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8年9月19日,早晨7时许,南京城西江东门外国民党政府中央军人监狱沉重的铁门打开了,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军警跟着典狱长来到这里,点名提取5名“共产党要犯”,要进行处决。第一个被点名的是谢士炎,约40多岁,眉宇间闪露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英武之气。他一声不响地昂着头走了出去。接着是朱建国、石淳、丁行、赵连璋。他们的步履坚定有力,具有军人的风范。5人被押向狱外菜园刑场,听取死刑执行令。这时只见这5位昂首挺胸的“犯人”竟都穿着整齐的国民党将校服,其中有两人是将军:谢士炎被捕前是国民党保定绥靖公署作战处少将处长,丁行是保定绥靖公署军法处少将副处长兼河北省政府机要秘书;其余3人则都是国民党军队的校级军官。
这些国民党的将军与校官们怎么会变成“共产党要犯”的呢?
原来在1946年6月国共内战再次爆发后,国民党政府国防部保密局的特务便加紧破坏中共在国统区各地的地下组织。他们在各大城市里部署了从美国进口的先进的无线电侦测电台,用以侦查中共的地下电台。1947年8月24日,保密局的特务在北平侦破了设在东四牌楼的一处中共秘密电台,抓捕了陈布雷的女儿、已是中共地下党员的陈琏以及她的共产党员丈夫,还有该地下电台的台长李政宣及其妻张厚佩等人。李政宣与张厚佩在被捕后贪生怕死,无耻叛变,供出了中共在华北、东北、西北、华东等地军事情报系统的许多重要线索及地下党组织的秘密。保密局的特务们根据这些线索顺藤摸瓜,在北平、沈阳、南京、西安、兰州与保定等地逮捕了中共许多重要地下工作人员。而在被捕的这些人员中,竟有保定绥靖公署的两名少将级处长谢士炎、丁行和朱建国、石淳、赵连璋3名校级军官。这使敌人大吃一惊,恐惧异常。1947年11月30日,敌人将谢士炎等5人移押南京保密局本部,严刑拷打,刑讯逼供,虽持续达半年多,但他们坚不吐实,毫不屈服,只是义正词严地说:“你们今天张牙舞爪,将来中国民众会向你们清算的!”
二
谢士炎将军是湖南衡山人,1910年生,中学毕业后考入国民党中央军辎学校,毕业后又进入陆军大学深造。谢为人忠勇果敢,积极热情,不仅正直爱国,还善诗文。他从陆军大学毕业时,正逢抗日战争爆发,他立即投军,任国民党第十六师的团长。在浙江衢州的抗日战役中,他率部与日本侵略军苦战,歼敌2000多人,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一名,成为著名的抗日战将,当地老百姓尊称他为“武状元”。抗战胜利后,他任国民党第六战区武汉前进指挥所主任,但因清廉正直,遭忌受谗而被撤职。1945年冬他到保定,在孙连仲的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部任少将作战处处长。这时国民党政府发动内战,压制民主,施行法西斯专制统治,而且政府日益腐败,大小官吏贪污受贿之风愈演愈烈,裙带政治令人作呕,人民日益陷入饥寒交迫之中,因而他愈来愈感到气愤与失望,决心与国民党政府彻底决裂,寻找中国共产党人,投身革命。
可是,在戒备森严的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到哪里去找共产党呢?
1946年深秋的一天夜里,谢士炎经过长期观察与思考后决定,去试探与他共事多时、平常表现一贯进步的保定绥署外交处副处长陈融生,他认定他是潜伏在国民党营垒里的中共地下党员。
一天,谢士炎只身一人来到陈融生的住处。见屋里没有别人,他就关上门,突然拿出左轮手枪对准陈说:“融生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共产党,请你照实告诉我。我要找共产党呈交一份国民党军队即将进攻张家口的军事计划,再过10天,此计划就要实施,非常紧急。……如你拒绝或办不到,我们两人就同归于尽。”
谢士炎没有看错,陈融生果然是中共派来的地下情报人员。他也早对谢士炎进行了观察与了解,对谢士炎的情况早有掌握,因而对谢士炎的话深信不疑。他们互相亮明了身份,成为战友,及时将这份重要情报设法送到北平中共地下党负责人徐冰的手中。10多天后,华北解放军在张家口战役中运用这份情报提供的情况,取得很大的成果,证明了这份情报的准确性与重要价值。
以后,谢士炎就被中共地下组织正式吸收,在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部负责情报与兵运工作。1947年2月4日,谢士炎在北平军调部,由叶剑英亲自主持下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7年初,谢士炎以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部作战处少将处长的身份,出席了蒋介石亲自召开的涿州高级军事会议,获取了大量机密情报,并通过地下党转送解放军总部,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丁行、朱建国、石淳、赵连璋等人,也在保定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工作,也是中共的地下情报人员。1947年6月,第十一战区改称保定绥靖公署,谢士炎、丁行等人的职务未变。他们利用工作之便,为中共地下党不断提供情报。直到1947年9月17日,因李政宣、张厚佩叛变,才一道被捕。
三
谢士炎等人押解到南京后,被作为重犯严密关押在中央军人监狱中。
谢士炎等人在狱中保持革命凛然正气,与敌人展开了英勇的斗争,连特务看守都怕他们。谢士炎常常仗义执言,斥责敌人,维护战友。狱中饭食粗劣不堪,他挺身而出,带头抗议,斗争多日,终于迫使敌人让步。谢士炎还带头抗议敌看守长每天要“犯人”点名报数,侮辱其人格,经过抗议斗争,终使敌人取消了这种做法。他对同志则关心备至,经常以亲友送给自己的食品分赠难友,帮助难友解决困难。在狱中他学着自理生活,学做洗衣等事,他说:“坐牢对我是有好处的。过去我在军队里做将军,从不洗衣,现在才有了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他爱好写诗,常常用诗表达自己的豪情壮志,揭露敌人的凶残,欢呼革命的胜利……
丁行等人也都像谢士炎一样,英勇顽强,从容镇静,乐观豪迈。
1948年9月19日晨,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当典狱长进来点名提人时,谢士炎很安详地穿好绿呢军大衣,扣好风纪扣,穿上鞋。丁行等人也从容地与难友们握别。
他们被押到刑场上。典狱长宣读了死刑执行书,然后招呼他们利用最后15分钟安排身后的事情。
谢士炎斟了一杯酒,怒视着典狱长说:“我的遗书早就准备好了,在监房里我的制服口袋里,你们可以去拿,交给我弟弟。我遗物中还有我太太的相片,她已经去世了,希望你们将它撕毁了,不必让一个去世女人的相片在外面流落。”典狱长答应了。谢士炎又说:“你们今天把我们枪毙了,没有关系。可是我告诉你们,国民党是一定要垮台的!”
其他4人也义正词严地指责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然后,他们昂首阔步地走向行刑地。刽子手吼叫着:“死囚们跪下来!”谢士炎啐了敌人一口,厉声怒斥道:“混蛋,要我们跪下,没那么回事!”5个人互相鼓舞,谁也没有跪下。谢士炎又对战友们说:“来,同志们,我们呼口号!”他一边说,一边举起右臂,手铐叮当作响,“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反动派!”雄壮的口号声响彻天空。
枪声在南京江东门外刑场上响起。5位英雄倒下了。事后,人们在谢士炎将军的裤袋里,发现了一首血迹斑斑的遗诗,这是他临刑前写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
何况男儿失意时。
多少头颅多少血,
续成民主自由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