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高智慧——宫力篇
(2002.09.09) 来自：《程序员》杂志 张里
采访Sun中国工程研究院（Sun China Engineering & Research Institute,以下简称SCERI）院长宫力是在清华东门旁学研大厦二层的一间会议室里。室内没有什么刻意的摆设，显得比较随意。为此次的访谈定下基调——轻松、自如、随意。又有哪个记者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呢？小坐片刻，宫力如约而至。（配图：Sun中国工程研究院院长宫力）
宫力身高一米八七，有着篮球运动员般的身躯。大家彼此问候致意互换名片再寒喧后落坐，没有主客之分，也没有拘束扭怩，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之中，他开始接受起本刊记者的采访……
宫力是技术立业成功的一个典型案例。说是典型，是因为他没有过“鲤鱼跳龙门”似地冒进，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说到宫力以往的学术成就，完全就象金庸笔下郭靖的真功夫，是一招一式比划出来的，毫无投机取巧。正是凭着这样的点滴积累，造就了今天宫力在Java技术领域内的大师级地位。
投身Java即为家
在回国担纲Sun中国工程研究院之前，宫力博士曾在Sun公司技术部门担任多个要职；并领导开发了Java Embedded Server以及一系列Java安全技术产品，他还曾代表 Sun出任了OSGi国际标准协会的董事及其专家组组长。
宫力1980年考进清华计算机系，那时的本科实行5年学制，后来他被校方推荐攻读硕士学位。1987年他飞赴英国历史最悠久的两所名校之一的剑桥大学，一呆就是3年，直至拿下博士学位。然后又怀揣着剑桥博士的文凭，于1990年飞到了美国东海岸寻求技术开发之旅。他曾在康奈尔大学教书1年，后来去斯坦福研究院工作到1996年。之后，他来到了硅谷并加盟Sun公司。
硅谷，世界IT殿堂的麦加，学术机构如云密布。在接下来的6年多时间里，宫力将自己献身给了Sun公司，献身给了Java技术的研究。在Sun公司，宫力前后参与并领导了4个部门的研发工作，并在多方面显示出其卓尔不群的技术与领导才能。他感激Sun公司提供了一系列的舞台，让他亲身参与并见证了Java技术发展。
宫力一踏进Sun公司大门就接触到了正在如火如荼发展中的Java， 他也选择进入了Sun研究Java的核心技术部门。通过负责管理Java.net和Java.security，宫力着手建立起了Sun的网络与安全部门。稍后，他还投入到了Java的1.1和1.2版的升级工作中来，当时这两个项目基本上同时展开，但工作重心基本是在后者的研发当中。因为在宫力看来，1.1版只是Java 1.0版的简单升级，1.2版则可以说是全面完善更新，难度很大。在此之后，宫力转移阵地，成立了新的Java应用事业部，期待Java技术在家电和掌上工具领域有所建树。那时Java 还没有3E（J2SE、J2EE、J2ME）之分，很多概念的定义上尚存在模糊之处。所幸的是他积极参加了最早的几次Java应用版本标准讨论会，并及时将其运用于手机和掌上电脑方面的Java应用。通过产品、学术和研究三者的结合，宫力负责了JDK（J2SE的前身）和J2ME的研发，参与了J2EE框架的讨论，现在J2EE里很多东西都是他们当时研究成果的再现。接下来宫力又接管了JES（Java Embedded Server）部门一年多时间，其中内部制订的规范经过推广应用，后来成为国际标准组织OSGi（open services gateway initiative）的标准， 而宫力本人成为国际标准组织OSGi（Open Services Gateway Initiative）标准协会的董事，并代表Sun公司成为其专家组第一任组长。从1999年起宫力又调往新成立的以研究P2P（对等网络）的JXTA部门担任技术总监1年多，让他感到欣慰的是，JXTA获得JavaWorld 2001年度的“最佳创新奖”。在此期间，宫力成功主持了JXTA源代码开放社团的建设工作。
在1997年，宫力被Sun公司授予“杰出工程师”头衔。此荣誉在Sun公司全球近4万名员工中仅有50余人能享有，这是Sun在美国外的第二个，也是亚洲第一个拥有该项殊荣的人。
时间来到2001年7月，宫力踏出回京创立SCERI的行程，开辟了技术立业的另一战场。（配图：Sun中国工程研究院成立现场）
“与学术研究相比较，SCERI更偏重产品研发。我们的研发面向全球用户，而决不只是面向中国的市场。我们正致力进行的多个研发项目，全部是Sun公司的关键软件产品。”
——宫力语
在中国研发核心技术
宫力指出全球化研发是Sun的战略之一，其目标是令Sun 50％以上的研发工作在硅谷以外开展，这将给Sun公司带来一系列优势，包括充分利用全球资源、以及分散业务风险。为此Sun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起主要技术中心，爱尔兰和印度都先后插上了Sun旗标。基于此，在SCERI成立后，宫力把Sun一个个产品从硅谷“背”到了北京，而这些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产品。他认为SCERI必须杀入核心领域，开发核心产品，并理应获得Sun总部更多的重视。Webtop是SCERI最大的一个研发部门，它负责Sun公司的桌面软件产品，目前涵盖Browser for Solaris，CDE（Common Desktop Environment）和StarOffice。这支研发力量承担着以上大部分产品的研发重任和全责。
现在的事实是，Sun公司三大核心技术领域，SCERI均有染指。宫力说：“操作系统（Solaris）和Java, 这两项由美国方面主导，我们参与。桌面系统则由中国主导。桌面系统包括：界面（CDE）、浏览器（Browser）和办公套件（StarOffice）。其中办公套件目前由德国方面主导、中方协作，界面项目正在逐渐搬来中国，而浏览器则完全是以中方为主导的核心组件。我们的浏览器小组与硅谷的Sun和Netscape公司的工程师紧密合作，在2002年4月发布了Netscape Browser 6.2.x 的Solaris版。在这一联合开发项目中，就有80％的工程师身在北京。” （配图：他们在中国掌控着Sun的核心技术）
以上事实提高了SCERI在Sun公司内的地位。如果把SCERI和Sun印度研究中心做一个比较，我们会发现后者虽然比SCERI早成立两、三年，目前人员规模也比中国大得多（员工规模与中方相比是400：100），但由于其起点较低（以加工美方项目为主），其技术研发实力和储备都已经落后于中国。
目前，在宫力领导下，SCERI正致力进行的多个研发项目，全部是Sun公司的关键软件产品。例如，SCERI的MCG小组正在参与Sun Management Center的研发，而这一产品是客户使用及管理Sun公司软硬件系统的核心。
内幕：美国政府规定，类似于Sun这样的高技术公司，如果要在美国之外设立研发中心，必须首先获得政府颁发的许可证，这个许可证中将会明确注明可涉及技术领域和规避技术领域。这个许可证不是随便申请就可以拿到的，对于象中国这样还处于技术管制范围内的国家，即使拿到许可证，其可涉及技术领域的范围一般而言也会非常狭窄。经过Sun公司的努力，SCERI获得了范围极其广泛的技术许可授权 -- 除了核心芯片技术和加密技术外的其他研究均可在中国开展，在此意义上，SCERI在美国各大IT公司驻华研发中心中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唯一先例。
SCERI磁力
一个真正的科学家是应该有其归属和认同感，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的成就感。宫力就很为Sun公司感到骄傲和自豪，这从他的言谈中可以深切感受到。他向笔者讲述了一段有趣的小故事： Sun公司对面是苹果公司，起初苹果公司的人认为他们自己最酷，后来Netscape出来后，Netscape公司的人又认为自己是最酷的，等到Sun推出Java，特别是在几年前Java开始热力四射之时，看到大量的程序员都在往Sun公司跑，连Sun公司自己的员工都不得不认为自己是最酷的了。
宫力向我们分析了软件技术的发展历程与未来趋势，指出程序开发从以前的多种语言纷起简化为现在的Sun One和.Net之争，完全有理由认为Sun公司不乏最新最前沿的技术，使之能够与微软这样强大的对手相抗衡并发展至今。Sun这种技术上的优势可以让来到SCERI的工程师学到不少在其他公司不可能学到的东西。“我们的突出特点是我们在做面向全球的核心产品。我们这里给人一个可以充分发挥、充分成长的空间，可以让工程师来参予核心产品研发，给他环境，让他创新。而且，他们做出的东西可以应用到全球各地，这意味着工作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宫力说，“做软件产品，什么可以让你激动起来？那就是你的产品能够为大家使用。国内做软件产品能推出上市的很少，对我们来说，我们的产品能让全世界的人使用，并间接地为人类社会创造财富，这才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
宫力认为SCERI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在于技术领先的优势和开放的环境。 中国高校优质生源每年都很有限，宫力并不认为SCERI地处清华科技园区就能占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他只认准一个理：一个研发机构吸引人才的惟一办法是提供优质的工作环境。不种梧桐树，哪来金凤凰？
在硅谷浸淫多年，宫力完全把硅谷的管理模式搬迁了过来。在SCERI，不是过分严格地强调上、下班时间，而是要求工程师能够保证按时、优质地完成任务。因此他认为懂行的工程师在做选择的时候，会把目光更多地关注在SCERI。他说“懂行的人应该看出我们的优势。但恐怕不少毕业新生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他们不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真正的突出之处。但实际上，想有创新，想成就一番事业，Sun工程研究院是理想的选择。”
（配图：蓝球依然是宫力不变的爱好）
宫力在回忆SCERI一年多来的发展历程时谈得最多的是如何发现人才和挖掘人才。因为国内少有人做真正面向全球开发的软件产品，很多人根本不了解怎么做，当然更没有机会了解Sun的一整套先进的研发管理制度。很多工程师刚来SCERI时都象白纸一张。宫力把这种“白纸”特性称为可塑性。既然大家同处一条起跑线，信号枪一响，白纸上的线条长短深浅自然一目了然，很快，优秀人才的潜质就会自然地凸现出来。这种临阵相马的做法在宫力口中有一个形象的比较： “在战火中成长”。
宫力不喜欢事必恭亲。他认为应该给下级同事以更多的空间展露头脚，这样即能让自己从一些繁杂的事务中解脱出来考虑更重要的事情，同时也可以锻炼队伍。如果这种做法能够一级一级往下延续，那么SCERI将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即懂技术，又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
很凑巧，宫力在剑桥的导师Roger Needham后来成为微软欧洲研究院院长，两人曾经合作写了好些文章，见面时常喝啤酒,关系很好。但在开放理念上的炯然不同让师生二人分列于剑拔弩张的两个阵营。由于大家都是技术人士，因而在聊天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涉及一些技术问题。这时，Roger会善意地提醒他不要泄露商业机密，不要泄露技术特点，此时大家会彼此会心地一笑。宫力把这归结为彼此之间“纯粹的师生情谊”。
和微软的理念之争
Sun公司和微软之争，Sun One和.Net之争早是业界有目共睹的事实。虽然外界已将此炒得轰轰烈烈，但宫力却只以寥寥数语就道出了其中窍要。
在上世纪90年代，Sun公司和微软在产品线上几乎不可能相遇，前者占据着服务器市场，后者则统治着桌面操作系统。然而微软公司.Net技术的提出表明了其网上网下大小通吃的野心，为了反击微软的闭锁，Sun公司举起了反垄断大旗，提出了Sun ONE（Open Network Envorinment）理念，这是建立在开放环境下的系统平台。
“我没有感觉到来自微软的竞争。只是在封闭与开放的理念上，我们与微软持有不同见解。”宫力这样来看待Sun公司与微软的差异，他把这种差异理解为理念之争，“IBM做IBM的，微软做微软的，Sun做自己的，各不相干。除了某些产品在市场上会有冲突外，在研发方向方面倒没有那么激烈的争夺。大家甚至可能互相不屑一顾。毕竟理念不一样。”
毕竟宫力完全吃透了Java技术的精髓，Java的优势劣势在他心中一目了然。
宫力认为.Net是比较虚的概念，里面的很多技术是最近提出，并未得到市场考验，只是微软的市场公关做得确实不错。.Net属于封闭系统，而Sun One则是属于开放式系统。单从技术而言，两者各有利弊，根本的差别是在于理念的区别。宫力特别强调Sun ONE不是一个新技术，不是今天才发明，里面有很多东西是Sun公司早有技术储备，因此比较成熟。特别的, 开放式系统框架唯一可能遭受外界指责之处，也许就是各模块联接上不如.Net来得紧密，但这与其开放性所带来的的好处相比也许是微不足道的：由于Sun One是开放式的,所以使用者有很大的选择余地，比如说在通用服务器选择上不选Sun公司产品而另选BEA，而丝毫不会影响架构的搭建。
目前全球IT界上分成两派，真正有技术实力的都不会用微软，例如Oracle、IBM、BEA等，而有眼光、希望长期发展的企业就更加不会采用微软的系统; 倾向于采用微软系统的很多是采取包工制的企业。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如果用户选择了.Net，则将意味着其命运掌握在了微软手中，随时有被吃掉的可能。但如果选择Sun ONE，则其生存力将更强。从以往经历来看，采用基于微软平台开发成功做大的企业，随时有可能被微软回过头来吞而食之。虽然短期内可以赚些钱，但这只是眼前利益，五年以后呢，这些企业很可能就不见了，或已被微软吞吃。
采访手记：
除了院内职责，宫力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忙碌，“关注软件发展方向，参与总部讨论Sun的投资和发展方向，担当IEEE杂志的编委，出席学术研讨会，出书审书稿等等。我还同时兼任清华大学客座教授，清华和北大软件学院的指导教师……” 他掰着手指一一列举工作之外的活动。
如此众多的大事小事一并摆在宫力面前，他没有回避。工作做到一定程度后，工作带来的压力已转变为动力。喜欢打篮球的宫力把这好比锻炼，不觉得累.”因为这是你愿意为之付出的，工作就是你的兴趣所在，因此没有压力，只有工作的激情，这是一种快乐。所以的工作忙碌会成为一种快乐的压力。”
惟一让宫力感到苦恼地是：要做的事太多，时间总是不够用，对他而言，找到足够的睡眠的时间已经成为一个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