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我们班有一对最令人羡慕的情侣,毕业后一起去了北京,在首都相濡以沫了几年,突然传出分手的消息。
这个秋天,当我还在为这件事情感慨万千的时候,史小曼淡淡的说其实他们分手的原因无非有两点:不是他嫌她不够漂亮,就是她嫌他不够富裕。
数字年代,爱情反倒变的简单,0就是0,1就是1,除了0就是1,不需要做别的假设。
假设我那天没有再碰见史小曼,我二十五岁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毕业后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终日忙忙碌碌,头昏脑涨。我很少回我的母校,回我在那里念过四年书的大学,有时候深夜乘出租车穿过那所学校前面的马路,教学楼上依稀的灯光都能隔着车窗刺痛我的眼睛。
我是一个过于怀旧的人,这种病态的怀旧影响了我的视野和心情。我多么希望能喝上电影《东邪西毒》里的那种醉生梦死酒,据说喝过的人可以忘记自己的从前。多好。
有次老同学聚会,地点设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小酒馆,大家都喝多了。曲终人散后我说回当年的教室看看,几个哥们也说行。
晚上的校园寂静、雅致,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走过。我故意向从对面走过来一名漂亮女生询问:请问中文系的教室在哪里?
这名女生认真的告诉我:往后走,从前面路口左拐就到了。
好的,谢谢你。我心底一阵暗笑,等女生走远,和几个哥们一阵狂笑。
又一名漂亮女生从对面走来,我赶忙文质彬彬的走过去:请问中文系的教室在哪里?
史小曼盯着我脸凝视好半天:你是马小强吧?
想不到这么快,你都留校当老师了,你们这办公室没烟灰缸吗?
用这个吧。史小曼找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一点水放在桌子上:再怎么着你也是我师兄啊。
你现在跟当年那个傻乎乎整天跟着我问为什么的小师妹已经判若两人了。我吐了个大大的烟圈。
史小曼微笑着又给我倒了杯水:师兄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依然处在郁闷和沉思交集的水深火热之中,披荆斩棘,一无所获。
史小曼笑了:所以你跑到咱们学校来调戏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来了?
我脸有些发烫:喝高了,喝高了。
对了,师兄,今年咱们系来了个新生,长的特像你,也是一才子加帅哥型。
我扮出无赖相:不可能啊,我还没这么大孩子吧。
我在史小曼的办公室呆了很久才回家,史小曼到校门口送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上了出租车问司机:才几点你这计费器就开始涨价?司机无辜的说:已经过12点了啊。我怒气冲冲的一转头,史小曼正站在路边向我挥手。
第二天我看了日历才知道,原来那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我连我自己的生日都忘了,25年以来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常常不知何去何从。
我开始和史小曼频繁的约会,虽然我们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但那时候几乎没什么来往,回忆起来可能每周才说上一句话,就是我做为系学生会主席在例会点名的时候,我说:史小曼!史小曼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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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当年只会在例会上喊“到”的小女生史小曼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学老师了,而我这个学生会主席简直被生活风化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和史小曼有很多聊不完的话题:文学、电影、音乐、美术,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就一起回忆绿草如茵的大学时光。
史小曼说:其实那时候我们都特别崇拜你,觉得你挺酷的,成天板着脸,不爱搭理人。
史小曼说:有次我们几个同学故意去你们班找人,其实已经从门缝看见了,你们班就你一个人,就为了给你说句话……
史小曼说:你当时写那么多诗歌我们都看不懂,但特喜欢文字和词语中间的那种感觉……
当旧日子在史小曼的话里潮水一样向我一阵阵猛扑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已经爱上了史小曼,因为我心头那种冰封已久的美好情愫正一点一点的融化。
很快到了夏天,学校里学生放假,史小曼也放假了。有次史小曼打电话给我:师兄晚上有事吗?我说没事啊,你要请我吃饭不成?史小曼说你真聪明啊,我真要请你吃饭,学校发了点考试的补助,吃什么你挑。
我想了想说:那就吃羊肉串吧。
下午下了阵雨,晚上天晴了,在凉爽的风里我和史小曼到露天烧烤摊上吃羊肉串,喝扎啤,感觉美妙无比。这条路集中了城市所有的露天烧烤摊,一家挨着一家,每当夜幕降临,就仿佛回到硝烟弥漫的抗日战场。
坐在我对面的史小曼就像一名漂亮的女八路,乔装打扮,智斗汉奸。
我这么想着就和女八路多喝了几杯,然后我执意要送史小曼回去。
到了学校大门口,史小曼说:师兄,你走吧。
我没说话。
史小曼说:要不我们到校园里走走?
我点点头。
我和史小曼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史小曼说了很多很话,我几乎一直在沉默,在走了第七圈的时候,我说:我们拥抱一下吧。
史小曼像朋友那样拥抱了我一下就挣脱了我的手:我有男朋友了。
史小曼说:师兄,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我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浪漫的拥抱,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的心慌乱极了,我想给史小曼好好解释一下,但生怕话一出口,就语无伦次。
我低着头,看着我和史小曼两个在操场的灯下被拉长的影子,我知道这一幕将在我的心中永远伤感的定格。
一阵阵晚风吹的我全身发冷,难道春天刚过,秋天就要来了?
我决定不再和史小曼有任何来往,想让这段感情如同沙粒从我记忆的筛子里慢慢的漏过去,我只能尽力而为,因为我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一天深夜史小曼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学校找她,我问她什么事,她说只想见我一面,我说太晚了,我找不到出租车。我听着史小曼在电话那边哭了,但我还是挂掉电话,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竟一夜未眠。
后来我听史小曼说她其实矛盾了很久,终于在那一天下定了决心,她想为什么浪漫的拥抱后面就不能再接着有一个依靠的肩膀呢,她觉得虽然我是与生俱来的浪子情怀,但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可以改变一切。于是她给我打了电话,可我没有去。我知道原来史小曼曾经选择过我的时候,史小曼已经不能再做选择了。
这个秋天,我参加了史小曼的婚礼,新郎是另外一所高校的老师,婚礼仪式的时候,史小曼总是喜欢把头靠在新郎的肩膀上。新郎的肩很宽,是一处可以停泊的岸。
我借口帮史小曼把婚礼录相带刻光盘,自己也留了一张,一个人在电脑前静静的看了一遍,看的满脸泪花。
史小曼在电脑显示器上每笑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25岁的我和史小曼的擦肩而过是对我爱情经历的最后一次扫荡,唯有孤独劫后余生。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