩服,点头道:“对,他也是好汉。”挖了一坑,将龙入海埋好,削石为碑,镌刻其名。

如今多出一人,杨茹冰不便与冰襄嬉笑打闹,诉说体己话儿,心中大不乐意,冷冷瞧他忙碌,也不帮手。安置已定,三人沿江而行,走不多时,便瞧见一座码头,桅杆林立,白帆好似片羽。尚未走近,迎面走来一个艄公模样的瘦小老者,山羊胡须,手臂上青筋暴突,未至先笑道:“三位要坐船么?小老儿的船是五丈大船,又快又稳,包你坐得舒服。”边说边指着江上一艘大船,船头坐着一个年轻人,斜眼正向这边观望。

杨茹冰笑道:“老爷子,我们去江陵,什么价钱?”老艄公冷不防揽了一桩大生意,不禁喜逐颜开,生出二个指头道:“去江陵,十二两银子。”杨茹冰嫣然笑道:“我先给你五两定金,到了鄂州,再付其余。”说罢拿出一块碎银,递给老艄公。老艄公大喜,向那年轻人招呼道:“凫儿,生意成啦。”说罢,当先引路,正走两步,忽听身后杨茹冰惊呼道:“啊哟,快闪。”老艄公只觉背后疾风掠来,不及转念,慌忙左闪,方才跳开,便见胭脂马从身边一掠过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杨茹冰抢上两步,挽住马缰,歉然道:“老爷子对不住,这疯马儿突然发了性。”老艄公干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姑娘下次将马拴牢些。”转身仍走前面。

冰襄与杨茹冰对视一眼,步子一缓,落在后面,冰襄低声道:“这老头有功夫的。”杨茹冰道:“是啊,我瞧他招子里精芒偶露,才叫胭脂上去试他,果然就试出来了。”冰襄嗯了一声,皱眉道:“还有了,他见大哥浑身是血,既不问上一句,便装我们上船,岂非大大不合情理。”杨茹冰轻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咱们将计就计,就此上船,瞧他弄什么把戏。”冰襄也有此念,笑道:“好。”二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一拍即合。李潇湘隐约听见二人商议,不由眉头微皱,自将伤口裹得更加紧些。

三人牵马上船,那年轻人迎上来,只见他身着麻布衣衫,黝黑皮肤,死眉死眼,定定瞟了杨茹冰一眼,便低下头去,解开缆绳。众人进舱坐下,那老少二人船头船尾招呼一声,船夫升帆起锚,驶到江心,向西行去。一路无话,杨茹冰夜里未曾睡足,困了上来,伏在冰襄肩上打盹,李潇湘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运功调息。冰襄无人说话,闲极无聊,抓了块木屑,着地写出算题,自解自答,自得其乐。

行了一程,将近午时,那老艄公捧了一钵热腾腾的鱼汤进来,搁在桌上,笑道:“江上人家,没什么待客的,这鲜鱼炖汤还算凑合,大伙儿都尝尝!”杨茹冰闻声醒来,嗅得羹汤香气,笑道:“没有酒么?”冰襄皱眉道:“你还喝酒?没醉够么?”杨茹冰在他背上打了一拳,嗔道:“要你多管。”那老艄公笑道:“酒也有一些,我这就去拿!”杨茹冰气恼道:“罢了,被他一说,再大的酒兴也没有了。”那老艄公打了个哈哈,道:“各位慢用。”却站在一旁不走,杨茹冰转眼笑道:“老爷子若有事,不妨先去。”老艄公一愕,笑道:“好好,我去掌舵,你们用完了,我再来收拾。”说罢转身出舱去了。

杨茹冰见他背过身子,极快地取出一块手帕,撕成三块,悄悄塞给其它二人。三人对视一眼,有会于心,起身围到桌边,各自举勺喝了几口。杨茹冰蓦地手一颤,将勺子里的汤溅在冰襄衣袖上,啊哟一声,立时伸手来抹,冰襄也低头来擦,两人趁此机会,将鱼汤吐在手帕上。李潇湘装作肺部伤势未愈,边喝边咳,将鱼汤全都浸在掌心。

杨茹冰笑道:“这鱼汤恁地鲜美,可要多喝些。”说到这里,似要举手舀汤,却忽地身子一晃,以手扶额,颤声道:“小色鬼,我……我头昏得紧……”冰襄也身子摇晃,露出迷糊之色,道:“我也是……怎么瞧人都成两个了?”两人话未说完,李潇湘已伏在桌上。两人也跟着伏倒。

只听舱外一声大笑,脚步声杂沓,似有几个人并肩入舱。只听那老艄公笑道:“昨晚才收到展大侠的飞鸽传书,要咱们江淮豪杰拦截周国大官,没料到今日就撞到点子。我一瞧这厮满身血污,便猜到了九分。哈哈,凫儿,这叫做‘撒下漫天网,专拿过江龙’,老天有眼,合该我白三元立此大功,在江湖上露脸。”却听那年轻人笑道:“爹啊,该当没抓错吧?”语声却不似他外貌那般老成,大是轻佻。白三元笑道:“凫儿,教你个乖,这人的弓唤作组合弓,与南方弓箭制式不同,能射八百多步。”说罢只听弓弦响动,似有人在翻看李潇湘的强弓。

却听那白凫笑道:“果然不错,爹爹端地见多识广。”白三元笑道:“老爹我这‘九头鼋’的绰号是白叫的么。嗯,你们两个,先把这染血的贼子捆起来。”两个船工七手八脚将李潇湘抱起,准备捆绑,白凫道:“爹,这少年和雌儿怎么处置?”白三元道:“想必也是一伙的,全都绑了,向靳大侠请功。”却听白凫咕嘟嘟咽了口唾沫,嘻嘻笑道:“爹,这雌儿生得好俊,赏给我做媳妇儿吧。”白三元啐了一口,笑道:“你小子倒有些眼光,这小娘皮生得当真赛似天仙,嘿,没想到周人婆娘里竟也有此货色。但所谓胡汉不两立,鞑子婆娘玩玩便可,做媳妇大可不必。”白凫喜道:“多谢爹爹。”却听白三元咳嗽一声,低声道:“这女子怕有武功,须得先废了她的功夫。事后也千万莫要留下把柄,坏了咱白家的侠名。”白凫轻笑道:“孩儿省得,爹爹只管放心。”走到杨茹冰身前,伸手欲抱,杨茹冰听得这对父子对答,已然恨到极点,待得白凫儿弯腰,早已运足十成“冰河玄功”,娇叱一声,玉掌陡出,嗖地击中白凫心口。白凫不及惨哼,身子抛出丈余,五脏俱裂,顷刻毙命。

剧变忽生,白三元目定口呆,杨茹冰下手不容情,倏地纵起,一掌向他击到。冰襄也跳起来,将两个船工点倒。李潇湘顾念大局,虽被捆绑,也没挣扎一下。此时听得动手,方才睁眼。冰襄拔出剑来,将他身上牛皮索割断。斜眼望去,只见白三元已被杨茹冰一轮拳脚,打得左支右绌,直向舱外退去,李潇湘见状,脸色微变,沉喝道:“别让他下水!”杨茹冰惊悟,正要立下杀手,却听“扑通”一声,白三元仰首跃入江中。杨茹冰暗叫:“糟糕。”只见白三元从江里冒出头来,手持一对蛾眉分水刺,神色狰狞,厉叫道:“他妈的小娘皮,老子叫你铁王八落水,一沉到底。”说着没入水中。李潇湘喝道:“不好,这厮要凿船!”杨茹冰一楞,只觉船身一震,白三元已然动手,杨茹冰不通水性,急得跺脚。

忽见冰襄奔上前来,不及脱衣,一个鱼跃钻入江里,水花四溅。白三元正施手段凿船,忽觉水波震动,一转眼,却见冰襄潜了过来,他不敢大意,回身迎敌。只见浪花飞溅,载沉载浮间,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水下不比岸上,再高深的武功也使不出来。冰襄水性虽然不弱,只在小溪小河中游过,白三元却是江上大豪,何况拿着蛾眉刺,更占便宜,片刻间,冰襄便挨了一脚,招架不住。又斗数合,着白三元一刺掠腰而过。冰襄痛得呛了一口水,拼命挣出水面,游向小船。白三元划出数丈,眼见冰襄近在眼前,厉喝一声,峨眉刺乍起乍落,向他后颈扎到。杨茹冰见冰襄危殆,惊得叫出声来。正当此时,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快似闪电,直奔白三元面门。白三元忙里使了个“狮子摇头”,让过头脸,肩头却被一箭贯穿,血水四溅。白三元忍痛瞧去,只见李潇湘站在船边,又将一支箭搭在弓上。白三元魂飞魄散,匆忙潜入水底,那支箭破空而来,随他钻入水底,正中背脊,鲜血顿时咕嘟嘟冒出水面。但李潇湘伤势太重,箭上威势较之平时百不及一,箭矢又被江水所阻,是以虽然中的,却不致命。饶是如此,白三元仍觉阵阵乏力,只想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舍了大船,拼死潜了一箭之地,方才钻出水面,向着江岸泅去。

李潇湘连发两箭,创口迸裂,鲜血急涌,蓦地一阵晕眩,丢弓弃箭,瘫坐在地。杨茹冰放下缆绳,将冰襄拉上,见他腰上血痕宛然,心知再偏两寸,势必刺穿肝脏。杨茹冰大觉后怕,对李潇湘感激不尽,见他旧伤复发,忙取金创药给他敷上。李潇湘面色苍白,淡淡笑道:“生受姑娘了。”他救了冰襄一命,杨茹冰心中对他已然不同先前,嫣然一笑。此时杨茹冰才仔细瞧到李潇湘的面貌,但见他面如白玉,凤眼长眉,清奇萧疏。杨茹冰瞧得放心一动,瞥了冰襄,忖道:“这人比小色鬼可俊多啦。但不知怎地,我还是觉得小色鬼顺眼些,总叫人心里欢喜。”俄顷,包裹已毕,三人入舱,杨茹冰余怒未息,飞起一脚,将白凫的尸身踹入江里,又望着那两个船工,柳眉倒竖,那两人面无人色,一人慌道:“各位饶命,我们都是为白三元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另一人却吓得痛哭流涕。

冰襄见二人可怜模样,心头一软,说道:“眼下大船无人掌控,莫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送我们一程。”杨茹冰瞪他一眼,道:“他们说话不尽不实,你让他们送你一程,哼,送你去阴曹地府还差不离。”李潇湘眉毛一蹙,道:“不错,斩草须除根,莫留后患。”不待二人答话,倏地绰起单刀,刷刷两刀,两个船工顿时身首异处。他出刀快极,冰襄阻挡不及,失声叫道:“你……你做什么?”李潇湘瞧他神色,微感诧异,含笑道:“这二人用也不是,放了又泄漏我等行迹,是以一刀杀了,最为妥当。”冰襄怒道:“白三元都走了,还有什么行迹没泄?这两人不会武功,又能有什么害处?”李潇湘摇头道:“贤弟,你涉世未深,有所不知。这世上许多不会武功的人,作起恶来,比会武功的还要厉害十倍。”

冰襄听得一怔,这道理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他从小便受师父教诲,只知武功越高越是厉害,故而打心底不信,冷然道:“你莫要狡辩,杀害无能抵挡的人,就是不对。”李潇湘望着他,神色变幻数次,忽地笑道:“好,好,算大哥有欠思量,贤弟,我向你赔个不是。”说罢当真唱了个喏,冰襄虽瞧他满脸和气,却不知为何,总觉不大舒服,转身出了舱,坐到船尾,大生闷气。

不一阵,杨茹冰轻手轻脚,坐到他身边来,柔声道:“小色鬼,别气啦。你想,若非咱们早早看出破绽,当真被人算计,会有多惨?”想到方才白氏父子之言,不由打了寒噤。又道:“李潇湘虽不好,但总救了你一命。再说,那两个船夫随白三元在江上劫掠客商,作了不少孽,今日送命,也不冤枉。”冰襄沉默一阵,点头道:“罢了,我救他一命,他救我一命,大伙儿扯了个直,从今往后,两不相欠。”杨茹冰拍手笑道:“说得对,待他痊愈,咱们就送他上岸走人,然后再去偷盗铁盒。”说到这里,她微有难色,偷瞧着冰襄脸色,细声说道:“可是小色鬼啊,当下船搁在江心,怎么办好?”冰襄白她一眼,闷声道:“谁教他李潇湘没脑子,竟把船工杀了?”他想了想,起身道,“冰冰你来升帆,我来掌舵摇橹。”杨茹冰奇道:“你会摇橹?”冰襄笑道:“不会就学,谁又生来会的。”杨茹冰将信将疑,纵上舱顶,扯起风帆。冰襄也拽起铁锚,操舵而行,他虽未掌过舵,但木拳道弟子从小就与机关打交道,他于机械极有天分,一瞧一试,便知窍门,摇其舵来,竟也似模似样,将船儿驶得翩翩悠悠,溯流而上。

杨茹冰在高处瞧见,不由得笑弯了腰,说道:“鬼灵精,你这个舵掌得好,索性派你做个艄公,载客赚钱吧。”冰襄不甘示弱,也笑道:“好啊,我做艄公,你就做船娘,每天补网打鱼。”杨茹冰正坐在舱顶,摇着双腿,啐道:“你想得美,鬼才给你做船娘呢。”两人一高一低,你一言我一语,彼此打趣说笑,行至半晚,冰襄方才放锚。

三人在船上搜出些食物,草草吃了。李潇湘将一个纸团递给冰襄,在它耳边小声嘱咐几句。言罢,冰襄转到船尾,杨茹冰见二人诡异,也跟上来,见冰襄砍下一段桅杆,又砍断铁锚二足,和木板捆在一处,再用绳索牵引绷转,悬在空中。杨茹冰瞧得纳闷,忍不住问道:“小色鬼,你做什么?”冰襄不答,捆扎已定,才起身笑道:“白白告诉你,可没门儿,你让我亲一口,我才跟你说。”他本是说笑,没料到杨茹冰当真点头道:“好啊,说话算话。”冰襄一怔,皱眉道:“你自个儿答应的,可不许说我违约。”杨茹冰小嘴弯弯,脸上似笑非笑,轻轻点了点头。冰襄又惊又喜,自从巨钟之后,二人就从未当真亲近过。一时间,他只觉身子发软,探长脖子,在杨茹冰脸上吻了一下,只觉她颊上肌肤温软嫩滑,犹似娇花蕴露,白玉生香,冰襄心神俱醉,竟忘了移开。

杨茹冰忽地张眼,将他推开,嗔道:“你这一口,要亲到什么时候?快说快说,这个到底是什么?”冰襄脸涨地通红,讪讪道:“这是李大哥绘制的机关,叫做‘鬼哭神嚎二连环’。白三元既然走了,必会泄漏行迹,只怕是过不多久,便有对头找来。”杨茹冰笑道:“你们想得倒长远,但为何叫这个名儿?”冰襄指着地上七八条绷直的绳索,口说手比,道:“若是绊着这些绳子,便会被绳子套住双脚,这木块铁条就会砸来,将来人打下水去。”杨茹冰道:“这堆破木头断绳子有这般厉害?我才不信。”眼珠一转,喝道,“鬼哭神嚎。”突然伸手,在冰襄身上狠推一把,冰襄猝不及防,倒退数步,足下绊住一根绳索。只听咻的一声,绳索顿然圈转,将他足颈套牢,与之同时,那根木铁捆成的巨棍骤然弹出,带着无俦劲风,向冰襄面门扫来。冰襄不及转念,身子向后一仰,向江中跃去,巨棍堪堪从他鼻尖掠过,足颈绳索则随他放长,忽地断裂,只听扑通一声,冰襄掉入江里。

杨茹冰没料到这机关如此厉害,不禁楞住,直待冰襄呼喊,才放下绳索,拉他起来。冰襄湿淋淋爬上舱板,怒道:“你要我命么?”杨茹冰心里虽然后悔,嘴上却不肯服输:“谁让你趁机要挟我。再说,谁知道这机关真有这般厉害?我还当你吹牛!”冰襄一时语塞,想想自己借机要挟,也有不对,半晌方道:“说起来,这机关还不够厉害。”杨茹冰见他扯开话题,冷哼一声,也不过分相迫。冰襄转入舱中,见李潇湘不在,便将他的羽箭抽来十来支,再把绳索巨木重新绑好,但绳索走势却与早先略有不同,捆绑已定,再将羽箭一一绷在绳索之间,指定船外,然后用帆布盖好。杨茹冰再不敢乱动,只是从旁观望。

冰襄收拾停当,说道:“冰冰,这‘鬼哭神嚎三连环’十分恶毒,你须要小心,别要乱碰。”杨茹冰冷笑道:“谁稀罕么?”自顾进舱去了。冰襄忖想李潇湘尚不知机关改装的事情,当即绕船寻去,未到船头,便听有人吟道:“……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冰襄虽仅粗通文学,但听这几句,也觉大为倾倒,忽而想起来意,上前两步,只见李潇湘负手站在船头,定定望着江上,当即出声招呼。李潇湘转过头来,冰襄奇道:“这文章是你写的?”李潇湘苦笑道:“贤弟抬举了,愚兄这等粗人,哪写得如此妙文,这是东坡先生的《前赤壁赋》。苏子大才,世所共仰,即便我师父他老人家傲视天下,也佩服得紧的。”说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黯,长叹道,“可惜这位千古奇才,没能与我生在同一时代。”冰襄听过东坡大号,却不知他生平,便即询问。李潇湘略略说过,又道:“如此人物,却无以用世,病死南荒,岂不悲乎?”冰襄也有同感,点头道:“宋朝皇帝可真是坏。”李潇湘笑道:“上天自有报应,东坡先生没死多久,女真人便打破了东京,两个宋朝皇帝都做了俘虏。”冰襄皱眉道:“那也活该,谁叫他们不用东坡先生那种人才。”李潇湘笑道:“东坡先生虽以文章名世,治军打仗却未见高明。但大宋人才济济,只要做皇帝的稍稍明白些,高明之辈尽都有的。靖康之难后,岳飞、韩世忠都是不世的将才,尤其是那岳飞,能将军队整治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地步,自古少有。女真人其时正当兴盛之时,名将如云,却无一人是他敌手。唉,可惜,如此神武大将,盖世虎臣,竟被那宋高宗冤杀了。”说罢抚掌长叹,惋惜不胜。

岳飞事迹,冰襄少时也曾听过,当时似懂非懂,长大后才稍稍明白了些,颇替这位名将不值,此时忍不住道:“该将那个宋高宗也虏了,让岳飞做皇帝,岂不更好。”李潇湘微微一怔,打量他半晌,忽而轻轻笑道:“真是孩子话,说到俘虏高宗,女真人自然朝思暮想了,不过大宋国运未绝,岳飞之后,将才辈出,前有虞允文、孟拱,后有淮安、吕德……都是极厉害的角色,纵然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但倚仗这些名将虎威,屡退强敌,勉力撑百余年。而今,闽、荆南、南汉等小国不足为虑。吴越又有奸相弄权,朝廷更趋朽败,据我看来,十年之内,我大周必能一统天下。”

冰襄拍手道:“最好把那些笨皇帝、大臣都捉起来,打顿板子。”李潇湘听得有趣,拍手大笑,笑罢问道:“贤弟,你寻我该有事吧?”冰襄将改置机关的事说了,李潇湘颔首道:“我倒忘了兄弟你是设置机关的大行家,愚兄真是班门弄斧了。”二人又闲聊数句,并肩入舱,只见卧舱内烛影摇红,杨茹冰背抵墙壁,睡得香甜。冰襄见她睡姿柔美,胸中涌起一片柔情蜜意。李潇湘忖道:“这姑娘慧美难得,正是冰贤弟的良配,可为何我心中却涌动着一股酸楚。”李潇湘瞧冰襄一眼,苦笑道:“我去邻舱吧。”拍拍冰襄肩头,转身去了。可心中那份苦楚却更盛了。

舱中岑寂,佳人睡浓,冰襄坐在对面床边,托腮瞧着杨茹冰,心跳一阵加快。瞧了好半晌,才吹灭烛火,拥被而卧,但听得身边佳人细细的呼吸声,整个船舱,也似都充满了淡淡的女儿香气。冰襄心旌动摇,越发辗转难眠,挨到四更天上,才迷糊睡去。睡了一阵,忽觉有人摇晃,张眼瞧去,却见舱中烛火大明,杨茹冰坐在自己身边。冰襄坐起身来,揉眼道:“天亮了么?”却见杨茹冰摆摆手,蛾眉微蹙,似在倾听什么。

冰襄一怔,也侧耳凝神,只听得远处传来细细的箫管之声,若断若续,不由奇道:“谁吹笛子?”杨茹冰神色凝重,轻声道:“这吹箫的人离得很远,箫音是用内力逼出来的,不同一般。”冰襄细细一听,果然如此,不由暗道惭愧。那箫声呜呜咽咽吹了时许,忽听李潇湘朗朗笑道:“月落风清,永夜幽旷,足下箫声中却饱含杀伐之音,忒煞风景了些吧!”那箫声倏歇,有人冷笑道:“你倒不怕死,还有品曲的兴致?”冰襄与杨茹冰对视一眼,抢出舱外,只见月落西山,东方微明,一叶轻舟黑影从上游徐徐漂来,距大船尚有二里,但船上那人说话却似近在耳边,从容平和,毫不费力。李潇湘笑道:“生死有命,畏缩也是无用,足下内力精深,名号必当响亮吧。”那人淡然道:“要知我的名号么?嘿,你还不配。”李潇湘笑道:“这却奇了,吴越人莫非与徽、钦二帝一般,都是坐井观天的狂徒么?”当年宋朝徽、钦二帝被金国所掳,女真人将其囚于五羊城一口枯井之中,命其坐井观天。此事乃大宋国之耻,但凡汉人,俱是羞于提起。那人略一默然,忽地扬声道:“好,我记下了,坐井观天,一字一掌,臭贼子,你欠我四掌,莫要忘了。”言下似将船上之人视同无物。冰襄听得这话,暗暗气恼。

说话声中,那小船顺江而下,逼近大船,东方晨光初露,船上人物隐约可辨,船头坐着一名年轻文士,容颜俊秀,头戴青纱小冠,身着云锦儒衫,身后立着个俊美童子,抱了一柄斑斓古剑,唇红齿白,眉眼灵动,若非二人眉间杀气凛凛,此情此景,真如极雅致的工笔图画一般。冰襄瞧那文士,但觉眼熟,转念间,心头一惊:“怎地是他?”

却听李潇湘在舱内笑道:“贤弟,还请入舱一叙。”杨茹冰偷偷拽了冰襄一下,二人退入舱中,只见李潇湘坐在桌边,捧着一只青花瓷碗,正在品茶,见了二人,搁碗笑道:“二位救命之恩,愚兄铭记在心。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大家就此别过。李某一具残躯,死不足惜,二位前途远大,趁着对头未到,快快走吧。”他说得虽是生死大事,但却谈笑自若,眉宇间并无丝毫忧愁之意。

冰襄听他之意,是要拼死挡住来人,好让自己二人逃生,顿时心头一热,脱口道:“什么话?还没打过,便要逃么?”杨茹冰也道:“是啊,有什么了不得,你若害怕,自己夹尾巴逃命好了。”李潇湘眉毛微拧,心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个小鬼当真不知轻重。”未及再言,忽听一声长笑,门前人影倏闪,那年轻文士大袖飘飘,已然立在门前,顾盼众人,冷笑道:“我当有几个虾兵蟹将,敢情只得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李潇湘不料此人来得如此迅疾,吃了一惊,但他素有大将之风,心中惊急,面上却如止水不波,并不透露半分。

杨茹冰被来人如此轻忽,心头大恼,不待文士话音落地,便反唇讥道:“我当来得什么英雄好汉,敢情只是一个长胡子的女人。”那年轻文士一怔,皱眉道:“你说谁?”杨茹冰笑道:“就说你呢!生得细皮白肉,乔张作致,没一点儿男子气概。”冰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年轻文士眉眼俊秀,确乎有些男生女相。被杨茹冰如此嘲讽,不由眉间大皱,瞅着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杨茹冰笑道:“我就是做贼的,大家都唤我女贼,被你再叫一次,也不打紧。”

那年轻文士骂过之后便觉后悔,谁知这美貌女子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由心中胡涂,更被杨茹冰秀眼瞧着,只觉双颊一阵滚热,心慌舌燥,说不出话来,为掩窘状,匆匆掉过目光,望着李潇湘,冷笑道:“你是首脑么?”李潇湘心道:“这人武功虽高,说话行事,却像个孩子。”目光一闪,微微笑道:“凡事冲着我来,与他们两人并无关系。”年轻文士怒哼道:“死到临头,还讲义气?”李潇湘端起一只青瓷茶碗,笑道,“好,咱们先不讲义气,讲讲客气。李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左手撮指成刀,将瓷碗削落一块,疾若飞箭,向那文士射去。第一块瓷片方出,李潇湘信手挥洒,又削落一片,一时只听哧哧作响,那瓷碗便似面捏泥塑,被他轻描淡写削成十来片,射向那年轻文士,前后相续,竟连成一线。冰、杨二人见他伤重之余,尚有如此掌力,一时又惊又喜。那年轻文士却纹丝不动,嘴角冷笑,蓦地双手圈出,那一串瓷片被他掌风一引,倏地变了方向,那文士双掌一合,如抱太极,只听纷然脆响,那十余片碎瓷重又合成一只茶碗,文士手掌猝翻,砰的一声,茶碗被嵌入身侧门板,丝丝密合,瞧不出半点裂痕。这一招无论内劲手法,均然妙入巅毫,李潇湘笑容一敛,盯着那只瓷碗瞧了半晌,皱眉道:“两仪浑天功?”那年轻文士冷笑道:“算你有些见识。”李潇湘浓眉一挑,笑道:“足下是武当门人?”那文士却不答话,轻飘飘一步,跨前丈余。

冰襄心知李潇湘身负重伤,绝非此人之敌,当即一个箭步纵上,左拳斜递,右掌直吐,这一招“担山赶海”出自石阵武学,出拳时劲力藏于腰腹,一遇反击,则传至拳掌。那年轻文士见他招式,目中微有诧色,挥袖拂开冰襄左拳,左掌疾吐。噗的一声,两人二掌相抵,冰襄失声闷哼,一个筋斗倒飞出去,咔啦啦撞穿舱壁,其势不止,直往江心落去。

杨茹冰未料冰襄如此不济,大惊失色,飞奔出门,伏在船舷边,高叫道:“冰襄,冰襄……”却见波涛汹涌,哪还有冰襄的影子,杨茹冰只觉心痛欲裂,嗓子一哑,眼前泪水迷糊,一咬牙,回头望去,只见年轻文士已和李潇湘交上了手,两人皆是用掌,招术精奇无方。李潇湘重伤未愈,纵然掌法精妙,也是施展不开,拆到六招上下,忽听那文士喝一声:“着!”李潇湘跌退三步,右臂软垂,胸口鲜血涌出,染红衣襟。那文士却不追击,眉毛微微一扬,神色木然,不见喜怒,只是淡淡地道:“你身负重伤。我本不该出手。但两国相争,不比江湖恩怨。”李潇湘面色苍白如纸,却一哂道:“说得是,大家各为其主,死则无怨。”年轻文士打量他一眼,冷笑道:“你这厮倒有些气量。四掌去了一掌,你还欠我三掌。看好了,这第二掌,断你左臂。”身形电闪,李潇湘挥掌横格,二掌相交,咔嚓一声,李潇湘又退三步,嘴角淌血,左臂软软垂落,他身形数摇,复又挺胸昂首,咽下一口鲜血,长笑道:“好掌法。”那文士微露讶色,定定瞧他一阵,忽地点头道:“好汉子,我不再辱你。剩下两掌,并作一掌吧。”李潇湘淡然一笑,道:“不谢。”那文士瞧他谈吐举止,不知为何,明明占尽上风,反觉心中气闷,忍不住怒哼一声,厉声喝道:“看好了,这一掌,断你颈项。”气凝双掌,正欲出手,忽听一声娇叱,一股寒气从后袭来。那文士收式转身,将杨茹冰掌力卸开,皱眉道:“姑娘何必来踩这趟混水?”杨茹冰银牙紧咬,更不答话,展开“飘雪神掌”,刷刷刷又是三掌。

文士只手化解,拆到十余招上,微感不耐,朗声道:“区区一再相让,姑娘再要相逼,我可不客气了。”杨茹冰见他仅凭一手,便挡下自身攻势,心中一阵绝望,嗓子一哽,咬牙道:“你害了冰襄,我非杀了你不可。”掌法转疾,如中风魔。那文士见她美目含泪,如癫如狂,心头没由来一乱,招式倏缓,竟被杨茹冰抢得先手,一掌掠面而过,寒气逼人。文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猝然惊觉:“我忒也胡涂了,赶紧杀那周朝将军才是正经。”不由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姑娘,得罪了。”左拳虚晃,卸开杨茹冰来掌,右手出指如电,点向她胸口“神封穴”。

正当此时,忽听有人高叫一声:“傅万程!”文士心神一震,出指稍缓,杨茹冰趁机向后掠出,回首望去,却见冰襄湿漉漉站在门前,手握一柄长剑,不由惊喜交迸,脱口叫道:“小色鬼,你没死啊?”冰襄笑道:“我当真死了,你想不想我?”杨茹冰脸一红,啐道:“鬼才会想你这个小色鬼。”嘴里啐骂,眼里却满含笑意。李潇湘见他二人打情骂俏,心头酸溜溜大不是滋味,却听那文士寒声道:“小畜生,你方才叫什么?”冰襄笑道:“我叫傅万程啊。”那文士一楞,猛然醒悟:“啊哟,这小畜生占我的便宜!”

这文士正是傅万程之子傅剑寒,他与龙入海、展飞分三路追赶李潇湘,追到江边,遇上受伤的白三元,得知三人逆流西上,当下乘舟追赶。孰料心急赶路,天色又黑,一路赶过了头,到了凌晨,也不见大船的影子,他不肯死心,掉橹折回,搜寻江面,白三元的船帆形状与众不同,直到天色微明之际,傅剑寒终于寻到这艘大船。冰襄在百丈坪见过傅剑寒,却不知他名字,只知他是傅万程的儿子,情急间叫出乃父姓名,谁知竟生奇效。但问答之际,他贪图口舌之快,占了傅剑寒一回便宜。气得傅剑寒脸色涨紫,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厉声道:“小畜生,你敢辱及先父?”杨茹冰听得这话,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掩口轻笑。

傅剑寒被她一笑,更觉恼怒。冰襄却不慌不忙,嘻嘻笑道:“你怎么问,我怎么答。我的儿,难道错了不成?”他把话挑明,傅剑寒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纵身扑上。杨茹冰一惊,大叫道:“冰襄快跑。”傅剑寒听得这句,没来由胸口一堵,咬牙喝道:“跑得了么?”冰襄依言转身便走,傅剑寒紧随其后,两人一起一落,迫近船尾。傅剑寒怕冰襄跳水逃生,发声大喝,纵身半空,向他劈头抓落。冰襄只觉头顶风声猛恶,头一低,贴地扑出,一不留神绊着地上绳索。霎时间,七八条绳索倏地圈转,将他牢牢缚住。冰襄本拟引傅剑寒陷入机关,不想乱中出错,竟然作茧自缚,不由得叫一声苦,不知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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