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播出“调查显示生活习惯和生活条件是患癌症的主因”,以下为节目内容实录:
被采访人:
金正平 指挥家
支修益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肺癌诊疗中心主任
石远凯 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副院长
徐光炜 中国抗癌协会理事长,北京肿瘤医院名誉院长
迟少俊 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办公厅副主任
陈力 罗氏研究中国有限公司首席科学官
娄乃鸣 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导演
候新燕 北京军区总医院超声科
戎寿德 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
任生达 山西省襄垣县妇幼保健院院长
申树华 襄垣县西周州村卫生所的所长
演播室:早在2千多年前,人类就知道癌症的存在,一直以来,它被认为是不治之症。医学界一直在努力探究癌症的奥秘。如今医生们说,在人类对抗癌症的这场战争中,重点要由原来的治疗为主走向预防为主。今天的《新闻调查》就让我们走近“癌症”这个话题。
解说:今年七十八岁的金正平老先生是一位作曲家,同时他也是一名癌症患者,
金正平:其实我自己一点预兆都没有,就是一发现的时候,那个癌(肿瘤)已经是比一个鸡蛋都大了。
记者:那是挺严重的了。
金正平:对。
解说:就在一年多以前,金正平被确诊为肺癌。(停顿)金正平至今仍在北京西三环附近的中央民族大学音乐系任教。在北京这个人口过千万的城市里,像金正平这样的肺癌患者,去年一年就有5000人。
支修益:目前我们把肺癌称为癌症里面的第一杀手。
解说:支修益,首都医科大学肺癌诊疗中心主任 从1983年开始一直从事肺癌的临床治疗工作。
支修益:其实目前肺癌已经是个常见病多发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喜欢不喜欢,但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一个大的家族,会有一个亲属患上癌症,我们同事也有癌症患者,它已经走进我们的生活。
解说:胸外科手术一直被认为是难度很大的手术,对医生的要求也很高,只有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医生才能够站在这样的手术台上。
支修益:现在可以说微创外科已经成为我们各个学科的主要方向,不光是胸外科,心脏啊骨科啊、泌尿啊、脑外啊。我指的这个东西就是肿块结节,把它取完以后我们送病理检查。
解说:支大夫所说的“病理检查”,意思就是把切除下来的肿块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如果发现癌细胞,那么就能肯定这位患者确实得了癌症。
记者:到底什么是癌症?
石远凯:癌症呢,就是细胞从最原始的状态,逐渐发展到成熟,再到死亡的过程当中,它出问题了。
解说:石远凯,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副院长,长期从事恶性肿瘤的临床与基础研究,在化疗和生物治疗方面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石远凯:人体各个器官,它都是由细胞组织组成的,正常情况下,细胞是要维持新陈代谢的。
解说:人体正常的细胞和万物一样都有着从发生、发展到死亡的规律,但是医学家们发现癌细胞却不同,它无论从外形到功能乃至生长的过程都和人体的正常细胞有很大的差异。
石远凯:你看我们很多抗癌组织的标志里头,都是有一个大螃蟹,这cancer(癌症)在古希腊语里面跟螃蟹是同义语,所以就把癌症比作一个螃蟹,因为螃蟹他横行霸道没有什么规矩,想怎么办,自己随便去走去,去行动去。
解说:其实人类对于癌症的认识早在上千年以前就开始了,在中国殷墟发现的甲骨文里,便有了“瘤”这个字,意思是人体产生了的某些不正常物质的滞留不去,于是带来疾病。
石远凯:在中国古代的医书当中,像《黄帝内经》,也有对于肿瘤的记载,那么到后来,一八五几年的时候,德国有一个医学家叫菲尔肖,他就发明了细胞病理学,通过显微镜看了细胞的形态还有各种疾病不同的表现,从那以后人们才逐渐逐渐认识到肿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解说::显微镜的发明让医生们对癌症的认识超越了人类裸眼观察能力的局限。在现代电子显微下,癌细胞看上去确实有点像螃蟹。那么人体里有了这样的细胞为什么最终会危及到生命呢?
徐光炜:不光是长相不一样,而且它根本就不听你中央政府指挥的。
解说:徐光纬,中国抗癌协会理事长、北京肿瘤医院名誉院长,从1969年起就开始从事肿瘤外科临床工作。
徐光炜:它可以到处去侵犯人家,可以跑到血管去,可以跑到淋巴管去,所以这样的后果当然可以想象,对吧,对人身体的建构带来很大影响,最后可以导致人的死亡。
解说:正因如此,医生们要通过手术等方法来清除生长在人体内的癌细胞。
支修益:手术等于是做完了。
记者:这也是个肺癌的手术?
支修益:是肺癌的手术。
记者:您看他的情况严重吗?
支修益:从整体上这个病人属于发现比较晚的,一诊断为肺癌(患者)都已经有胸腔积液。
记者:像这样的肺癌的手术在这个医院里是每天都有吗?
支修益:我们每天一般是两台到三台,昨天两台,今天两台,明天就三台,现在可以说目前我们肺癌中心天天就是肺癌,早期的、中期的、晚期的,甚至有些病人不能做手术。
解说:尽管对肺癌的诊疗手段在不断提高,但是令支大夫感到着急的是得肺癌人也在迅速增加,根据国家卫生部门统计,近十年来,我国的农村和城市,肺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都在上升。那么为什么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得肺癌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呢?
支修益:我们把肺癌的吸烟指数也作为我们衡量高危人群的一个具体指标,定为400。
记者:您说这400是什么意思?
支修益:就是每天吸烟的根数乘以他的吸烟的年数,如果大于400,我们把它叫做肺癌的吸烟指数。
记者:那如果一天抽40支,那就是10年,20支就是20年。
解说:如果按照支大夫给出的这个标准来衡量,有60年吸烟史的金正平老先生每天吸烟要少于7支,才能低于容易患肺癌的、危险的吸烟指数。
金正平:1946年我进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开始抽烟,所以算起来有60多年了。
记者:您最多的时候,大概一天抽烟抽多少根?
金正平:最多的时候,我在干活 创作的时候,最多我也就是到两包,我平常的烟量基本是一包。
解说:平均一天一包烟的金正平,在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医生们所说的、容易患肺癌的、
高危险人群。
记者:有什么样的证据可以说确实吸烟是导致肺癌的原因之一?
支修益:国际上像英国 美国很多研究数据已经明确表明,吸烟同肺癌的发生有关系, 烟草的危害还不像其他的危害像传染病,它是即时的,烟草的危害是滞后的。即使你吸烟,你可能在三四十年以后才能够享受吸烟给你带来的好处和坏处。
解说:尽管医生们不断告诫,吸烟有害健康,但是烟草中的尼古丁会像毒品一样使人产生依赖,那么一旦养成了抽烟习惯的人能够把烟戒掉吗?
金正平:我在电影乐团工作,那时候我们的领导班子开会的时候(都抽烟),有一位党委书记是受不了,我说咱们抽完这一条(烟)就不抽了,再抽的话就罚款。
记者:那次戒烟戒了多久?
金正平:戒了差不多4个月啊,后来我(偷偷抽烟)被逮住了,我也说坚决不戒烟了,不戒了,下定决心不戒了。我最后要抽一口在八宝山抽,那个烟囱啊,不是要冒烟……
解说:2005年8月,金正平正在排练一部歌剧,却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检查中发现自己得了肺癌。他找到了宣武医院的支修益大夫。
金正平:第一句话就是,你从现在起,绝对不能抽烟了,你这个话你得给我保证。
记者:你保证了吗?
金正平:我啊,没保证。第二天早上要手术,(前一天晚上)我最后,好好地享受了一根烟。
解说:2005年8月,在被确诊为肺癌的两个星期之后, 金正平先生接受了手术(停顿)
他的左肺被切除了十分之七。
支修益:我们在对这些老烟民们,我们有时候确实无可奈何,所以我们已经把防病抑病科普宣传已经放在了儿童身上,就是希望我们的家长别让我们的孩子那么早抽第一支烟,希望我们的教师,别让我们的学生那么早就沾上烟草,希望我们的年轻小孩别在医院里看到医生叔叔阿姨也在抽烟,所以我们认为我们的政府官员公务员,我们的医生我们的教师应该在这个方面起到一个表率作用,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让我们青少年远离烟草。
解说:在患肺癌的人群当中,金正平是幸运的,因为他的病情发现还不算太晚,所以能够通过手术治疗来控制癌症的发展。但是今年59岁的迟少俊,就不像金正平那么幸运了。
支修益:一经发现就是晚期,跳入医生眼帘的就是一个四期(晚期)的肺癌病人。
解说:与金正平不同的是,迟先生非常喜爱运动,并且从不吸烟。那么为什么他也会患肺癌呢?迟少俊先生过去是运动场上的常客,身体好的时候,他非常喜欢打篮球。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得肺癌。
迟少俊:不抽烟不喝酒,我以前身体还是很好的,我44年没上过医院,14岁的时候发烧44.5,住了一次医院,以后再也没有上过医院。
解说:2005年的夏天,很少生病的迟少俊突然低烧不止,让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意外,并到医院进行了检查。
迟少俊:一拍完(x光)片子,(就发现)肺部,毛病比较大了。
记者:医院的医生怎么跟您说的?
迟少俊:他说我跟你说句实话,如果你这个要是癌症的话,没治了。
解说:对于迟少俊患病的原因,医生一时很难找到确切的答案。而人类为什么会得癌症,这也正是医学界几百年来一直力求解答的难题。早在中世纪时期,西方医学曾认为,人由于体液失衡、黑胆汁淤积而引发癌症。中国的传统中医则认为,人体气血虚亏、外部邪气侵入而生瘤。随着近百年来生命科学的进步,人类对癌症探索,已经比以往有了很大的进展。
记者:那么到现在为止,您觉得,医学界对肿瘤的认识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石远凯:你提了一个非常难的一个问题,有的科学家曾经预言,如果能够把肿瘤全部搞清楚的话,那么生命的奥秘可能也就解释得差不多了。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呢?肿瘤和生命的奥秘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石远凯:肿瘤的发生就是在正常生命活动的基础上它出问题了,它才发展成癌症的,如果你要把这个为什么出问题了搞得很清楚的话,你就应该知道了整个生命他诞生到最后的消亡全过程应该搞得非常清楚,到目前为止仍然认为癌症它是一个自己身体的内部的一些因素还有和周围环境共同作用,来导致人的身体的某一部分代谢出现异常之后才发生的这样一种疾病。
解说:对于导致癌症发生的外部原因,医学界认为,环境的改变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之一。
支修益:北京的城市化进程很快呀,我记得我小时候我们的城市就是二环路,我家就在广渠门住,但现在,我(以前)工作所在的通县地区现在都成通州区,只要城市在发展,只要城市在迈进现代化的初级阶段(过程中),都是有环境带来的代价的。
解说: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肺部的癌症使得40多年不进医院的迟先生先后九次住院医疗。
支修益:在迟先生身上我们已经用了我们所谓肺癌的一线用药,二线用药,三线用药,既使是晚期的病人,我们还有一些新的药物手段。所以我们把他用化疗加靶向治疗相结合,双肺的病变控制得几乎快没有了。
解说:支大夫所说的靶向药物是一种抗癌新药,它能够比较有效的遏制癌症的发展,那么,到底什么是靶向药物呢?
记者:那您能给我们形象地解释一下,什么叫做靶向药物吗?
陈力:这个药物是针对肿瘤的,肿瘤的细胞上面有一些特殊的标志,像一个靶子一样,像我们打靶的靶子一样,我们开发药物就是针对这个靶子来开发药物,然后我这个药只射这个靶子,靶子以外的东西不受到损伤。
解说:靶向药物上市和技术生命科学的进步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么,在它出现之前,医生们又是如何来治疗癌症的呢?
石远凯:最早的时候是外科在开始治疗,一看长了一个包,长了一个肿块,怎么办,切下去,以为切下去就没事了,就完事了。但是后来感觉不对,切完以后它还长,并且不光局部长,还长别的地方去了,才感觉到这个光切可能还不行,你需要有一个别的办法来治疗它,你切完之后出现的一些问题,还有一些切不掉的,你怎么切,光靠切那肯定是不行的。再一个办法就是放射治疗,它也是一个局部治疗,其它地方出问题了,它也治不了。后来就感觉到,是不是还得靠药物来做治疗,所以逐渐逐渐就形成了这么三个最主要的,治疗肿瘤的三个最主要的方法。
解说:综合治疗的方法确实让很多癌症患者获得了好处,而迟少俊肺部的病情也在一段时间的治疗后,似乎得到了控制。但是,意外又一次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迟少俊:肺部控制得很好,没什么发展,唯一的问题就出在脑袋上了,不知道怎么窜到脑子里了,脑子里头有瘤子。
解说:既然有了靶向药物,又有了综合的治疗方法,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
陈力:有些肿瘤发生、发展的速度比较快,当肿瘤细胞形成了比较顽强的防御体系以外。
记者:肿瘤有自己的防御体系?
陈力:比如有好多肿瘤细胞,细胞表面有很多离子泵,它这种泵可以把药物从细胞里边踢出去,也就是说这种肿瘤细胞是产生了一种抗药性,有很多正常的化学药物,对它就没有作用。尤其是到了它这个转移的过程,它可以侵犯到不同的器官里面去,这都对肿瘤治疗提出了一些新的挑战。从目前的药物的发展上来讲,延长这些病人的寿命,提供带瘤生存这种机会是明显存在的。
解说:带瘤生存是医学界提出的新理念, 尽管抗癌药物的研究在不断进步,但是对于已经进入癌症晚期的患者来说, 各种治疗手段的作用和效果,毕竟是有限的。
迟少俊:就是我有个三步目标,第一步先过了60岁,要过60大寿,60咱得过去,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了。
记者:60岁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迟少俊:4月30号。第二步本命年我要过去,第三步2008年奥运会咱得看一看。
解说:肿瘤发生的原因是复杂的,人们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在此之前,彻底治愈肿瘤还需要更多的努力。如今,随着治疗药物的逐渐进步,带着肿瘤生存已经成为一个新的观念,或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很多肿瘤患者可以通过药物来控制体内肿瘤的发展,并且一生带着肿瘤生活,直到生命的自然结束。2005年夏天,北京的一本时尚杂志发起了一场关爱乳房的运动,目的是要让大家关注乳腺癌这种疾病。就在同一个城市里,徐光炜这位年过七旬的肿瘤外科专家也正在从事着一场更大的帮助妇女抗击乳腺癌的运动。
徐光炜:你要关注自己的乳腺,像关心你的鱼尾纹一样的关心就行了。
解说:关心自己外表的美丽似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徐光炜教授提出,妇女们应该意识到关心自己的乳腺健康一样重要。
徐光炜:我看到乳腺癌发病的太高了,过去我看门诊的时候,假如一上午来三十个病人的话,大概有十几个都是患乳腺癌的,差不多都有一半了,病房里也是,乳腺癌病人越来越多。
解说:不单单是徐教授工作的城市北京,据统计,在中国的其它城市里,十年来,乳腺癌的发病率增长了37%,死亡率增长了38.9%,乳腺癌已经成为都市女性最主要的恶性肿瘤。每年,都有惊人数量的妇女被乳腺癌的阴影所笼罩。娄乃鸣就是其中之一。
娄乃鸣:中国话剧一百周年太不容易了。
解说:娄乃鸣总是显得开朗而乐观,很多人难以想象她也曾经历过乳腺癌的折磨。
娄乃鸣:一个人能赶上几个一百年。
同事:赶一个就不容易,还赶上几个。
解说:娄乃鸣是位话剧导演,指导过许多喜剧小品,八年前,她被确诊患了乳腺癌。
娄乃鸣:我也不容易。
同期:知道,太不容易了。
娄乃鸣:我是从死亡线上回来的。
同期:你看你现在精神多好啊,另外,你爱人对你也是好。
娄乃鸣:现在我觉得就是平常,就是一般,有一个事情突然出现了一考验就觉得还不错。
记者:平常你可能性格也不太会在乎一些小的事情,或者是细小的东西。
娄乃鸣:对,没有说应该怎么爱护自己,或者怎么,没有想过,生活得特别马虎。
记者: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出了点儿问题的?
娄乃鸣:我在那儿排那个(小品),我想想,排那个小品就是郭达的《青春有约》,然后不行,改剧本又翻个儿那样的,一直弄到(凌晨)5点钟,天亮了,然后说洗个热水澡可能好一点儿,好像有个东西,啊,好像有个大东西。
记者:在什么位置大概?
娄乃鸣:在这儿(外侧)。
解说:当时,娄乃鸣触摸到的肿块已经有鲍鱼大小了,在家人的要求下她来到了医院。
娄乃鸣:到那儿一查,我还跟人贫呢,医生说你基本上就是,90%以上,然后她说您出去一下。我说怎么跟拍电影似的,还要我出去一下,然后我在外面流着悲伤的眼泪,你们秘密地说一些坏话什么的,还贫呢。
记者:那个时候你都没当回事?
娄乃鸣:没有,根本没有,这个词永远没有跟我联系过一起,癌这个字从来没有联系过。
解说:患病前,很多人都和娄乃鸣相似, 每天不停地忙碌. 尽管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早在两千年前就曾说过,人间最好的医生是阳光、空气和运动,但这简单而健康的生活方式却被现代人忽略了
娄乃鸣:辛苦,(工作)做得特别辛苦,早晨基本上大瓶子,咖啡瓶子冲满满一瓶子咖啡,到中午大概一点钟左右才能吃上盒饭,有时候刚端起来有人进来,刚端起来有人进来,还不一定能吃得好。然后晚上都挺晚的才能回家,而且不愉快。
记者:其实如果心里面有压力或者是情绪上不好,能够及时地宣泄,也许就不会长期地影响(健康)。
娄乃鸣:这跟我的性格有关吧,就是从小就是不倾诉,一个字都不说,还那样,挺好的。
记者:实际上所有的怒气、所有的不好都是向内的。
娄乃鸣:抑郁成疾,我太同意这个观点了,后来我一想我几乎就是抑郁成疾,怎么老做不好?
解说: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在中年人的身上总是显得特别地沉重。研究表明,生活方式和心理健康状态与癌症的发生也有着密切地关系。
石远凯:它是潜移默化的,长期的不良的刺激才引起了某一个器官,或者说某一个部位出了问题,引起了正常细胞的癌变。
支修益:我们现在把精神健康也叫生活方式的一个特殊类型,如果你不能戒烟的话,那至少你不要抽闷烟,你不能戒酒的话,你也别喝闷酒,就是说不能光嘴上班,你的器官不上班。
记者:怎么理解?
支修益:比如,我们体内有很多自身的防御系统,在主人吸烟的时候,我们肺里面会有成千上万的小爪帮忙排除那种烟草里的有害因素,但如果你心情不好了,这成千上万的小手罢工了,不上班了,所有有害物质直驱而入,直接损害你的肺泡细胞。反过来,你心情愉快,哪儿哪儿都上班,除了嘴上班以后,各个器官都帮助你来吸收(体内毒素)帮助你排忧解难。
解说:在乳腺癌病情得到确诊之后,娄乃鸣很快接受了切除右侧乳腺的手术,随后,又接受了化学药物治疗。对于像她这样发现较晚的乳腺癌病人来说,这个副反应强烈的过程是必须要忍耐的。而多年从事肿瘤工作的徐光炜教授,对患者经历的痛苦有着深刻的体会。
徐光炜:实际上医生治疗完了以后,或者在治病过程里边,她自己是花出了很多的努力的,不光她自己,包括她家人都付出很大的努力。
解说:娄乃鸣在生病住院期间,她的丈夫、亲人和朋友始终都陪伴在左右。
娄乃鸣:当我一看我丈夫一天给我做五顿饭,一睁眼就跑去(市场),他这个懒人,(以往)一个不起床的人,一睁眼就跑到自由市场去买,那个小麻袋,一麻袋一麻袋的,什么胡萝卜、西红柿什么的,各种能打汁的东西,一天得打大盆、二盆、三盆、四盆、五盆,真是挺辛苦的。都特别不容易,所以我想我必须吃下去,家里还有老父亲、老母亲都80多了,还有孩子才幼儿园毕业,该上小学没地儿去,整个假期都跟我住在一个病房。但是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确实有很多乳腺癌后期(患者)会有和男朋友的分手,或者有丈夫的遗弃,应该感谢我丈夫,他没有让我有一点这样的感觉。
徐光炜:她写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虽然失掉了乳腺,可我还是一个女人身”。她是一个很豁达的人,也是充满诙谐的人,我给她点评,假如乳腺留着多好。
记者:怎么说呢?
徐光炜:我们应该总结经验,我们从战略思想上考虑要控制肿瘤,用治疗为主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为什么肿瘤难治,因为发现晚了,晚了当然难治了,假如我们发现早呢?乳腺早期切掉就完了,局部切掉就完了,也不要化疗,也不要做根治手术,乳腺都保留。所以为什么有人说,21世纪的医学是预防为主的医学呢,就是这个道理,一定要改变策略。
解说:从2003年开始,在卫生部的支持下,徐光炜教授在几个大城市里开展了百万妇女乳腺癌大普查的活动。
医院医生:这是显示了一个乳腺癌的超声图象,我们看这个图象里头,超声从皮肤一直到乳腺,一直到胸肌都能看得非常清楚的。
记者:哪一部分是皮肤?
医院医生:这个很浅的,上面有很浅的一道,这个是皮肤,皮肤下面这个是一个脂肪,这个比较亮比较发白的就是乳腺腺体。我们正常乳腺应该都是这样,像这种区域发白发亮的,如果发暗、发黑,这个就是病变组织了,这样黑白是非常分明的,检查起来能够比较清楚的把这个病灶就检查出来了。实际上我们测量起来其实不大,只有1.5公分,很小的。
记者:直径1.5公分?
医院医生:就是最大径,肿块的最大径只有1.5公分。
记者:假如,您刚才提到,这个肿块靠自己来检查的话,又没有医疗知识可能是比较难的吧?
医院医生:没错,如果在腺体里头你去摸,是不太容易能摸到的,所以这就要靠仪器、设备来把它检查出来,才能做到早发现。如果一旦你摸到了,一般情况下都要比较大一些,一般都在2公分左右。
解说:平时的自我检查是必要的,但仍然难以发现尚处于早期的乳腺癌,那么平时的健康体检又是否能起到防治乳腺癌的作用呢?
记者:乳腺癌发病率高是在城市里面,城市的妇女。
徐光炜:对。
记者:那城市的妇女她的医疗条件可能会比农村好一些。
徐光炜:对。
记者:比如每年有工作有单位的人会做一个健康体检,有了这样的体检,乳腺癌的普查它的必要性又在什么地方?
徐光炜:你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现在恰恰是一个普查的误区,好多人总觉得我每年做一次健康体检,我还用做普查吗?甚至在几年以前,全国三百家大的体检中心,他们请我去做了报告。做了报告,我头一张幻灯片打出来两个大美人,一个梅艳芳,一个李媛媛,我的题目就是《名媛西归》,这两个都是白领,他们每年做体检是没问题的,可这两个都得了癌,这个癌容易早期发现的,发现都晚,死掉了。再请名医、再花钱没用。我说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一般健康体检不能解决肿瘤的早期症状问题,肿瘤的普查或者是筛查,一定要用些专业的检查手段,在无症状的人群里面去进行检查,要找出早期没有转移,没有浸润的癌,给她治疗,降低她死亡。
解说:在具体的普查计划中,每一名妇女在六年里要接受四次检查。
记者: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设计?
徐光炜:一般来讲,普查开始了以后,四年到四年五年以后,死亡率开始下来,头几年看不出来的。
记者:那您觉得六年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徐光炜:六年以后,大概我估计,这个人群里面,大概晚期癌没有了,我的目标,我希望早期癌检查能够80%,希望能够消灭晚期癌。
解说:目前,在中国的癌症患者里,早期发现的比例还不足20%,根据全世界医学界的共识,无论哪一种癌症,早期发现是挽救生命最有效的手段,癌症的早诊早治已经成为公共卫生部门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那么,在医疗条件相对不足的农村,人们又该如何来对抗癌症呢?
解说:这里是陕西省东南部的襄垣县,和许多北方的农村一样,这个地方常年干旱缺水,而在从事肿瘤防治工作的医生眼里,这是还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
戎寿德:为什么不去烤电(放疗)?
村民:就是家没有钱。
戎寿德:家没有钱?烤电费我们给你出。我们找你前后大概是十次,我们十次给你讲了中心的话题,你这个肿瘤上次手术治疗的还不是彻底。
解说:崔兰花是纪家沟村的一位村民,一年前她被检查出患了宫颈癌。
妇幼院:我们项目里给你一部分费用,但是不给你现钱,我们替你交到医院。
解说:虽然已经得到部分医疗补助,但是崔兰花在手术后还是放弃了化疗,医生们希望她家人能够支持她继续进行治疗。
妇幼院:给你报销,今年要报销75%,好比100块钱,你听,国家不能全部都包起你。对不对?
村民:我就是不治了。
妇幼院:你主要是在家挣钱,是吧?
村民:是,不能花。
任生达:我跟你讲,你自己卖玉米还不能卖1000块钱。
村民:卖这1000块钱不算。
戎寿德:你能做她的主吗?
村民:我还做不了。
戎寿德:你为什么能做她的主?
村民:我还能做不了。你问她,她敢说她去啊。
解说:这一次医生的努力还是没有结果。
戎寿德:就这个病人就动员她,我们给你出钱,你到长治去做放射治疗,到今天她都没有去。
解说:戎寿德,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研究所流行病学专家,从70年代开始,就在襄垣县从事宫颈癌的普查和防治工作。
戎寿德:70年代,中国有一个以肿瘤为重点的全死因回顾调查,就是那个时候调查发现了襄垣。
解说:根据1973年到1975年国家卫生部对全国8亿5千万人口的调查,宫颈癌是当时导致妇女死亡的第一大肿瘤,而山西的襄垣县宫颈癌的累计死亡率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戎寿德:(当时)100个襄垣妇女要有8.5个多死于宫颈癌,宫颈癌对襄垣人民的危害是相当大的。
解说:今年53岁的申树华,是襄垣县西周村卫生所的所长,他从70年代开始就在这个村里做赤脚医生。
记者:您有印象吗?比如在您刚开始做赤脚医生的时候,这个村里面宫颈癌大概有多少例?
申树华:直到现在也有10多例了。
记者:从70年代到现在?
申树华:有10多例了。那个时候得了病以后就只有等最后死。
记者: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人得宫颈癌呢?
申树华:至于说它真正的原因我也很难找到。
解说:在当时的农村,得了宫颈癌就意味着死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多的襄垣妇女会患上宫颈癌呢?这也是流行病学专家们想要解答的疑问。
戎寿德:一个是性卫生环境,妇女妇科的卫生条件不好,具体到襄垣这个地方来,它这个地方缺水是一个突出的问题。
解说:老刘是住在上马乡老岭村村口的村民。
记者: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村民:这个是水流进去(槽)。
记者:下雨的时候?
村民:从上面流下来的水就进去了。
记者:全是地表的水?
村民:全是地表的水,就是雨水。
解说:由于当地非常缺水,几乎每户村民都是像这样收集雨季里的地表水,存在这个被称为水窖的地方。
记者: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吃也是吃这个水?
村民:嗯。
记者:吃要不要先澄清一下,过滤一下。
村民:没有。
记者:那吃了这个水不会拉肚子什么的?
村民:不会。
戎寿德:都习惯了,祖祖辈辈都吃这个水。
解说:尽管现在村里已经有了自来水,但是由于经济并不富裕,村民们只是在做饭、烧开水时才舍得使用自来水,而洗衣服时,仍然习惯用窖里的存水。
记者:用窖水洗衣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戎寿德:这个水里头的微生物特别多,水质是相当脏的。
记者:可是他洗问了以后还要晾晒,还有这么一个(过程)?
戎寿德:可是当地人,特别是内衣内裤洗完以后他们很不愿意晾在外头,他们都藏在一个地方晾。
记者:就是本来洗是一个清洁的过程,但是没做到这个作用了?
戎寿德:他不是全家的东西都在一起洗,内衣、内裤,(一个人有)滴虫,他全家都能得滴虫,所以他们在这个地方妇科病相当多。
申树华:咱这个地方,在过去的时候就不讲究卫生,他们有的人可能一年不洗一次澡。
记者:一年不洗一次澡?
申树华:一年不洗一次澡。
解说:流行病学专家从当地人的生活习惯里似乎发现了导致宫颈癌的原因。
戎寿德:再有就是我们在流行病研究方面还发现有多配偶史的人,她发生宫颈癌的几率要比单配偶的高出许多倍。
记者:像襄垣这样的地方,我们要怎么办呢?
戎寿德:我们希望妇女能够养成有一个自觉的意识,说我自己应该35岁以上的人至少两三年去做一次检查。
解说:1999年,中国医学科学院,特地组织了一支治疗队来到襄垣县,希望能够为当地的妇女边普查边进行宫颈癌的治疗。
记者:像你们遇到的要接受普查的村民,一开始她们是什么态度?
戎寿德:她认为她自身没有病,说我不需要你检查,我们做宫颈癌普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解说:当时,襄垣县妇幼医院的医生们在普查开始前的几天就住进了各个村里,为的是动员妇女们参加普查。
马俊飞:到了偏僻山庄以后,就很难了,偏僻山庄好多这个年龄段的妇女,仅仅就上过小学,所以这些科普知识她根本不懂,也接受不了。
记者:那你们怎么去动员呢?
马俊飞:到家里边首先做她丈夫的工作,然后和她丈夫和她婆婆共同来做被查对象的工作。
记者:那情况好的村子,一次,比如一个早上能检查多少人?
妇幼院:能查到所有对象的有百分之八、九十。
记者:比较差的村呢?
妇幼院:比较差的都是10%都不到。
记者:10%都不到?
妇幼院:对,最后再做工作,最后再重新再去动员再上,最终的结果还是挺好的,最终最差的也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了。
解说:这里是寺汀镇返头村,这家的女主人就是在普查当中被查出了宫颈癌,并且得到治疗,而之前,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死于宫颈癌。
妇幼院:有人吗? 没人。
记者:她知道你们早上要来吗?
妇幼院:知道,就是这天打了招呼说今天过来的,结果今天过来了人又走了。
记者:为什么呢?
妇幼院:因为在农村有一个传统,自己得了病不想被别人知道,好像得了病是害羞、害丑的事,实际要从城市里就没有什么了,她怕村里知道了,宣传得病了什么,对她有思想压力,所以不愿意接受这样的。
村民:实际她很感激这次早诊早治。
村民:因为她是受益者,所以她还是挺感激的。
解说:尽管地妇女对于宫颈癌的普查和治疗还有着传统的认识,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愿意接受检查。根据流行病学统计,在过去的20年中,襄垣县共有四万多名妇女参加了普查,共发现并治疗宫颈癌250多例,这个地区妇女宫颈癌的死亡率比70年代下降了60%。
演播室:无论在中国城市还是农村,癌症都已经成为危及人们生命的重大疾病。国家卫生部近年来将推广健康科普知识作为抗击癌症的重要工作,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掌握必要的健康常识、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定期进行检查,癌症便不再是可怕绝症,而会变成一种可防可治的疾病。
《新闻调查》——《面对癌症》
总制片人:梁建增 关海鹰
制片人:张洁
编导:李冰
摄像: 陈威
录音: 沈鹏
解说: 姚宇军
非线编辑: 刘涛
统筹:张海华
助编:邢天
执行制片人:王猛 胡劲草
播出主管: 孙金岭
责编: 赵华 王琦冰
制作主管: 郑曼茜
合成: 陈越
监制: 梁晓涛 庄殿君
总监制: 孙冰川
来源:中央电视台《社会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