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给《李敖有话说》盘点(之一)
刘方炜
开张两年多的《李敖有话说》就要谢幕了，作为大陆的观众，我认为有必要为之说点什么，因为李敖的话本身就是说给大陆观众听的。
我喜欢看李敖的这档节目，主要的原因是在看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笑。引我发笑的原因是李敖在节目中绝不会漏掉的恭维和表扬自己的机会——脑袋晃上一晃，大拇指往上挑起来，李敖又在电视屏幕上由衷地赞美自己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地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李敖是自己身边一个天真可爱的朋友。除了李敖，没有人能在电视屏幕上给我这种朋友般的开心的感觉。这也是我愿意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为这档节目做一下盘点的原因。
李敖的确给我们大陆观众带来了一些新鲜的东西。
首先，李敖的出现告诉我们，作为一个中国的文化人，原来也可以这么潇洒放浪地活着。中国文人，潇洒放浪的不是没有，魏晋时代的竹林七贤就潇洒放浪得厉害，但那是古人，距离我们太远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潇洒放浪人物是清朝的金圣叹，民间传说他老人家被朝廷腰斩了，据说上体与下体分离之后，还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接连写下了七个惨字（实际上被腰斩并写下惨字的是雍正朝的河南学政俞鸿图）。从那之后，潇洒放浪并且有些品位的文人就没有再出现过，也许是被那七个惨字给吓住了。放眼今天的中国大陆，装潇洒的有，真放浪的也有，甚至放浪到卑鄙无耻的程度，但能够当得起潇洒放浪这四个字的文人，我还真是一个也没见过。李敖的出现，算是让我开了眼。
在我看来，李敖最大的特点不是他一再标榜的骂人，而是表扬自己。作家都有自恋情结，但在中国这个文化环境里，作家们大多还是选择把自己的自恋藏起来，在公众面前作谦虚状，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最佳手段。当然也有公开表现自恋的，不过大多表现得很龌龊，很下流，不像人家李敖那么光明正大。李敖的自我表扬和自我崇拜真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简直就是把自我表扬与自我崇拜作为一种终身的事业来经营。每当他讲出一段奇妙的故事，或是拿出一份罕见的资料，再不就是诉说一段自己坐牢的往事，之后所作出的结论，当然就是李敖的伟大、李敖的光荣、李敖的正确。这种三段式形容法我们很熟悉，在大陆只能用在党和领袖身上，但是人家李敖则毫不客气地用在自己身上，黄袍加身了。
这正是我欣赏李敖，也欣赏台湾社会的地方。作家作为一种精神领域的创造者，应当有权利具备这种张狂的个性，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量去创造丰满的精神产品。被阉割掉的作家生产出来的精神产品也只能是被阉割的，你不能想象太监能生出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当然，饱满而强大的个性也可以表现内敛一些，不需要都像李敖这么张狂，但那应该是作家自己的选择。想张狂就张狂，像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想沉郁就沉郁，像杜甫，“百年多病独登台”。想牛叉就牛叉，像李敖，把所有的伟大光荣正确都堆积到自己身上。
不管怎么说，我欣赏李敖的率真，尽管他的这种率真有时候有点无聊也有点无耻，但我仍然欣赏他。中国的文人上电视做节目，做得这么放松、做得这么本色、做得这么让人看了开心，做得这么无耻而又不让人起鸡皮疙瘩，李敖无疑是第一人。
还要补充一句，李敖是个真正的读书人，真正有些杂学问，对于习惯于在电视机前面学习知识的观众来说，也真正称得上是学识渊博。另外，李敖是个有生命感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白活着，他拼了命也要活得惊天动地、活得不朽。只是，作为一个以创作自傲的人，李敖的笔下好像还没有写出来能够供人一遍遍阅读、一代代阅读的文学作品。好在他还年轻，虽然已经七十一岁了，但看上去还像是五十岁的人。至于精神，还要更年轻一些，像“80后”或是“70后”。这是李敖真正傲人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