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庆到深圳,靳萌说他赚到的不仅仅是比内地多出4倍的薪水,而是一个人的成长与未来——
打工深圳赚未来
[作者] 方兰
原载于《深圳青年》杂志2003年3月份上半月刊 第10~11页
一个人的品质和一个公司的品质一样,是用他的管理与声誉一同建立起来的——
老板,我已替公司管理了我自己
靳萌到港荣不锈钢制品厂上班第17天,才第一次见到香港老板的面。那天,老板在车间主管的引见下去看望公司新进的员工。
“这是靳萌。”车间主管介绍到。“你好,靳萌,你的加入是我们公司的荣幸。”那位在无锡出生,在香港长大,在英国受教育的因为瘦而带给人一种精英感的老板没有说“欢迎欢迎”。
“我也很荣幸见到您。” 靳萌由衷地说。这是靳萌在深圳的第一个工作单位,第一份工,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由衷地新奇,由衷地高兴。不过,说完这句话,靳萌很快回过头去,把下一个铸件放进固定板,准备上机器,不再看老板和主管一眼。
比起那些不仅与老板谈完话,而且还要目送着老板离开的其他几个新进员工,靳萌的举止也让老板觉得新奇。
老板绕到靳萌的另一侧,从已完成的成品箱里拿起一只铸件,问靳萌:“你对车间的品质规定有什么意见或问题,我很想听听新人的意见。”
靳萌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回答:“来港荣前,我在家乡重庆做过两年车工,工厂有个规定,一个工人如果有5件次品,就不只是扣除工资的事了,而是要被辞退。但上岗前,我在港荣接受了一周培训,培训中并没有讲到次品规定问题。港荣的次品限量是多少呢?”
“是一天有5件次品吗?在你原来的工厂。”
“不,是一个月。”
“那所谓的次品靠什么做检验决定呢?”
那位老板瞬时变得比靳萌还认真。
靳萌告诉他,每天的产品先由制件工人自己检查,抽查率为百分之二十。自检出的次品与抽检出的次品加起来一个月超过5件的话,就要被做辞退处理。
“被辞退的人多吗?”
“不多。”
“因为次品少?”
“不,因为许多不会被检出来,抽检的毕竟只有百分之二十。”
“那就是说,会有许多次品流到顾客手上?”
“是,这可能也是那家工厂最后做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靳萌说。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港荣没有次品数量规定和港荣为什么没有次品数量规定。”老板说:“那就是因为港荣不想把次品流入到顾客手上,港荣已有70年历史,它是我从父亲手上接手过来的。港荣要求工人实行自身品质管理,因为一个人的品质管理和一个公司的品质管理一样,是靠他(她)的管理与声誉建立起来的。”
“我明白了。” 靳萌用这句话告别了老板和主管。
如果事情到此作为结束,也可能就真的是结束了,靳萌继续做他的工,老板继续发他的薪水,并且面见不时来来去去的新旧员工,然后,如果靳萌不辞工也不被辞的话,只在每年年底全厂大会上,能见上大多时间留在香港的老板一面。
但是,靳萌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一个结果,这里面甚至包括一次谈话,于是一周以后,老板在香港收到了秘书转来的靳萌的一份一句话公函:“老板,我已替公司管理了我自己。”
在重庆已有过两年工龄的靳萌说他真正接受的从职启蒙教育是在港荣,这远非是家乡的亲人和同伴所能体验得到的启蒙,这段启蒙是可以让他获益终身的启蒙。
那份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公函,让靳萌从同时招进的30名新员工中脱颖而出,并就此形成了港荣企业文化的一个部分。
“这是我打工深圳赚到的用钱不能衡量的东西,一个叫‘未来’的东西。” 靳萌说。
所谓效率,就是在第一时间解决问题——
那不是纸箱,是陈列柜
2002年1月6日,按惯例为港荣员工集体休息日,因为港荣发薪日是每月5号,发工资后的第二天集体放假一天,以便员工去邮局寄钱、寄信,打电话给家里。
这也是港荣的传统,从老板到主管,除了工作之外,他们还有另一份职责,那就是提醒、引导自己的员工维系亲情。
“深圳最大的魅力不是能让你赚到多少多少钱,而是她给了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希望。你们要把这种机会和希望与送你们出来的家乡亲人分享,一来可以让他们有一个与你保持平行成长的思想和认识,二来把一件事坚持不走样地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做下来,也是对一个人责任心的培养和磨练。”——这是靳萌记在工作日志里的一次会议记录原话。
2002年1月6日这一天,上午11点,老板从香港打来电话找到铸造车间主管,说有位新客户今天想顺道去看看港荣的设备与生产质量情况,问能不能临时增设一个车间成品展列柜。
主管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去敲宿舍楼的门,他想叫各组组长回来,但宿舍几乎无人,这是他大约能估计到的,随之他便急奔离公司最近的一家邮局,在那里,他抓到了正排成一队等着汇款的自己的员工,多年来,这已几乎成了这个邮局的固定一景,固定的一天,哗地涌进一大帮彼此熟识的固定汇款人,每个人都汇往一个固定的地址,固定的地址上一个固定的人收,“连我们看着都感动”,邮局的人说。
在邮局,这一队人里只有一个组长,其他人早已汇完款各飞东西了,于是主管只带回一个组长和一个自愿提出帮忙的靳萌回到车间。
“如果你能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保证设计出一个漂亮无比的陈列柜。” 靳萌心想。
但谁都知道别说7天了,连7个小时都没有。“我去打电话给老板,看他能不能想办法拖延两天时间。”主管无奈地说。
7组长站了一会儿,又跑去整装车间看了看,从整装车间回到铸件车间不足30米的距离,7组长仍是跑着的。
7组长跑回来,说有办法啦。整装车间有大批前两天刚到货的新纸箱,统一的颜色,统一的规格,把这些纸箱临时折起来,放在铸床边,然后把完好的铸件统一放进去,不仅整齐,也同时一目了然,不仅客户看时方便,也同时是工厂产品质量最真实、最直接的展示。那个上午,7组长一阵呼机留言,一大群同伴先后赶回,不到40分钟时间,整个车间象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齐唰唰地立起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纸箱,纸箱里是每个工作台上的未经粉饰的真实铸件。
那天送走客户,主管向老板解释:“非常抱歉,时间太紧,只好用纸箱……”
“那不是纸箱,是陈列柜,是最好的陈列柜!”很少喜形于色的老板明显动情地说。
“这是我在深圳在港荣赚到的第二个‘未来’,以前老说深圳速度、深圳效率,直到那天,我看着先我一步完成了纸箱陈列柜的7组长,我才突然明白,所谓的深圳速度与深圳效率就是在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如果你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就立刻去做,谁负责或谁有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做。”
“什么时候纸箱才不是纸箱呢?就是这个时候。” 靳萌说。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特别地被称为商品,因为任何东西,哪怕一条让人熟视无睹的编织袋,都可以因为出现的时机与方式不同而变得卓尔不群——
我有没有为我的工作增添附加值
007437号订单是两万只阀门嘴,为了不耽误另一份大单的下厂时间,港荣把这两万只阀门嘴的头道生产工序转给了一个相邻的小厂。
转单两周后,完成了头道工序的两万只阀门嘴被送回,一箱200个,共100箱,就那样一如既往地、毫不起眼地摆放在那里,直到一周后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阀门嘴全部一个方向列队似地直立摆放着,第二层与第一层规则地相间开,第三层又与第二层规则地相间开,并且一律坐西向东,也就是说,进行第二道加工工序的人,左手一拿就可以直接装上卡板,而不需要再左右手地倒换一次方向。
港荣的所有车工,包括靳萌在内,在此之前做过无数头道工序外托加工的工件,但从没有做过如此尽心尽意地为下道工序做好准备工作的外托工作。
事后,港荣了解到,那批阀门嘴是那家小厂一个叫范新桐的新进员工做装箱处理的,那位新进员工花费了什么样的认真与努力,花费了什么样的心思与辛勤,他自己知道,所有开箱看到这些阀门嘴摆放样子的人也知道。
就为这件看上去很小的事,小到只是一个小器件装箱时的放置方式,港荣专门召开了一个全厂大会。
“如果我们再有需外托的订单,我们会不会首选万隆(那家小厂的名字),答案肯定是会。为什么会首选万隆,因为万隆送回的不仅仅是加工好的原件,同时还有至诚的服务,站在对方角度考虑的服务,也就是说,那位装箱的人因为他摆放的方式,因为他摆放时比常人多付出的心思与心血而为那些原件增添了附加值。社会发展到现在,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特别地被称为商品了,因为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条让人熟视无睹的编织袋,都可以因为出现的时机与方式不同而变得卓尔不群,就象这批万隆加工后的原件。”
这恐怕是靳萌打工深圳赚到的第三个名叫‘未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