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不大,很普通的一间宿舍,左右各放上一张单人床之后,中间的过道还不算窄。正对着门的阳台通常风很大,可以看到左边的白芒关口,和不远处的西丽湖的一角。关口永远是忙碌而苍凉的,有守卫的武警,有摩的佬,有伺机的坏人,有和我一样远离家乡的人。而西丽湖总是笼罩着雾气,天黑之后便从视线内消失。
夜里睡在614的小床上,听到汽车进出关口,碾过马路的声响。一阵阵,或重或轻,各有不同。细细听来,像是什么碾过心房的声音。我常常的,枕着这些声音思念家乡,想念我柔软而舒适的床和每夜抱着睡觉的大狗狗。只是人在追随某些的时候,也意味着必须放下一些原本拥有的。例如我的床、我的大狗狗、我亲爱的妈妈胖胖的笑脸,还有很多其它。
我每日里沿着扶梯上上下下,从614到公司的办公室,7分钟步行到达。我的工作乏味而空闲,十分的空闲,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挥霍。于是我偷偷的在办公室码字,用老板付过薪水的时间写小说。然后我就想,老板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有的时候我做完了手里的工作,也码不出字来,就喜欢偏着头看着窗外。对面大楼里的流水线上,那么多面色单纯的女孩在不停的忙碌,重复单调乏味的动作,只是为了生活。生活意味着现实,而现实总是残酷而无奈的。
下班时间的工业园很是热闹。那些面色单纯的女孩闹哄哄地经过我身边,拿着饭盒,三三两两,快乐而满足。她们的生活在我眼里是枯燥而乏味的,可她们仍旧活的有声有色。或许对生活的不同要求,决定着一个人容易快乐的程度,愈是简单,愈是能得到简单的快乐。而我无法像她们一样快乐,我对这个城市带着失望和不满,我的快乐只是留在了我最熟悉的地方,忘记带来。
关外的这一段看起来更像是某个集市,下班后满是从工业园涌出的人群,那些吃腻了食堂饭菜的人忙着找饭馆填自己的胃。自己在宿舍开了火的,赶着在唯一的超市里买菜。热闹是定时的,中午休息时间一过,一切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清闲的店铺和在道路上游荡的人。而夜晚的热闹可以持续地更长一些,一切也显得更为悠闲。露天的卡拉OK,常有各种口音的人唱老得不能再老的曲目。各色的小吃摊点摆了出来,空气里满是油烟和食物混合的气息。一切都是偏向廉价的,因为这里大多都是离开家乡来这里做工的人们,他们的收入不高,但也需要娱乐和消遣。于是,关外的生活因此丰富了一些,而那些老板的小腰包也赚了不少。
而我天黑之后,除了走路、吃饭、码字之外,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孤单。孤单。始终跟随着我,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偶尔在小网吧里上网,给楚楚留言,把内心的疼痛拽出来放在她的视线内暴晒。善良的楚楚会说,亲爱的宝贝,我希望你过的比我好。于是我知道另一个城市里有一个内心同样细腻易感,同样为感情而活的女子,与我有无声息的联系。然后我对自己和楚楚说,亲爱,我们会幸福。
夜里一个人呆在614,有时想到在这个城市经历的种种委屈就觉得伤心。泪涌出来一滴滴落在614的地板上,留下一小块水渍。或者干脆抱着自己痛哭起来,哭过之后,内心获得暂时的平静。
614外长长的走廊上,总可以看到我霸着公用电话的身影。朋友们纵容我,从不同的地方打来电话。他们问,怎么样,过的好吗。我说,糟糕透了,不能再糟糕了。他们就对我说,一切会好起来,会好起来。
猪猪说,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这里不好吗,因为你是被我们宠坏了的宝贝,在我们身边过的安逸自在。而那边没有我们,就这么简单。我低头一想,发觉真的如此。
而Babalei从不吃我这一套,她对我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没有能力改变之前只有去接受和适应。Babalei的话很对,生活不相信眼泪和抱怨,深圳也一样。我发觉我在经过了诸多失望、不满和委屈打击之后,不知觉中已变得更坚强起来。对于我来说,这是谁也拿不走的财富。
妈妈每每在电话里都心疼不已,她问,宝宝女,过的好么?然后重复着那几句叮咛嘱咐。我听的鼻子发酸,然后告诉她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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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想,有一个孩子所需要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十月怀胎辛苦;等到出生又要担心长大是否聪明健康;稍大点又调皮折腾的累人;念书了,还得操心学习如何;好不容易毕业工作了,又想着工作的是否顺心,能不能遇到一个好的人,成就一份美满的归宿。而像我这样远在异乡的孩子,父母便时时刻刻的挂心。吃饭的时候拿起碗就想我吃的什么,睡下了又开始想我是否睡得安稳、盖得暖。想来想去,自己倒没睡塌实。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们去爱的,是给予我们生命和亲情的人。对他们好,才是最实在,最需要去做的。我站在614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想到这些的时候,内心平静而温暖。
我很想念家乡那些可爱的朋友们,常常坐着小板凳,俯在614的小床上给他们写信。我在信里面喜欢用相同的开头,我总是写着“亲爱的美女,见字如面。我是十分想念你的韩韩。”接下来便是一些琐碎而细小的事,因为我的生活的确乏味,我只有这些可以拿来写在信里面。
给于的信大多也是如此,有时候我会和他说说工作上的事。我告诉他我是全公司最闲的人,因为主管不喜欢我,传闻她不喜欢所有年轻稍靓的女孩,她们总是被挤走,无一例外。其实要揣测一个年近三十的未婚女人的心理是很困难的,我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很累,一面忙着工作,一面忙着拽住青春的尾巴,还得余出时间算计无谓的事。我觉得这真没意思。
好不容易捱到周日休息,我就赶早挤332去南油。只是为了见面而已,这也是我最初来深圳的原因。单纯的想法,来回近三个小时的颠簸也不见得能够实现。生活如此,现实如此。
回白芒之前,我会在南油的超市里找一些可以引起我味觉的东西带回去。因为我记得妈妈说过要我对自己好一点,我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我给自己买巧克力,依旧是德芙,略带苦味的香浓。最近我爱上m&m豆,我听说巧克力有改善心情的作用,我在孤单的时候吃,心情低谷的时候吃。有时候是夜里临睡前,暂时忘记自己的减肥计划。
等兜完这个圈回到614,通常已是傍晚或夜里。累极了,只想倒头就睡。我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重复太久,因为我厌恶这些,食物、工作、包括那些虚伪的面孔。
冷空气的突然来袭,让气温鄹降了许多。我的一箱行李放在了朋友家,只好把带在身边的衣服和薄外套都套上,才勉勉强强够。夜里被子薄,我把衣服全压在上面仍然睡不安稳。不小心弄破的脚指头似乎在发炎,一连疼了好几个晚上。夜里开着机,想等的电话最近也常常等不到,忙成了理直气壮的理由。我只好回复朋友的短消息,消磨着多余的孤单的时光。好不容易调整的平静心态似乎又要接受糟糕事情的挑战,我发觉坚强并不仅仅意味着承受,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放下,让心境轻松一些。
我找老板辞了职,终于下了决心离开这里,搬出614,开始另一段路程。
一切都是未知的,路不一定好走,也许会更辛苦,但我坦然接受。614的阳台上又洒满了明媚的阳光,白芒关和右边的小片荔枝林在阳光下依旧如初,西丽湖在雾气中泛着粼粼波光。
生活的美好面总是存在,我开始试着发掘这个城市的美丽。或许某一日我回过头看现在,仍然会清晰的记得住在614的日子,记得那些或伤心或委屈或坚持的感受是怎样从心房划过。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