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中医人才纷纷流失,许多中医院入不敷出――
价廉,让中医处境艰难
“定价太低,没有体现中医的价值。许多原来使用普遍、疗效较好的中医技术正面临失传的威胁,不少医生开始转行……”谈及中医价格,中国科技信息研究所贾谦教授忧心不已。
中医药素有“简、便、廉、验”的优势,尤其在看病难、贵问题突出的今天,深受老百姓的喜爱。然而,其价之“廉”却犹如一把双刃剑,正成为制约中医药事业发展的重要因素。
现状
“技”“价”背离,中医遭遇“尴尬”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开展的一项课题,对66家中医院的54个中医服务收费项目进行了成本与价值的比较,结果近3/4的项目亏本经营
价格过“低”对中医发展的损害,北京光明骨伤医院院长韦以宗教授深有体会。
中医骨科是传统医学中优势突出的项目,其中对闭合性骨折病人运用中医正骨手法,不用手术就能解决西医动手术才能解决的问题,而且痛苦少,价格远低于西医手术。遗憾的是,“正因为过于便宜,就连许多中医院对闭合性骨折病人都极少使用有效、便宜的中医正骨手法,而改为费用高、创伤大的西医手术治疗。”长期从事中医骨科疾病治疗的韦以宗说。
价格低到何种程度?1999年制定的中医骨折复位(不夹板正骨)收费标准只有1项,仅为80元,而西医创伤骨折手术收费有数十项,标准按不同类型医院从245元到1186元不等。中医不仅价格低,收费项目也少。当前实行的医疗服务收费项目共有3900多项,其中涉及中医的仅有97项,不到3%。在这97项中,传统的针灸只有14项,而2000年前的《黄帝内经》就记载有9种针具,26种针法了。甚至传统上疗效很好的针灸埋线疗法、药捻疗法、穴位治疗等,都没有收费标准。在骨科,西医的收费标准多达210多项,细到一个小手指的肌腱手术,而中医却只有骨折和脱位两项。
在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我们看到一份该院2001年提交给有关部门的《关于调整中医疗法收费标准的一些建议》,如今5年过去没有回音。我们看到,这份建议提出增加和提高中医医疗收费标准,共涉及骨科、推拿科、针灸科、肛肠科等4个科室的多个项目。
以推拿为例,《建议》指出,中医推拿手法通过肝脏、经络辨证治疗,对内科、妇科、儿科等疾病疗效显著,且用时往往较长,医生付出较大体力。但上述治疗至今没有收费标准,医生没有兴趣,致使该科在医院发展迟滞。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社会上各种保健推拿按摩却分外吃香,且价格高出数十倍,但由于不规范,又影响到人们对正规推拿按摩的印象。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开展的一项课题,曾对66家中医院的54个中医服务收费项目进行了成本与价值的比较,结果54个项目中有40项,即近3/4的项目亏本经营。最常用的中药熏药治疗、骨折手法整复术、普通针刺、耳针、灸法、拔罐疗法,其盈利率全为负数。
危害
中医西化,人才流失,名家越来越少
与北京每次4元的针灸诊疗费相比,在东南亚约为每次100元人民币,欧美国家则达到50到100美元,国内大量业务骨干流失海外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使用诊疗设备少,检查和手术不多,收费价格很低。但由于许多中医医疗服务的收费标准明显低于其价值,甚至没有考虑一些额外的消耗,亏损较大。一个后果是,目前多数中医院尤其县级中医院,已有趋向不再姓“中”,改姓“西”了。
“缺乏有效的成本核算。”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针灸科医生说,以针灸为例,北京市不分病种、不分病情,一律针刺一次4元(全国各地有所不同,但最高不超过20元)。针灸看起来是把银针刺入人体即可,但扎针毕竟不同于“插秧”,需要在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上,确定取何经何穴,针入是深是浅,留针是长是短,进出针是快是慢……具体到每一操作,不亚于外科手术。而且,针灸要消耗药棉、酒精、针具,用具消毒,床单洗换等,均需费用。
“针刺一次一律4元钱,能说体现了具有高技术含量的传统医学的尊重?”这位医生说,病房内心血血压监护1小时10元,监测1天240元。而将病房36个病人全部针灸一次,不过144元。一个针灸医生的辛勤付出,甚至不如一台监护机器。
贾谦分析,与西医院一样,中医院也是以药品收入为主的补偿方式。这样,一方面中医医疗服务的定价偏低,另一方面中医医疗服务又少有收费较高的大型检查、手术或进口西药,常用的中药饮片也很便宜,造成了收入与成本不配,影响了中医院特色和发展。于是,为增加收入,越来越多的中医院向西医院“看齐”。
“好多中医都出国了,在国外他们身价倍增。”广安门医院一位中医的许多大学同学去了欧美,几年后的差距让他大为感慨。比如,与北京每次4元的针灸诊疗费相比,在东南亚约为每次100元人民币,欧美国家则达到50到100美元,于是国内大量的业务骨干流失海外。他说:“再这样下去,将来中国只是针灸的‘故乡’了。”
在北京中医药大学,我们随机调查了一些学生,相当多的同学对中医未来深表担忧,近半的人表示将来不会从事中医工作。原因之一是觉得目前中医收费太低。他们说,如果可能更愿意采用西医的方法去给病人看病。
中医队伍的弱化不仅体现在数量的减少,“名家越来越少见了”。中国民族医药学会会长诸国本表示,如果一个人看病遇到了不高明的医生,会逐步形成“中医没水平的印象”。事实上,并非中医治不了,而是有水平的中医越来越少了。
对策
提高服务价格,增加政府投入
在中医院中开展成本核算工作,开展中医医疗机构补偿机制研究
提高中医医疗服务收费,会不会加重老百姓的负担?诸国本认为,适当调整中医医疗服务价格,会促进中医药的健康发展,促使中医药服务回归“简、便、廉、验”的传统,不仅不会增加患者负担,反而会提高群众享有中医药服务的满意度。
他认为,目前的看病贵问题,主要是因为药价虚高以及各种检查费用,这方面中医因为饮片价格容易控制,检查可以大为减少,有着西医不能比的优势。所以,即便提高现有的价格,中医的收费仍将远远低于西医的收费,其意义是巨大的。
以骨折治疗为例。我国每年发生创伤骨折200多万人次,有专家推算,如果这200多万伤者都用中西医结合方法治疗,就算把复位费从80元提高到300―500元,每例骨折伤员所需医疗费也不超过3000元,合计60亿元。而用西医切开复位手术,平均每例伤病员医药费最少要1万元,全国总计200亿元,比中西医结合疗法多开支140亿元。
那么,问题如何解决?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有关人士表示,他们已注意到这一问题并给予高度重视,并联合有关部门做了调研和一些调整。初步计划补充完善《全国医疗服务价格项目规范(试行)》,制定《调整中医服务价格的指导意见》,在中医院中开展成本核算工作,开展中医医疗机构补偿机制研究等。
但也有专家指出,中医价格固然需要调整,但调整的范围和作用可能有限,还应当以增加政府财政投入的方式,对中医院发展给予基本保障。比如,目前选择中医服务的病人急诊和急性病较少,慢性病和亚健康者占较大比重,这类病人的需求紧迫性低,过高的价格会把他们吓走。从国内已经涨价的几个省的情况来看,有些中医院一段时间后又把涨起来的价格降了回去,因为“病人不来了”。
“过低的中医诊疗价格,已影响到中医的临床水平、学术水平,影响到中医药事业的发展。”诸国本呼吁,有关部门应高度重视研究解决这一问题,多听听中医界的意见,及早采取措施,保障中医药的健康发展,满足老百姓对中医药服务的需求。(李天锋 王淑军)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