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中时常牢骚遍地“这种生活我烦透了”,然后匆忙地毕业匆忙地上大学,我喜欢把事物布局得像枪响后树林里扑扑乱飞飞的麻雀那么风风火火。其实那时才十六七岁。可喜可贺的年纪,争起日剧和衣服牌子都可以要死要活,谈起恋爱来竟然大言不惭地发天荒地老的誓言,谁谁谁也会虔诚的信。后来还不是头也不回去了英国,利物浦的港口沙石灿烂海水正蓝阳光单纯得让她不想回来,也不会回来了。提起她的所在地得在地图上指,无数公里远的距离,眼角眉梢忧伤一下就没事了,扮弱者扮纯情是年幻无知的举动,我把它归为那时,归为那个淅淅沥沥青青涩涩神经兮兮的年龄。
窗帘被风抬起,去的去吧来的尽管来,大不了思念无止境,洗把脸把被子一盖哭个天昏地暗室友们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又不会看到,还可自我解嘲痛并快乐着,其实是痛并困惑着。长沙的气候差劲,空气中弥漫着衰老又亢奋的尘埃,身在其中找不到北,哪有时间快乐啊。人一旦领悟就会痛苦,我还不够痛苦,所以我还没有大彻大悟,思想迟钝得连水烧得水花乱窜了还毫无反应,庸人自扰是应该的。
以前她说反应迟钝的人心思比较细腻,适合当诗人。何年何月她还说我像徐志摩,是的我并不排斥,像徐志摩不错嘛,戴黑框不过如果是他,我会在飞机失事前果断地选择的陆小曼地一起,张幼仪太能干林徽太有学问,小曼痴情漂亮,傻傻的女人最值得许一个将来。
算了算了,往事知多少。
二
这条被称为木兰路的校道是去文学院大楼的必经之路,这里孕育了不少分分合合的情侣。食堂打开水的女生把队伍排得又乱又长,中间还转了几个弯,还是男生方便,春夏秋冬均用冷水洗漱,渴了喝红牛,累了困了喝红牛。空气透明身体康健,如果要有个不错的心情,还是可以有的,事在人为嘛,边走边想我是大学生真好,但想到周围的各色人等也一定会这么想,我就有点恼火。Subrain不觉得好,她说没考上北大跟落榜没有区别,于是她在努力考研,扬言挤进北大,把爱情商数降到冰点,歌不听了德芙也不吃了,把头发盘起,簪子往上插像个道姑,然后躲进共青园在石凳上练坐功,背起英语来认真程度可以感动得草木为之含悲,我自然也会常常蠢蠢欲动,幻想考个研究生光耀门楣,但压力动力都没有Subrain那么大。据说寒假时她的前任男友从美国飘洋过海来看她,已经张口闭口我们纽约怎么怎么样,还说手机股票电脑一样都不能少,说要将学位从学士到博士进行到底,摆出一副没被到吃葡萄的架子,Subrain在桌这边看着那边物是人非的他温柔失措的笑,回家后眼泪狂流。她摇摇头看着我说不快乐啊不快乐,往事不要再提,爱就是一个字都变得如此靠不住怎么办呢,要么自暴自弃要么发奋图强,为避免更不快乐就发奋图强,书是死的,天天看也不至于产生感情,甩掉它时更不会无梭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说着说着也会哭,把妆哭花了。
哪里的天空在下雨。这里的天空在下雨。
摇摇晃晃的视野里大家都不正常了,其实我还算好的,那么多男生天天在街上游荡扮马路求爱者为陌生的女孩献殷勤,那么多女生窝在寝室打毛衣看言情小说并想像自己是书中女主角,也许空虚的世界有空虚的乐趣,只是我不曾发现。我的精神有太多残缺,我得先自我修整,别的暂时都不去做,做也是做成垃圾一堆。严肃的自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无从下手,我自省的方式最多是懒散地在五舍广场发花痴,要不钻进酒吧玩飞镖或写信给朋友,久而久之更需要自省。马格是我的好友,不过好得断断续续,因为他每天要踩自行车去给别人做家教,他是那种不笑帅帅笑直来坏坏的男生,穿正规有灰格子衬衣深蓝色毛背心显得格外精神,放着好得火树银花的家庭条件不享受,去挣每小时20元的血汗钱,我蛮佩服的,仅仅佩服而已,我做不来,为人师表要太多责任感。照镜子,我的颧骨又突出发,不知为谁消瘦就查不出病因。马格还是开了处方:多吃鸡蛋和巧克力。多做运动,少上网,笑容满面。
马格的理智与善良不是天生的,也是受了打击过来的。女朋友考上北广,刚进大一说飞就飞,连个先兆都没有,难怪啊,北广每天上演不同的青春偶像剧,看得人流口水,还作节烈状守着远在长沙的男朋友唱情歌会被骂猪头的。马格谈及此事便会像祥林嫂般地娓娓道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三
天黑黑,欲落雨。我们一伙人躲进肯德基,大我两届的白棵棵说请大家吃饭,因为她已经保送读研究生理所当然归她请,大伙是以前辩论成员,并肩做战过感情好,有默契。白棵棵是核心力量,板栗色的长发垂到胸前,四场辩论赛下来,众人评价是不要太温柔,拿到最佳辩手不说,还因此被一日本留学生纠缠至今未遂。她附中毕业,保送进师大,今年师大毕业又保送去北京读研,所到在高山下仰望,桌上可乐汉堡一大堆,我看得有些两眼发直,白棵棵拍拍我的头问:“你要如何,幽怨一代男?”
10点我去了艺术学院那边的红色公寓楼,童童在这里租了房子,铺了深绿色的毯装音响和电话,席梦思放在地上,床单被套都是米奇图案的,墙上贴满顺子和万芳的海报,我曾在这个温暖的小屋里借宿过几晚。童童是个懂得如何生活的男孩,瘦高,头发长,衣着鲜艳。他跑下楼去买草莓和粥,加上打包回来的薯条,我美美的吃了一顿。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倾诉症,当然不敢在病发时找马格,他会骂我不争气,而童童肯定安静地坐在地上听我不厌其烦地叙述,实在受不了他会起身把音响声开大一些。我问我的幸福是什么我概念模糊,他微笑说佛把你化作一根草,长在幸福的旁边。我笑得咳嗽起来,感冒了。
楼下的狗叫了,童童耸耸肩,他说这条狗指不定是狗精什么的,总在夜幕降临时降临。他说他很久没有上课了,心情不好不会去。留在这里听歌写歌词换花瓶里的花,心情不好更不会去,留在这里喝酒煲电话打扫房间,过着神奇的小康生活。他说上周他梦见自己骑了匹黑马在平和堂三楼散步,马优雅地走他趾高气昂地面对世人的惊诧的目光,后来交警来了抄罚单,黑马吓得跋腿就跑。他说有时可以不用唉声叹气,换以适度地发宝气,在寝室摔能摔碎的东西解恨,当然,贵的不可摔。说啊说,又睡得稀里糊涂。
我甚至打算过两三天去一趟开福寺,烧香磕头沾点佛躲气。本来很唾气寺庙之类的场所,仔细想想,什么叫修身养性啊!
四
我们曾经玩得很疯,在百胜电玩厅玩的枪的游戏,再没有更好玩的了。我指的是大一时的几个好朋友,亲爱的涛涛和苗苗,那个常穿红色佑威的男孩和常穿绿色宾奴的女孩,那是我胸口的一个瘤,会扩散会疼痛,有种在手背上用针刺love时那种锋利又柔软的触觉,不想则已,一想又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可歌可泣的大学生活,三个在一起时神采飞扬,想起来就隐隐作痛,这是为什么我每天孤身一人的原因,找不到了。找不到更可爱的人,再找不到可以的我在超市里选一满车零食再比赛谁最先把它们放回原地的朋友,再找不到可以的我雨天不撑伞在湘江大桥上背古诗的朋友,再找不到可以让我哭了又想仍不甘心的朋友。找不到了,谁想和他们攀比在我心里的地位,我会鄙视。我一个人去百胜,一个人玩打枪,一个币没塞进掉到地上。弯腰去捡,抬头被撞得眼冒金星,那一瞬间,我猜肯定是哭了,只是电玩厅太吵,淹没了我的哭声。
人走茶凉吧,其实茶凉有什么关系呢,凉白开我照样咕咚下肚,伤心的时候都可以喝,别说凉茶。
化学楼锁着门,是喝不到硫酸的。大四学姐娜娜约我去喝酒,不是喜酒也不是丧酒,娜娜考研砸锅,男朋友抛锚,工作像诺亚放出的乌鸦没有着落,你烦躁所以我烦躁,在心情上达到共识,直喝得我们曾经沧海难为水。
娜娜一头倒在我肩上,暖昧又谨慎地说我烦烦烦借你的肩膀靠靠。她的绿色头巾散乱开,我给她整好,我看见头上的天空没有星星,醉后看天有些摇摇晃晃,之所以无法四平八稳是因为我们总是没有站好,一开始的站姿就不正确。偶尔醉酒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自己明白已经足够,青春更年期嘛就是这样子,也许过了teens世界会越来越好。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