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买菜多半是被逼的,他们挎着菜篮子的同时也很有牢骚。他们会自比为古时落第的举子,郁郁不得志,被迫来干这娘儿们干的活儿,真是斯文扫地。在他们的心中大抵有雄心一颗,非愿为之实不得已也。走在菜场中,与叽叽喳喳的娘儿们为伍,并被挤得七拱八翘,昏昏然不辨方向之际,会有“游龙戏水遭虾戏”的感叹。在嘈杂的市声中,他们巡视摊贩的眼光有如检阅雄兵百万,连胳膊上的菜蓝子也具有了气吞山河的气概。不过与他们的实际行动相比,这气势只能是纸上谈兵,一旦交手了,他们便像做贼一样在菜摊上抓上一把,秤也不看,匆匆结账了事,顾不上任何讨价还价;即便有,也是面红耳赤心虚不已,三两招便败下阵来,只求快些溜走才好。他们不屑于像婆娘一样为几斤几两几毛几分较劲,但他们面对“三毛五一斤,共三斤三两”多少钱的时候,却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乖乖认账,往往在这时会上小贩的当。在小贩们看来,这些大老爷们儿是多么豪爽耿直却又笨得可爱,所以卖四季豆的小姑娘会拍手欢呼:“送钱的叔叔又来了!”
我想,没有几个男人是心甘情愿买菜的。混在脂粉堆里,有学贾宝玉之嫌,更有辱大丈夫形象,因此不与“小人”计较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但却常上小人的当,于是越发想起女人来。自古以来,女人的天职是做饭买菜带孩子,菜场中极少男人的影子。早先,如果哪个男人突然挎起了菜篮子,那一定是家中那位得了重病或是出差数日。如果哪个男人以此为乐,便获得了让众多女人心仪不已的好男人的重要得分点。
然而在今天,日益膨胀的女权主义不光充分利用自己这半边天,还把男人从他们那半边天中挤到菜场上厨房中,这固然是女人的胜利,也是男人阳刚气势的普遍下滑。越来越多的男人变得娘娘腔,龙应台的《啊!上海男人》就对传统的温文有礼、每天提一根带鱼准时回家的上海男人不屑一顾,由此而引发了男人的反击,不过击来击去也没见个结果,菜场里挎菜篮子的男人还是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