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最阔气的书房,大概算李敖的书房。书房面积有198平方米,数万册图书,藏书最多时达七八万册,装饰得富丽堂皇。
在书房里读书,我感觉,犹如在马厩里遛马。
但是,当下有钱人搬新居,装饰书房成为一种时尚。
我有幸见识了几个书房。书房的主人,学问当然无法与李敖相比,但书房的奢
华与李敖书房有一拼。以我的阅读经验,普通人一生能读一千册图书,就算个书虫了。所以私下揣测,富人装饰书房,书房反过来装饰主人的财富与品位。
最近,在我表姐夫的书房,竟然看到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羊皮书封,烫金大字。老实说,这两部书,我在读研时也没啃下来。尤其里面的长句,令人望而生畏。我这位亲戚是位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前瓦匠,后来承包工程身家过亿。他走过来,尴尬地笑笑,说,现在都兴“儒商”,看看我这书房。他“附庸”的毕竟是“风雅”,这没什么过错。
可是,我表姐后来告诉我,这位表姐夫喝醉了酒,就摸着书房里的书流泪。这话让我震惊,我觉得他有点矫情,是不是做给孩子们看的?表姐说不是,说他常常摸着书的封面不打开,边哭边说,打开也没用啊,这就是一扇扇门。这扇门朝他是关闭的,一辈子都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痛苦就痛苦在这里。
是的,富人可以拥有宽大华丽的书房,但却品尝不到阅读的快感。而阅读的快感,是生活最美好的赏赐。如果一个人被关在书的门外想进而不能进,这是一件痛苦的事,只是真正的读书人忽略了某些人的这种痛苦。
获取阅读的快感,并非要在书房里。散文家周涛先生是位书虫,他有个嗜好,最喜欢的书,要带进厕上、枕上。他以为,坐在马桶上读书和躺在被窝里读书,是坏习惯、佳享受。并且告诫那些作者,书被带进厕所或者抛在枕边,实质上是读者对作者极高的礼遇和抬举。
我有另一番经历。我曾经一边带襁褓中的儿子,一边读书。在被烘烤的尿布散发的强烈气息中,我读完了函授研究生课程,一块块尿布也成了火灾过后的幸存物。现在,我有了书房,对于阅读的饥饿感反倒没有以前强烈。书房培养的是优雅,而非对知识的饥饿感。太安逸和从容了,人会将一部分注意力分散到舒适感上面去。
吾室虽陋,但能将一批大师关在门内。那些书脊上的名字,将我的每个夜晚照亮,心灵变得生动而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