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陈书利,广西边防部队某团八连班长,一九七七年一月入伍,一九七九年四月入党,本人成分学生,家庭出身贫农,高中文化程度,二十三岁,湖南省衡南县人。
自卫反击战作战中,他与连队失去联系后,主动组织失散人员与敌人进行战斗,战胜各种困难,胜利归队。他一人先后毙敌二十名,伤敌两名。战后,中央军委授予他“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
二月二十一日拂晓,我广西边防某部从高平以西向安乐迅猛穿插。队伍在深邃的峡谷里奔驰。雾很大,浓雾象银灰色的疾流在山脚浮动,又象一团巨大的棉絮紧紧缠绕着前进的队伍。相隔二十几步,就看不清前面人的形影。指挥员传令整理队形,部队放慢了前进速度。就在这时,一个小战士离开自己的行列,手提军用水壶,到路边的小水沟里去汲水。
他叫胡清祥,家在湖南农村,今年只有十九岁,胖乎乎的身材,红扑扑的面颊,腼腆得象个少。他此刻走出队伍,因为他扛着迫击炮筒奔跑了几个小时,口中干渴难忍。班长接过炮筒,批准他去打水。他把水壶按入清冽的小溪,刚刚灌了半壶,忽听前面枪炮齐呜,浓烈的黄烟穿过乳白色的雾幕迎面扑来……
我军穿插得如此迅猛,以致在大雾中闯入敌阵地,敌人才仓皇开火。担负穿插任务的部队是不恋战的,风驰电掣般向纵深楔入。当小胡从溪边返回公路时,发现自己和大部队失去联系。
晚雾阴,早雾晴。弥漫在峡谷里的大雾向山顶隐退,飘散在蓝莹莹的天空中。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裸露出路边的一片开阔地。敌人从三个山头射出的火力,立刻向这里辐集。这里,留下了六个与小胡处境相同战士。他们有的是因为担任掩护,有的因为负伤,但主要还是因为雾大,和部队失掉了联系。
那个用半自动步枪还击敌人的战士,名叫韦程儒。八连的副业组长,菜田里的“小黄牛”。参军以来,他把全身的精力注入到默默的耕作中,摸锄把子的时间比摸枪把子的时间长。直到这次还击战前才调任八班的副班长。此刻,他正在为自己的射击技术不如种菜技术而烦恼。
那个彪悍、英武、气质奔放的战士叫陈武贤。几天前,在一场激烈的肉搏中,他亲手砸死一个敌特工队员,他是四连机枪班副射手。可惜这时机枪不在他手边。他和迫击炮手小黄一样,离开自己心爱的武器打得很不过瘾,直气得两眼冒火。
他们当中唯一手持冲锋枪的是八连班长陈书利。剩下的,还有三个刚刚挂彩排的伤员。一共七个战士,分别属于四个连队,各连的人彼此素不相识。这些纯真可爱的小战士一时失去了指挥,失去了接应,深入敌人腹地,远离国境八十多公里。面对敌人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困落在盆状地形的底端。他们已陷入了绝境……
指挥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的责任,落在东书利的身上。他是班长,在这里,他就是最高指挥员。
他们背后的开阔地,排列着一组品字形小房子。由敌人占据的山头俯瞰,这排房子象一座小小的孤岛,泥巴和篱笆筑起的薄墙,不堪炮火一击,钻进去的人无异于束手待擒,所以敌人不在这里设防。进退维谷的四个战士和三个伤员,只好退进一间堆满化肥的小棚子里。小战士们焦急的目光,转向年轻的班长:“班长,怎么办?”
“我们不能再向后撤了。”陈书利朝小棚子四下扫视一眼说:“马上把化肥袋堆起来!”
他们用化肥袋围起一个小小的工事,当中只有三平方米的面积。七个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陈书利说:“我知道韦程儒是共产党员,还有谁是党员?”
“我!”颈部负伤的机枪连九班长黄志荣说。
“谁是共青团员?”
“我!”其余的人同声回答。
“好,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或共青团员。”陈书利把手一挥说,“这是一次严重的考验。党员应起模范作用,团员要向党员同志靠拢。我们要和敌人拚到底,决不给祖国丢脸!”
狂妄的敌人从山上冲下来,以为只差抓活的了。他们分做三路,喧嚣着,奔跑着,如潮水一般向小屋涌来。陈书利端着冲锋枪,凝视着走近的敌人。他的脸色是沉重的、悲壮的。
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早在这次自卫还击战前夕,在祖国的秀丽的山峦下的一座帐篷里,当陈书利收拾行装的时候,就给家中写过一封信。他把这封信连同留下的衣物,打进一个白布小包里:
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弟弟、妹妹:
你们好!
当你们收到我的东西的时候,这就证明党和人民需要了我的一切,我献出了可爱的青春,永远安息了。但请你们相信,我在九泉有知,会感到无限的光荣和自豪。要看到祖国未来,人类的美好,为四化前进吧!
陈书利
陈书利,共青团员,二十三岁,高中毕业生,湖南省衡南县人。匀称的个子,机敏的面孔,眼里闪着聪智的火花。绿色的军上衣裹着浑厚结实的肩膀,全身充满了活力。一个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青年,葆其美妙之青春,当他第一次走向战场的时刻,就义无反顾,决心为国捐躯,可见我军的战前动员工作是如何充分。但是,真正动员了我们战士的,不是我们,恰恰是敌人。
中国有句古话,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当我军自卫还击的炮火喷出炮口之前,谁是骄者,谁是哀者?
越南当局在苏修的支持和怂恿下,穷兵黩武,称霸东南亚,。侵略柬埔寨,驱我华侨,犯我边境,杀我边民。他们汹汹然不可一世,甚至把植物的分布当做扩充领土的依据,扬言凡是英雄的木棉花开之地,统统应由他们来占领(可也真不得了,如此办理,他们将建立一个庞大的亚热带帝国)。善良的中国人民曾勒紧裤带援助过他们,而他们吃中国粮,穿中国衣,拿中国枪,打中国人。华侨泪,边民血,还有熊熊燃烧的边境,这就是那些背信弃义的人对我们的全部报答!
他们是骄者,我们是哀者。
几个月来,当陈书利和战友们打开收音机,翻开报纸,听到看到一桩桩反华暴行时,感到怒不可遏。他是怀着战士的情操,肩负着党的重托,大步走向前线的。边境的乡亲们排着长长的行列,挥泪送行。大娘们争着把糯米粽粑塞进战士们的背囊;大娘们的热泪洒在战士的肩头。陈书利强忍着没有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呵。但是,只有理解边境人民眼泪的人,才能理解这场战争的意义。他们是身上带着亲人们泪水而出征的正义之师!
不过,他再也没想到,功未竟,志未酬,却在今晨的遭遇战中和自己的部队失散了,陷入难于摆脱的困境……
……敌人向孤立无援的小屋冲过来,陈书利把复仇的子弹尽情倾泻过去。他们七个人只有三支枪,陈书利让陈武贤阻击右侧的敌人。双方的火力猛烈地交织着。敌人的机枪子弹穿透棚顶射到地面,一弹而起,嵌入胡清祥的太阳穴,鲜血从这个最年轻的战士的脸上淌下来,染红了右肩。小屋里的伤员已超过了半数……
敌人的火力更猛了。一个战士喊道:“班长,怕顶不住了……”
斜倚在化肥袋旁的小胡,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坚定表情,他说:“迟早不过一死,宁死也不做俘虏!”说着抓起一枚手榴弹,拧开了弹盖。
多么可爱的小战士呵,平时那样敦厚淳朴,静如处子。现在为了祖国的尊严,他随时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他有一根中国人的挺拔的脊梁骨。
如果这枚手榴弹拉响,这个三平方米的工事里的场里将是壮烈的。然而,此刻在陈书利脑中闪过的,不是死,是战士心灵的最强烈的闪光。他一把按住小胡的手:“死,英勇就义,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手里还有枪,有子弹、手榴弹。敌人正在往上冲。打死他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打死得多更好。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还来得及!”陈书利用爱抚的目光看着小胡说:“老弟,听口音你象我的小同乡,听哥哥的话,先别想死,要想办法活下去!”
这时,在右侧全神贯注阻击敌人的陈武贤,一抖膀子,粗腔大嗓地骂道:“他妈的,你要打死落子,老子还要打死你哩!”他的话,把战友逗乐了。
小胡低着头,羞涩地说:“班长,请放心,我不炸死自己了。”
敌人的几次冲锋被打垮了,丢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这。。才明白遇到了比他们更强硬的对手。韦程儒首先发现了敌人的动向:“班长,敌人从后面摸上来了!”
陈书利掉过头来,透过化肥袋之间的射孔向外张望,只见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与蜿蜒的公路相交叉。在晶光闪烁的河面上,架设着一条铁桥(那条公路连同那座铁桥,都是数年前我国民工帮助修建的)。敌人从公路上调来增援部队,悄悄抵达河边。有三个家伙已经爬上铁桥,向这里蠕动着。
陈书利估量了一下距离,约有七、八十米。他掂起一支半自动步枪说:“我来打!”
小棚里此刻的气氛轻松多了。伙伴们聚集过来,兴致勃勃,那神气不象是在腹背受敌的战场上,倒象是参观打靶比赛似的。大伙一边笑,一边比划:“先打那个,他爬得最快,瞄的准点儿。”
陈书利举枪扣动扳机,第一个敌人应声倒下。
第二个小心翼翼地爬过来拖死尸,在桥面侧起半个身子,刚要伸手,陈书利看得真切,一枪,又撂倒一个。第三个慌忙向回爬去,这家伙姿势很低,身体紧贴桥面,吓得连头也不敢抬。战士们开心地笑了:“这个小子够滑的,可别让他跑了。”
陈书利屏住气,手不颤,准星和缺口连成一条直线,强身随着敌人而移动。……早在他当民兵时,就是一名神枪手。第一次射击考核,三枪命中二十七环,以后每次弹不虚发。他是粉碎“四人帮”以后参军的,正值我军军事训练的黄金时节,他被选进团里的集训队。奇峰山麓,相思江畔,每天都能看到他那刻苦锻炼的身影。立、卧、跪,固定靶、活动靶,腾跃,格斗、战术训练,门门成绩优秀。他是我军中迅速成长的有文化的年轻一代。当他来到前线时,身上带着二十多处伤疤;那些伤疤不是在战斗中造成的,而是平时勤学苦练的印记。如今,正是施展一身本领的时候了。
……那个逃命的敌人象蛇一样爬下桥头,扒住路边的一块岩石,眼看就要溜走。霎时间,陈书利从准星上看到一个微微翘起的小黑点,那是敌人的头影。枪声过出,只见敌人抓住岩石的手渐渐松开了,翻身滚下河去。
“打死啦,打死啦!三枪撂倒三个,一枪也没多放……”战士们在笑,伤员们也在笑。
此后,整整一个多小时不见敌人动静。陈书利咽了一口唾沫说:“哼,准是吃午饭去了,吃饱了好在来打我们……”
不出所料,养精蓄锐的敌人,下午发起猛烈的进攻,还调来六零炮助战。一发炮弹落在棚顶,炸开一个天窗,瓦片乱飞,烟尘弥漫。烟飞灰灭,阵地上死一般寂静。
对面山头上的敌人在喊:“喂,牙内(出来)!”另一个山头上的敌人也在喊:“炸死啦,炸死啦!”
陈武贤抖去身上的碎瓦和灰尘,气的暴跳如雷:“他妈的,嚷什么!”随即举枪,准备射击。陈书利赶快制止他:“别打,他人不来,理他做甚?只当我们炸死更好,等敌人走近了打个痛快!”
这次,敌人分两路钳形夹击。一百米,五十米……几乎抵近小屋的前缘。勇士们用怒吼的冲锋枪和手榴弹向敌人答话了。敌人又拖着五、六具尸体狼狈退去。
这是一天中第八次打退敌人的进攻。
在短暂的间歇中,陈书利从地上捡起一张破碎的牛皮纸片,对同志们说:“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番号写上。”
战友们相视会意。他们所剩的子弹不多了。伤员的伤情急剧恶化。经过一天的殊死战斗,大家腹中空空,疲惫不堪。遭到重创的敌人,肯定将进行更大的报复。破釜沉舟的时刻到了。
纸片从一只手庄严地传到另一只手,每个人都把自己留下的手迹当作宁死不屈的佐证。他们希望哪怕能有一个人活着冲出去,找到祖国的亲人,捎去这组最后的签名。
炮弹呼啸而来,震耳欲聋。机枪子弹象密集的雨点,打得化肥袋扑扑冒烟。小屋在炮火中剧烈地摇晃着。一发炮弹恰好落在陈书利身旁的化肥袋上,轰隆一声,天坍地陷,银白色的烟雾吞没了一切。敌人冲进小棚两厢的房子里……
敌人再也料想不到,我们的勇士们又一次从化肥的掩埋下站起来,从浓烈的烟雾中伸出枪口。这是一场残酷的近战。白色的工事,白色的烟幕,和几个浑身银白的战士,抵挡几十个敌人的疯狂进攻。陈书利挺身横枪,朝躲在一层板墙后面的敌人猛扫,打得这层薄薄的泥墙如漏筛一般。陈伍贤射出一发子弹,穿透一个敌人的身体,打进又一个敌人的胸膛,叫来者双双倒下。韦程儒独当一路,也撂倒几个敌人。勇敢的伤员们忍受着剧痛,压子弹助战。骄横的敌人曾吹嘘一个人顶我们三十个,这个比数完全有理由颠倒过来。我们顽强的七战士,象一组巍然屹立的礁石,拔地参天,坚不可摧,汹涌的潮水只能在它的脚下呻吟、喘息……
敌人溃退时,陈书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乏,连端枪的气力也没有了……
晚霞西垂,天空像火焰似得闪了一下,随即昏暗下来。
沉沉的夜幕降临到山野。生的曙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陈书利透过清幽幽的夜色,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前面是两座陡峭的山峰,不难想象,在那墨一般的阴影里,此刻瞪着无数双恶狼般的眼睛。他的目光转向背后的小河,联想白天的情况,敌人在那里的防御比较薄弱。他推醒一个个倚枪困睡的战友,清理枪支弹药,小声地叮咛说:“时候到了,准备突围……”
陈书利向前方投出手榴弹,陈伍贤向左方打了几梭子,这是佯攻。他们趁着硝烟还没散尽,悄悄向河畔撤去。
陈书利在前头开路,陈伍贤和韦程儒各保护一名伤员泅水渡河。小胡和小马相伴尾随。当前面的人抵达彼岸时,回头不见了小胡和小马……
头部负伤的胡清祥背着膝盖被打碎的马占社,艰难地走了两里多路,迷失了方向,爬上附近的一座山头。饥饿、困乏和伤痛的折磨,迫使他们在山坡上停下来。我们可爱的小炮手小胡对小马如此体贴,如此动情,那是世界上最纯真的友爱。他找来最干净的茅草给小马展铺;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爬到山下去浸湿毛巾,再捧回来把水滴进小马的口中;当前来搜捕的敌人向他们开枪时,他奋不顾身扑在小马身上,并用仅有的四颗手榴弹炸死四个敌人……直到二十五日找到了部队,小胡对自己所作的一切缄口不提,却去为小马烧稀饭、搞罐头,一勺一勺地喂他。
韦程儒和陈伍贤搀扶着右肩负伤的熊武俊也找到了部队。他们是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在翻越一座大山时与陈书利、黄志荣走散的。他们三个在砍柴人足迹都达不到的荒山之巅转了两天两夜。韦程儒始终表现出他牛一般的特有的韧性。而陈伍贤硬是用自己的肉体,从刺人的棘丛和厚密的草莽中为战友闯出一条路来。陈伍贤跟上部队之后还有一段英勇杀敌的佳话,在此且不细谈。韦程儒则由这个连队跑到那个连队,四处打听班长的下落,班长的命运使他牵肠挂肚……
韦程儒在公路上看到一个伤员,靠在一块大石旁休息,走上去端详一番,原来是胡子拉碴的黄志荣,不仅惊喜地跳起来:“哈,你也回来啦!”
黄志荣颤抖着伸出一双大手,笑眼里噙着泪花。
“咦,我们班长呢?”
黄志荣的目光化为忧郁,悲戚地摇了摇头。
韦程儒的心一下子提的老高:“他,难道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唔。”黄志荣说:“班长打疯了,打癫了,只知道见了敌人就打,喊他也不应。后来……”
……突围后的第二天,陈书利和黄志荣两天没吃东西了,饥饿不堪。陈书利更是劳累过度,神态恍惚,紧闭着嘴,很少说话,晚上,他俩坐在一棵树下,陈书利抬起头来说:“你认得那种树叶能吃么?”黄志荣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不久,陈书里提着冲锋枪,摇摇晃晃的走进一片收获过的地瓜地里,想寻找刨剩下的薯根。他刚刚弯下腰,黄志荣发现田边的路上人影晃动,七、八个敌特工队员荷枪而来。黄志荣忙说:“有情况,有情况……”陈书利头也不回。敌人离陈书利只有十几米的地方,双方危险的对峙着。这是一幅决斗的场面,而陈书利面对着数倍的敌人。只见陈书利举枪一抡,敌人也向他开了火……枪声过后,田埂上的人影前仰后翻,一片死寂。只有一个人影飞纵而过,消失在昏浊的黑夜里……
……韦程儒听说班长下落不明,难过得垂下了头,眼前出现一团银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一个勇猛矫健的身影。年轻的班长呵,你在战斗中挥洒若定,面对死亡谈笑风生,你带着六个小战士闯出枪林弹雨,历尽艰辛,难道你真的因鏖战的折磨而失去镇静?或是此刻已倒在荒漠的山野中?
班长,你在哪里?
……群山默默,层林叠嶂,这是一个宁静的黎明。山腰山,有一个杂草掩映的山洞,洞口躺着一个衣衫破碎的五尺之躯,安详地闭着眼睛。他头枕冲锋枪,手里握着笔,身边是一张潮湿的、摊开的纸——
敬爱的党、亲爱的人民和祖国:
我现在单枪独人在为你战斗,饥饿时刻在威胁着我,敌人正在追捕着我,死亡随时再等着我。……
峡风拂拂,送来了凉意。岩壁上凝结的明净的水珠,扑簌簌向下滴落。战士的眼皮抖了抖,他一息尚存。他的两耳在激战中震聋,什么也听不见。四天来他饥累交加,寻找部队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他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心境变得如此恬静,以至思想的奔马在自由地驰骋。他想得很多,想到自己短促的平生,也想到在平生的最后一瞬应该给祖国的亲人写些什么……
他是一个农村泥瓦匠的儿子,有着欢乐的童年。禀赋聪颖,上进好学,小学时功课很好,受到老师的夸奖和同学们的羡慕。父亲整天都在忙着给社员们盖房。儿子的最初生活理想,也许是父亲的陶冶,希望长大当一名建筑师,让祖国的城乡大厦林立。父亲也盼着他将来能进大学,打下科学的根基,插上艺术的翅膀。不料升入中学后,他赶上教育战线的灾殃之年,“学好x+y,锄头还那么重”,这是同学们挂在嘴边上的话。他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草草晃了几年,茫茫掩卷而去……
我们时代的青年,即使在有限的阅历中,也领略了粉碎“四人帮”前后的沧桑巨变。他是敞开心灵来接受这个变化的。农村政策正在落实,家庭的日子正在逐渐改善。弟弟的功课比他小时更出色,成为全家人新的希望。而他这时已扛起枪,当上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一心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站岗。祖国需要安定团结,人民需要繁荣幸福,我们全力从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渴望情深意迫,世人皆知。偏偏在这时,祖国的南邻举狼烟,动干戈,我们不堪其扰。这在一个普通战士的心里,激起多么强烈的义愤呵!
和平要用鲜血来换取,安宁要用战斗来保卫。他为此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黎明的山野是奇幻的,洞口射进一缕玫瑰色的光束,映的战士身上色彩斑斑。洞外的天穹,浮动着一朵白云,悠悠向北飘去。他挣扎着翻过身来,用颤抖的手握住钢笔,在纸上写下去——
为了祖国领土完整,人民的尊严,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一定战斗到最后一息。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战斗下去……
首长,同志们,我已经近四天没吃东西了。吃了两天树叶,而且经常和敌人大。假如我牺牲,我感到无限光荣,因为我一个人就打死打伤敌人二十多名,已经够本了。但请你们把我的尸体拉回祖国,转告我的父母,请他们不要悲伤……他的儿子为党为人民为祖国已显出了一切。
陈书利
七九年二月二十四日
……白云呵,慢慢地飘吧,请捎上这封激越的书简;晨风呵,缓缓地刮吧,请向祖国转告一个战士的肺腑之言——如今这封信的原件,正摆在我们的面前,他已被揉皱,字句却依稀可辨。我们可敬的战士,可敬的青年,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前也没有一丝黑暗,而是充满了光明。仍然拥抱着祖国,向往着战斗。是的,我们的青年成熟了,他们永远不会倒下,羽毛正丰,与父兄们并肩。或许,他们还会长的更高些,象骄傲的鹰,奋冀冲上新时代的蓝天!
陈书里虽身陷困境,但敌人却处于我军设下得更大的包围圈中。二月二十四日下午,我军胜利追击的炮火震撼着深山峡谷。陈书利下山和战友们会合了,又是拥抱又是跳,来不及擦干眼泪又放声大笑。
陈书利归国了。七个战士都归来了。人们将永远记住他们经历的一切。祖国的黎明,清新的黎明,让我们记住一个普通的战士在黎明时刻写给我们大家的话,让我们怀着战士的情愫去工作,去迎接四个现代化的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