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参加本系统的高级职称评审会,总算实现了评委会主任的理想———不拘一格选人才,有了一位破格评为副高职称的优秀记者。去年评委会上,主任称:明年如果没有破格的,评委会就不要开了。我当场拥护。并非给评委会主任溜须,而是对当下的职称评审制深恶痛绝。我就不理解,为什么天公在满世界早就重抖擞了,都是不拘一格降的人才,为什么独独到了咱们这儿,这格就成了铁律了?那位破格被评为副高职称的记者,大学本科学历,从事新闻工作10年以上,得过两次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今年更获中国新闻记者的最高奖“范长江奖”。如此优秀的记者,评个副高职称,怎么还算破格?是没有外语职称考试的成绩。可是此记者专跑穷乡僻壤,专访社会底层,跟矿难家属、下岗职工说哪门子英语?而外语职称考试极其无聊。字母都认不全的人,花钱参加一个月的培训,能考87分。这种外语考试,对提高敝国高级知识分子的能力和形象有用吗?
如今的后非典年月里,一种流行病迅速蔓延,曰外语崇拜症。干什么都要考外语。而且是英语崇拜,要是把塞尔维亚语、斯瓦西里语叉得精熟,还未必算外语合格。而且很多一辈子用不着英语的行当,也要考英语,而且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比如学中药学的,把淫羊霍、紫河车、何首乌翻译成英语,管用吗?估计弄得中外人士都不懂。听艺术家陈丹青先生说,他已经四年没招研究生了,全因为极其没用的英语。有艺术天赋专业成绩又好的考生,英语差一分,根本进不了录取线。而英语成绩合格的考生,陈先生又认为不行。陈先生痛切地喊:艺术家绝不是这样考出来的。
我听一位在美国任教的朋友说,中国博士生入学考试的英语题,极其难,难度已超过美国。最荒唐的是,一位外国人士跑到北京一所重点中学问老师:我的孩子英语为什么考试不及格。外国人士不解:英语是我孩子的母语呀!咱们的英语考试能把母语是英语的中学生考死,世界之最,值得骄傲。
学英语是为了用的,不是为了考的。北京秀水街卖服装的安徽、浙江打工妹,西安兵马俑博物馆前卖泥人的陕西愣娃,操着五音不全的英语跟外国人侃价。因为他们只学有用的,不必考试。我学英语就是受了英国农民的鼓励。我看到一本英国课本的前言里说,很多英国农民一辈子就掌握五六百个单词,够用了。于是我在10多年里学了第一册,多是美音。一次到流行英语崇拜症的日本,夜里12点多下了地铁,跟一位年轻女子用英语打听路,以为会受到尊敬。没想到那女子听了,头都没抬,撒腿就跑。第二天早上问,才知道驻冲绳美军前几天刚强奸了日本女青年。我后来学英语又多了一句话:我是中国人。先说了,然后再问路。时至今日,在下的英语仍然被我女儿讥笑为散装英语。她本科读英语系的中西文化班,所以看不起我。我的理想就是达到英国农民的水平,此生足矣。
英语崇拜症流行的时候,咱们的中文水平日渐不灵。一大群在外企工作的小白领们,英语极其流利,用中文写封信狗屁不通。进了办公室就是“我今天的心情不太Happy”,对纽约的地名比北京还熟,其实还没去过纽约。端午节知道吃粽子不知道屈原。咱们不能马上就治好英语崇拜症,总可以从学校的英语时间里匀点儿来学中文吧?要不然过十几年,咱们学校里的中文课也得请新加坡外教了。
我呼吁,在非典疫情见缓的时候,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拿出点儿精力,治治英语崇拜的流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