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已近三点。客厅里灯火通明,母亲、姐姐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等待我的回归。前两次的自杀未遂,我早已忘记,她们却记忆犹新。当生命已经不堪承受,离去不失为一种解脱,这是三毛的经典台词,却仿佛是为我的人生做了最好的注解。我常常玩笑似地提起,她们却铭记于心。幼年失怙,放弃学业,很早负家受累,一路艰辛地走来,备受生活的艰难,她们一直感同身受。
母亲,站在窗台守望,白发在阑珊的灯光里犹如寒冬重霜,原谅儿子,给了你一个风摇残烛的晚年。姐,这个大我十岁的女人,担待了我成长中所有的任性和错误,此时,在电话前,故作镇定地安抚着所有亲戚的关注和担忧。见我安然回来,她们豁然开朗,脸色随之稍霁。
加上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她们三个是我最亲近最深爱的人,有着血浓于水的不可分割的亲情。我慎重地扶她们坐下,再慎重地坐在她们的对面,欲语先红了眼,止不住的泪早沽沽地流了下来。这个秘密隐藏了许多年,我再也无力独自承受,背负如此的久,即将崩溃,与其再藏不如道明。既然,她们真的爱我疼我,请与我一起分担。
“我喜欢男人。”话刚一出口,我便已经后悔。她们的表情几乎完全一致,惊恐万分。生于三十年代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姐,名义是高小文化,休学支农让她几乎从未上过一天完整的学程。要她们理解并相信这样的倾向,无异于让她们相信世上,变态优于正常,颠覆了她们的整个人生和信仰。
“其实,我是得了一种病,一种再也没有办法过夫妻生活的病。”我迅速收回刚才的话,当作一个玩笑。再急转弯,寻思了这样一个绝妙的理由。我在母亲和姐的关爱中成长,我的品行勿容置疑。编造其它的过分的理由,总有损于人格或者尊严,无论是对前妻还是自己,无异于诋毁,这是底线。
不容她们发问,我继续痛苦诉说自己如何如何地秘密求医,上省城上川医、遍求偏方等过程,结果于事无补。又说前妻是个好女人,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怎么能够因为自私,因为颜面,忍心这样地担误她应该有的幸福和青春。诉说时,我们三个都默默地流泪,事实是捏造,痛苦却是真实,我知道有些东西,我将隐忍着带到坟墓里,我无权伤害这些世上最爱我的人。
最后,我再信誓旦旦地保证,离婚后我一样会开心地生活,一样会让孩子健康幸福地成长,我也一样是个好儿子,孝顺、信义,真真切切。
但是,如果再这样威逼我的婚姻,我只有两条路,要不,远走高飞,要不,从此消失。这话,如此的斩钉截铁,有些绝情,却表明了我的决心。如果真希望我幸福,请赐我自由,助她解脱,让我们从夫妻做回朋友,原就是情深缘浅,强捆强扭,只是折磨。
离开的时候,她们一直在掉泪。母亲,越发的苍老了,步履蹒跚。然而,关门的那一瞬,她回眸的眼神里,我看得出,除了伤心,更多的是痛惜。
后来,关了灯,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好久好久。这是个弥天大谎,欺骗了世上最疼爱我的人的真诚与真情。然而,却是善意的,两全其美的,即坚持了我的原则,也最大程度地减轻了伤害还有其它。除此,我别无它法。
原谅我,我真的不想再回到过去了,那些煎熬、那些连做梦都怕说错话的日子,即便,以后的一生,我将一直孤单,我也永不后悔。
(作者 指间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