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好龙，我不，我一向远之。龙在子不语之列，古之贤士不研究它。印度人喜欢如厕时聊天，中国人喜欢吃茶时聊天，龙这条虫及其故事，似乎斯时一议还不错，起码它能助兴，若下酒的花生米，萝卜条，然而设坛高论不值。西学东渐，龙才变成了文化人类学的材料。不过龙的文化属于亚文化或子文化，有可能沦为世俗商业文化而庸俗化。
遗憾我上场论龙了。由媒体所制造的一场弃龙与保龙的口水战，竟引起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中心的关注，并邀我和
傅功振先生在一档电视节目论之。傅先生是陕西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主席，身份合适，也有角度，但我却是厌恶龙的，遂少机锋。实际上我上场，完全是节目主持人在电话里的妙音诱惑的，哈哈，我是想见一见主持人才论龙的。
尽管古之贤士鲜见探龙，不过它还是频频出现在典籍之中，当然多是记录龙的劣迹。我观龙有六性：其一假。谁见过龙形？谁闻过龙声？它是在天上飞，还是在地上跑，还是在海里游？它是在公园里养着还是在自然保护区里放着？谁能展示一份龙的基因报告？龙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动物而已，也许它的模特是蛇吧！其二丑。它总是张牙舞爪，信子长吐，鳞滑且腻，让人作呕。其三恶。龙有逆鳞，人可以狎龙，然而不慎触摸逆鳞，它便致人死。书载，波知国有龙居于池，人不祭便呼风唤雨以罚人。书载，在永州府以东，民得鳝，烹而食之，岂不知鳝是龙的变形，遂一村俱陷。叶公见龙为什么怕？恶啊。其四毒。书载，五台山下藏一龙，有比丘和居士奇而视之，竟为毒气所害。龙有毒气，还有毒汁。其五孽。蜀江有龙，民每年必送二童女以为妇，不然难安，后为李冰所斩。其六淫。明季学者谢肇淛曰：“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即妇人遇之，亦有为其所污者。”史载，沛县妇人刘媪就曾经为龙所奸，刘邦遂生，这算是一幕十分精彩的龙之淫吧。够了！如是之龙，究竟什么时候成了中华民族的象征？它怎么可以做中华民族的象征！其论之谬，小而言之，是愚昧的表现，大而言之，是对中华民族的污辱。
龙图腾的始作俑者是闻一多，认为龙图腾属于古之诸夏，后李泽厚顺其意而言，并言东方集团的凤图腾。不过他们都未明确提出龙图腾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只在推测中国有过图腾崇拜的现象，也许史前中华大地有部族曾经以蛇或以龙为图腾。推测可以，而且还在继续。叶舒宪先生就提出了熊图腾，也有人提出狼图腾和狗图腾。由于是一种推测，所有图腾之言也就不能为结论。即使龙或鱼鳖是中华大地史前什么部族之图腾，它也不是今天我中华民族之图腾，因为这是有本质区别的两种情况。图腾理论源于西方，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认为，作图腾的，常是动物或植物，罕有自然现象，几无虚构之物。龙是虚构之物，其作图腾，显然存在着资格问题。让它作图腾，已经很是勉强，而且是推测，而把这种推测套给今天的中华民族，则是十分荒诞的。弗雷泽还认为，图腾是部族成员的祖先，部族成员皆为图腾所繁衍。龙是中华民族的祖先吗？中华民族是龙繁衍的吗？大约只有成龙的儿子与龙相关，不过斯龙不是应龙或蛟龙，也不是白龙或赤龙，斯龙是影星。弗雷泽还认为，属于同一图腾的人是不能通婚的。中华民族若以龙为图腾，那么按禁忌，我辈男士就只能娶法国女郎,俄国女士,或别的异类女子了。好，同意！澳州有土著以袋鼠为图腾，其结论是西方学者深入澳洲土著部落考察之后得出的，而且部落首领同意发布其结论。可惜这里没有部落，也不会有中华民族的部落首领同意发布龙图腾，更不需要什么龙图腾。图腾理论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要借鉴，也应该小心求证，如果像王明当年简单类比，生硬移植马克思与列宁的观点，在中国搞暴动一样搞龙图腾，那么只能失败！
现在到我得出结论了。处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国家的软实力非常重要。美国著名学者约瑟夫.奈认为，软实力是一个国家通过文化的吸引力而达到目的。龙是中国文化的一种表现，不过它所具特征不增加中国的软实力，反之，会削弱中国的软实力，因为它象征着不真，不美，不善，不正，不宁，不忠，翻云覆雨，乍存乍亡，不确定，不透明。如是之龙缺乏文明风范，从而难入世界潮流。它显然也不会让中华民族在国际社会赢得自豪，甚至也不能让中华民族取得高度认同，因为它容易引发在清朝龙旗之下割地赔款的隐痛。中国以孔子作其文化形象的代言人，是因为孔子非龙，斯乃高明的抉择。孔子为仁义礼智信的化身，展示的是中国文化恒久之吸引力。也许只有中国的敌对势力才希望中华民族把龙作其象征，或是以龙作图腾，从而抓住一些什么把柄。建设和谐世界，让龙出头那就糟了。
口水战真是斗志昂扬，弃龙者状若除痔疮或疝气，保龙者状若护眼睛。是不必这样夸张的！我以为龙只是一节弯曲的盲肠，任它存在吧！然而以媚俗之心，强词美龙，以爱国之名，强人敬龙，可以休矣！尤其龙的文化不是龙的文明，所以谬种不能继续流传下去了！
二OO七年一月十五日于窄门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