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别人的情形如何,我很小的时候脑子里就建立了一幅关于死亡的画面,这十几年来,每当我不经意地想起死亡这个话题,脑子里便会非常逼真地映印出这幅现在想起来很像油画的画面:
冬天,一个清洌的湖,湖水并不很纯净,只是因为寒冷的沉淀才如此。土是暗暗的,远处有白色的痕迹,不知是不是雪。周围有几棵高大的北方的树,因寒冷而寂寞……
湖的对岸有一幢欧式的大房子,依稀是白色的,每个房间都亮着灯,看不真切,它的巨大身影投在湖面上,却一动也不动,只是灯光看上去更亮了。
过了一会,它开始熄灯,一盏、二盏、三盏……熄灯的过程缓慢而坚定,像一个仪式……
最后一盏灯灭掉的时候,有人死了。
我是吉林大学即将毕业的学生,计算机专业。而就在这即将毕业,“非典”横行的同时,我得知自己患有癌症。这是一个另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人生如一场盛宴,我是中途退席,不比晚宴骤散,可以只跟身边人说一声便扬长而去。
从今天起,在吉林大学的一间靠近街道的宿舍里,会有一个满脸病容,气色很差的男孩独坐电脑前,边上放着他心爱的女友照片和氧气发生器……
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决定学电视剧里的方法,结果当然是分手。
我这个人很简单,没有什么爱好,只有唱歌和上网。在盛大的网站上我发现了泡泡堂。因为它的卡通造型是我心爱的女友所喜爱的。当然也是我喜爱的。
也许因为我这个人容易满足,或是泡泡确实另人喜爱,它填充了我剩余的时间。每当想到离末日越来越近,我的眼泪快流出来了,但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时刻太多了,这种心灵的暗潮来时几乎毫无预兆,但每次都几乎要用尽我全部的毅力。
聊足球,不知为什么,话题总是离不开今年甲A谁降级。这本是极有趣的话题,相当于公务员们讨论明年谁进常委,谁提正处一类,而且这话题最能反映一个球迷的水准和见地。我很平静地参与讨论,但谁能知道那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确定谁降级那场球我等得到吗?冠军登台的时候我还活着吗?我还操心这些干吗?他妈的,让活下去的家伙们去乐吧!
这时刻,只有泡泡堂陪我去渡过。她几乎充当了我的女友。只有在泡泡堂中,才可以寻找我最后的快乐。在泡泡中结识了一些朋友,和他们合作,消灭敌人,这使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也许泡泡堂就是为了像我们这样表达能力不强,现实中没有重大成就的人设计的。
如果没有泡泡堂的每天陪伴,我真不知道这种结局自己如何去面对。在家里,网费很贵。但我却离不开泡泡这精神支柱。妈妈每每泪流满面地端上我最爱吃的菜,我便会劝她说,我不是过得挺好嘛。人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呢?那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意,理想吗?有的人活了一大把年纪,却临死也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而不瞑目。而我呢?比他们幸福多了。有世上最亲最爱的妈妈在身边,还有玩起来就会放松,开心的泡泡堂,这已经足够了,第一满足了自己,第二不会影响亲人和朋友。真得非常感谢设想出网络的高人们。
几天没注意报纸,今天翻看旧报,却被一条关于此事的短消息所深深震撼:跟协和式飞机一起掉下来的乘客每人能获得240万美金。
如果我正巧在那架飞机上该多好!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蹦出了这个念头,而后才体会到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从我接受了死亡离我近在咫尺的事实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强烈地感到这个事实对我的心灵的改造。
240万美金,我自己根本享用不到的240万,但却可以成为平衡我心灵的砝码,让我不再怯于死亡,不再惜于死亡。如果这个航班重新售票的话,它还会满座的,只是里面坐着的全是我这样的人。
240万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包容了我所有的缺憾的符号。
疾病早已改变了我爱睡懒觉的习惯,一夜辗转,噩梦不断的睡眠之后,看到天亮真是一种解脱。因为天亮后又可以继续泡泡了,没有这个精神寄托我真不知会成什么样。
癌症是一种慢性的消耗性疾病,有点像生了一个败家子,终使你万贯家产,总有耗完的一天。让一个人耗尽精血、用尽体能而死,真他妈的不知是谁的创意。
中医说肿瘤是肿块,是堵塞,是热毒,西医说,肿瘤是一些细胞变节了,疯狂了,不顾一切地复制自己,占领各种阵地,把敌人赶走,等大获全胜时,跟它们的主人一起完蛋。
很多疾病都能要人命,那种立马见效的脑溢血、心肌梗死、半个汤团噎死人的死法,在我看来简直是温柔的。
癌症是真正的惩罚。
前不久传来各大网站纷纷被黑的消息,我却一下子从中悟出点东西:黑客们有意无心之际制造出来的程序,倒是颇得癌症之真传:疯狂而简单的复制、自杀性的进攻模式、耗尽网站的那些可怜的资源……
我渐渐有点明白上帝在玩什么游戏了,人生如一个巨大的幼儿园,早上,上帝把玩具和好吃的给你,而到了傍晚,上帝又把这一切收了回去,让你体会得而复失的痛楚。对于大多数来人说,得而复失的痛楚远远大于得到的快乐。这就是死亡的痛苦。
我是简单的,有泡泡堂我就满足了。我想,这够了。难道这不对吗?死亡并不是可怕的,而是要看你如何去面对,有了泡泡堂和妈妈的陪伴,我感觉我是幸福的。
如果想知道我的感想,或是什么,可以去qq:11555555联系。我希望在最后的时间结识更多的朋友。来使我的人生减少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