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尹丽川出过一个长篇,叫《贱人》,书名挺直给,直给得让我们都觉得自己很贱。
其实人无所谓贵贱,就像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大观园”中的那些丫鬟,经常被王熙凤骂作“小蹄子”的,比贱人还难听,她们却用辛勤的工作、优质的服务,把“大观园”这座满清夜总会塑造成全国娱乐业一流的品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要是生在今天,怎么也是中国五百强任何一位老总的秘书。
歌厅坐台小姐贱吗?真有不贱的。有一次我遇见一位喜欢古诗的小姐,给我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说,这还叫诗吗?都臭大街了。小姐又给我背“欲寄征衣君不还,不寄征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我问她这是谁的诗?没听说过。小姐说,这是元曲,你当然没听说过,李白的诗你也是听梅艳芳唱过才知道的。我说,没错,王靖雯要不唱“明月几时有”,谁知道有苏东坡呀?人才啊人才,你太有才了,你太有才了干嘛还跟歌厅混?小姐说:有才怎么就不能在歌厅混,你以为在歌厅工作的都是文盲呢?
所以,尹丽川《贱人》一出,直劈大雅之堂,令尊贵者纷纷落马。那些本来不贱的,也学着贱了。贱又怎么着?贱也是一种品质,甚至是一种个性,比如你喜欢一个女人,明知道她跟你长不了,却愿打愿挨在那里扛着,企图用人类的良知唤醒她回心转意。我们在江湖上鬼混时,处处犯贱,久而久之,就把犯贱当撒娇,见着比我们强大的人,就往人家怀里钻。
为了写《贱人》,尹丽川把身体写坏了,她的那种瘦,已跟厌食症有关了。尹丽川说:“如果一个人已被冻僵,如果他生命中更多的是屈辱,光有爱是不够的”。
没错,很多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还得贱,贱到天天憋着把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