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桥。桥上桥下,喜怒哀乐,一半一半。
常常,我和Tony相对而坐时,彼此都会一阵错愕。
七年前,我们两个陌生人,坐同一班飞机从L.A.回到北京,进入同一家公司工作,又意外地合租了同一间公寓。那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恐怖,他生来好像注定要和我粘在一起似的,不论我怎样努力,总是逃不掉他。后来,更可怕的是,我们又调入同一个部门,做同样的工作,连年薪的差别也不超过个位数字,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年前我又别无选择地成为了他的老婆。
注册的那天我们两两相望,他嘿嘿一笑说:“我生来是个伟大的人,今天舍身取义。娶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我气呼呼地和他领了结婚证,完成了我这辈子的第一件傻事。
没有婚纱,也没盛大的婚礼,我们就莫名其妙地结了婚。当时我们的家人都在国外生活,因为怕麻烦,所以结婚的消息连我们的父母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不想影响到对方在公司里的异性缘,所以同事中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和Tony的关系。每天,我们在working hours做相敬如宾状,除了工作以外甚至很少和对方交谈。
据Tony引证西方某社会学家的观点,要想维护办公室夫妻关系的最重要一点,就是要公私分明,所以不走进家门一步,我们就绝不算夫妻。但是,只要一关上家门,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扮了一整天酷,终于可以打情骂俏、吵吵闹闹了。我们的话题可以由公司开会时,从老总打的一个喷嚏,说到三千年前孔子收学生,学费到底是几斤猪肉。天下之大,全在我们的夸夸其谈中,因为我和他永远各执一辞并绝不妥协,所以直到两人都说到精疲力竭,才会挂上免战牌约好次日回家再战。
我和他虽受过相同的教育,有近似的人生经历,但两人的性格和喜好却大相径庭。平时我们总是读不同的书,听不同风格的音乐,看不同流派的电影。我和Tony像两个天生的小冤家,不会对任何一件事有相同的看法,偏偏我和他又都是学法律的,于是家庭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成为了我们展示辩才的最好契机。
好在受过良好法律教育的我们,并没有荒废所学,在长期的矛盾斗争中,我们也找到了稳定双方结婚关系的法宝。结婚不到三个月,我们就已经炮制出严密的家庭宪法,全文洋洋万字,家网恢恢,疏而不漏。从家务到财务再到政务,几乎任何家庭分歧,都能从中找到解决之道。每次当我们面对一个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最终依法解决时,都会相对大笑,他总是拉着我的耳朵大声地问,天啊,我是怎么找到你这个怪物的?!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彼此牵引,却又不尽相同,所以相识已经七年,却像能仍朋友和情人一样相处。如今,我和Tony可以在同一家影院的不同放映厅里,看各自喜欢的电影;可以各自存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一起搭飞机去欧洲,却在不同的城市里旅行。在不能和对方厮守的日子里,会心心念念彼此寄一张明信片,写上令人呕吐的甜言蜜语,待日后相见时,再字斟句酌地讨论到底是谁的文字更加恶心。
我们的家庭生活永远像鸡毛在空中以各种姿态飞舞,不规则,不确定,随时都有意外和惊喜。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初两个人的家庭生活也曾经令我犹豫和不安。我常常听身边的婚后男性朋友抱怨,我倾慕的女人哪 里去了?许多男人都有同一个感觉,这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变得难以取悦,似乎凡事都能够让她开口责备他,袜子放错了地方、喝过的牛奶忘了收……那时,我也很担心自己会慢慢成为一个可怕的女人,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个可爱的男人,这个男人不会要求我顺从和贤慧。他不断地跟我做对,使我保持自己,仍然有棱角和个性,同时他又事事和我分担,让我对这个家庭充满责任感,又不会被琐事困扰。这样的生活,让人感恩,也让人也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