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有一张孤零零的长椅,与河对岸的那座毫无生气、令人望而生厌的工厂遥相呼应。我向那张长椅走了过去,心想,我根本没有办法让我的工厂起死回生。
就在我快要走到长椅跟前的时候,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的男人。他的双手插在衣兜里,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我对身边坐着陌生人很戒备,但是这一次,我相信,这个小镇是安全的。
“你介意我坐在这儿吗?”
“当然不介意。但是今天我恐怕不是一个理想的谈话对象。”“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我问。与其说是出于关心,倒不如说是出于礼貌。
“我可能要被解雇了。”他十分坦率地说。这种坦率只可能存在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之间。
“为什么?”我冒昧地追问了一句,同时为可以暂时忘却自己的烦恼而暗自高兴。“我就在河那边的工厂里工作,起码到今天为止还在。我已经在那里工作15年了,天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被解雇呢。”
“老板要我走人。他不敢自己解雇我,我猜他是害怕引起公愤。”
“引起公愤?”
“没错。不过我想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公愤。工厂已经是在苟延残喘了。我们猜,它还能再支撑6个月,至多支撑一年。因此,即使大家因为我离开而向厂里抗议,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不过,我们这个部门是出了名的爱打抱不平,所以他害怕了。”
我对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开始重新审视他。从他的外表来看,他是一个本地居民。我想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不过从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中可以知道,他显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将要接管我们工厂的是一位女士,”他接着说:“听说,她是一个来自西部的恶毒的女巫。老板说她要解雇我,我也希望她这么做。15年了,我想我不在乎被解雇。反正这个工厂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不知道工厂倒闭以后,这个镇子会怎么样。6个月以后工厂倒闭,明天我被解雇,应该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实际上这对我还是有区别的。我希望我能坚持到最后一天,然后和我的同事们一起离开这里,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目标。”
“你们自己的目标?”
他咧开嘴笑了笑:“我们现在正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我们要在最后一天里,创造工作效率和生产率的最高纪录,然后我们就最后一次走出工厂的大门。到时我们会把头昂得高高的。我们甚至有点期待这一天。”
现在我已经能够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了。我欣赏他那种即便失业也决不低头的想法:在最后一天创造出生产率和工作效率的最高纪录!刹那间,我觉得也许我能够被大家接受,但是这个过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
“你好像心情也不太好。”他说。“我觉得可能要被老板炒鱿鱼。”“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的老板想解雇我,我希望他已经找出了解雇我的办法。”
“你在哪儿工作?”“就在河那边的工厂里。”
“真的吗?我不记得以前在厂里见过你。全厂有1500人,大部分人我都见过。你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具体工作?”我调皮地冲他笑了笑:“我就是那个来自西部的恶毒的女巫。我敢打赌你就是安迪·朗克罗。我听别人说起过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没听到什么好话。”
安迪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没错。我就是那个该死的印第安人。我就要被老板炒鱿鱼了。”
“但绝对不会是被我解雇的,”我说:“我只想解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们的部门经理。他顽固不化,心胸狭窄,还想赶走我工厂里最出色的人———安迪·朗克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