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军区司令员龙书金睡了个很惬意的午觉,此刻刚懒洋洋地走进办公室,便看到了办公桌上置放在醒目位置的1969年6月10日的情况报告。
“又是边境事件。”龙书金不耐烦地将报告浏览了一遍。因为死了人,他不得不稍为认真地多看了两眼。
“越界……开枪……这可能吗?”……
进入6月以来,这类有关苏军越境入侵的报告显著增多,披照惯例,有关外交的纠纷一旦发生,不管事件的大小,管辖哨所必须一式三份,用电报直发军分区、军区和北京外交部。而且做为军区司令员的他,亦必须一一圈阅。据说这一规定是周恩来亲自制定的。龙书金由广州军区副司令调任新疆军区司令员后,也不得不遵守这一规定。
龙书金对这些多如牛毛的外交纠纷报告早就腻烦透顶。今天是一头羊。明天是一头牛、要么是你打了我一枪,我射了你一弹,在自己的辖区内,中苏边界线长达7000多公里,谁知道一天要发生多少事,而这些事件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假报军情?……!”龙书金将报告漫不经心地抛在桌面上,起身缓缓踱到窗前。
新疆的6月,窗外炽热如火,花园里的花草绿木,在骄阳的暴晒下蔫搭着头,好似脱干了水分,划一根火柴就可点着。
“这个鬼地方。”龙书金愤愤地咒骂了一句,又回至刚才的思路上去。
有些哨所的军官,为了引起上级的重视,得到更充实的供应,故意夸大事实。有时屁大一点事也来报告。这虽然算不上邀功争宠,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边界如此漫长,很多地方又没有边界标志,谁侵犯了谁,有什么根据?再说放牧牛羊跑单的事时有发生,难道这也报告,这也需要我军区司令圈阅?
说实话,珍宝岛事件发生后,龙书金的确紧张过一阵子,“九大”期间龙书金赴京与会时,秘密会见过林彪,林彪认为:中苏之间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争夺国际共运领导权引起的,即使有一些边境摩擦,尚不至于酿成大战。另外,从苏军的兵力部署上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林彪最后诡秘他说:还是有一点边境纠纷好,可以提高军队的威信,加重几个军区司令员在中央领导层的分量。
林彪的弦外之音,龙书金自然心领神会。
4月,中央军委发来了电报,报文中特别说明,毛泽东最近指示:“西北可能要出问题。”要龙书金早做部署,由于林彪的交底,龙书金对这份电报只是付之一笑,草签了个名字,便封进了文件柜,拒未对下传达。
进入6月,关于外交纠纷的报告沓至纷来,有时一天多达20余份。龙书金觉得实在乏味,便擅自下了一道命令:“此后一般性的外交纠纷,可逐级报告,本级能处理的,可不必报告上级。”果然,此类报告顿时骤减下来,龙书金自觉清心了不少。他不懂得:外交无小事,一粒火星,都可触发两国交兵的连绵战火。尤其是在中苏两国大战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
龙书金立刻得到了血腥的教训。
戈壁滩上的38具中国官兵的尸体1969年8月10日,北疆军区副司令员任书田到塔城军分区检查工作,塔城军分区政委王新光汇报工作时谈到最近对面苏军调动频繁,夜间可听到坦克的轰鸣声,苏军是否有什么阴谋?任书田副司令员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新疆军区司令部。
8月11日,中国军队在两国边防军经常会晤的巴克图哨所悬挂起红旗,这是邀请对方司令官进行会谈的信号。然而,红旗悬挂了一天,苏军的赫尔丘上校、安泽菲洛夫中校、巴什捷夫中校,谁也没有露面。
8月12日,新疆军区作战部部长盂魁武接到塔城军分区再次来电,认为苏军行动反常,马上报告了龙书金。龙书金弃置一旁,没有答复。
当晚,王新光政委又电话直要新疆军区作战值班室,报告当面苏军可能有重大的行动。请示明天的例行巡逻可否取消。
值班参谋回答:军区首长已接到你们的报告,但对取消例行巡逻一事没有明确指示。
8月13日上午8时,按照规定,副连长杨政林率领三排37名官兵,执行例行巡逻任务。
王新光政委仁立在一个高地上,目送巡逻队消融入茫茫的戈壁滩。虽然这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王新光的心头却笼罩着驱之不散的浓厚的阴云。
巡逻队的官兵对即将发生的凶险茫然不知,他们沿着例行的巡逻道路,逶迤着向前走去,由于是在荒无人迹的戈壁上巡逻,所以队形并不很严整。几个刚分到边防的新兵。
围着杨政林听他讲惊心动魄的边防斗争故事。还有的将路旁的沙枣棵、骆驼草折断,编成圈帽戴在头顶,以遮挡骄热的太阳。
突然,杨政林停住了脚步,他似乎感到周围的地形有些陌生。这条路他走过上百遍。
沿途的一草一木、山丘、沟壑,他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指掌。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说不出哪里感到别扭。
一望无际的戈壁,犹如一个正在酣睡的莽汉,毫无知觉的袒露着胸腹。
杨政林正要命令巡逻队继续前进,一发炮弹挟着尖厉的呼啸落在队伍的中间。
“轰”的一声巨响,五六名战士炸得四散飞迸。
“卧倒”,杨政林吼叫着发出了命令。
6辆苏军坦克犹如从地狱里钻出来,出现在杨政林的视野里,它们巨兽般摇晃着抖掉身上的浮土、草棵,成扇形从三面包围上来。三百多名苏军官兵,也从土堆里爬出来,尾随坦克开始冲击。
杨政林这才意识到,这是苏军周密计划,蓄谋已久的行动。巡逻队被四面包围,已经没有生还的退路了。
此刻,杨政林已抱定必死的决心。抵抗,无异鸡蛋往石头上碰,可即便头破血流,也要溅它一身黄了。
望着呐喊冲来的苏军士兵,杨政林对身旁的机枪手狠狠挥动了一下手臂,“打!”机枪手也意识到处境的险恶,紧抱着机枪,将一串串子弹,刮风般扫向扑来的敌人。
巡逻队的战士,虽然伏在地上,但无可依托的地物,且被苏军的密集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间或用冲锋枪还击一下,子弹打在坦克的甲板上,只是迸发出几粒火星,对敌军根本构不成威胁。
此时扬政林的左臂已经被子弹射了个洞,他无暇包扎,不断涌出的血水染红了半边军衣。
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做些什么了。他将报话机从已牺牲的报话员的身上解下来,大声呼叫:“塔城、塔城,我是杨政林,我们在铁里克提东10公里处遭敌伏击,苏军坦克6辆,步兵300余人……”这时,空中传来“嗡嗡”的轰鸣声,杨政林抬头,看到两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两圈,然后向北折去。
杨政林报告完敌情,最后沉重他说:“请党相信我们。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一粒子弹,决不会出现一个俘虏……”杨政林扔下话筒,用冲锋枪扫倒几个苏军士兵。正想转身射击,这才发现右腿被炸断了,早已失去了知觉,血水浸透了身下的岩石。
苏军似乎知道了这一队中国士兵目前处于的孤立无援的境地,马上改变了战术,不再用坦克导引步兵冲击,而是将中国士兵团团围住,用准确的炮火逐个进行打靶式的射击。
巡逻队马上陷入了拼杀不能,抵抗无望的境地。
空旷的戈壁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有的中国士兵早已死去,仍然成为苏军射击的目标,尸体上冒着一缕缕中弹后的青烟。
中国士兵抱定必死的决心,依然顽强地抵抗着。
突然,两颗汽油燃烧弹在中国阵地中间炸裂开来,随着四散喷溅的黑色液油,大火如噬人的野兽张开了血红的嘴巴。
火海里,中国士兵在翻滚、扑跌。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伴着血肉被烧焦的腥臭味,在苍茫的戈壁滩上飘散,回旋……。
汉存的两名伤兵爬到了杨政林身边。7班长胡宝杨右眼被击穿,务浆糊了一脸。新战士小王第一次参加执勤,连枪都不会使,手里紧握着一颗未开盖的手榴弹,稚气的脸绒上挂着横七竖八的黑红的血污。他的腿、腹、胸先后中了4弹,军衣与皮肉烧结在一起连扔手榴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政林悲叹了一一声,回身望了一眼祖国的土地,缓缓旋下小王手中的手榴弹底盖,攥住弦扣。
一声巨响过后,阵地上旋即沉静下来。
只有滚滚的黑烟,还在升腾、膨胀,远远望去,如一只狰狞可怖的恶鬼。
等到中国陆军第八师的一个团携带轻重武器,从60公里外的巴克图据点赶来时,战斗早已结束了。
38具尸体弃置一地,有的面目全非,变成了黑炭。方圆几百米的戈壁,仿佛被炽热的开火焚烧过,变得漆黑一片。
大漠孤烟,夕阳惨照,天将倾,地欲堕,黄昏血色,血色黄昏。
半个月之后,为了弄清事件真相,中央军委调查组来到了乌鲁木齐,先后调查了司令员龙书金、政委王恩茂、副司令员赛福鼎以下近百人。
塔城军分区政委王新光、参谋长南仲周认为,事件发生前,苏军调动频繁,情况异常,这些情况多次向军区司令部值班室汇报过,现有电话记录可以做证,汇报中曾多次要求暂停巡逻,但上级都没有答复。北疆军区副司令员任书田说:“接到塔城军分区的报告后,我们是慎重研究过的,并且有情况不明暂不巡逻的决定,但上报军区后,一直未接到批复,不得已只好让值勤分队继续巡逻,为了此事,赵副司令员曾亲自打电话找到龙书金,并且吵骂了一通。”新疆军区作战部科长宫为友、政治部保卫科科长岳耀礼说:塔城上报的情况我们都已知道,作为参谋人员,我们也同意暂停巡逻,但是给领导汇报后,确没人理睬。
新疆军区作战部部长孟魁武说:“为此事我曾专门请示过龙书金司令员,司令员让我报告北京外交部,让他们拿意见。由于事关重大,在外交部没有明确答复前,我不敢擅自下令停止巡逻。”关于一个边防哨所是否巡逻的问题,居然要由远隔万里之外的北京外交部负责。这实在有点滑稽,再查北京外交部,外交部答复值班人员已回电,关于边防部队的巡逻间隔,巡逻路线,可由新疆军区自行确定。
从北京到新疆,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出发点。究竟谁应该为“8·13”事件负责呢?鬼知道?
直到1971年“9·13”事件发生后,这些纠缠不清的失误才一古脑落到林彪死党龙书金的头上,龙书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否也暴露了军队内部分工不明,遇事推诿,相互扯皮、缺乏决断的弊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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