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
薇安把手中的LATTE往桌上一放,说到。
在此之前,我双手捧着一瓶果汁,呆呆地望着窗外。外面天气很好,到处是走来走去的行人,红灯面前堵满了汽车,偶尔喇叭声甚至会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不远处有一座铁锈红色的天桥,从这里穿过天桥,到对面的性保健用品商店,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如果桥上的乞丐不纠缠我的话。
我转过脸,目光茫然地看着面色潮红的薇安。也许是因为匆匆赶到的原因,她的鼻翼上仍有细密的汗珠。她把手里找回来的零钱仔细地数了数,放进钱包中,伸手把额前的乱发抹抹平,把墨镜推上去,“你看什么呢?”她看着我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心里仍然在想那个性保健商店是不是有怀孕测试纸卖。该死的老钱。我把心思压下来,笑着问她,“你怎么知道你爱他?”
“他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妈的,连内裤都是。”
“什么,你帮他洗内裤?”这个八卦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薇安,开始觉得整件事情有趣起来。
“是啊,用两匙汰渍洗衣粉,选择重度洗涤,45分钟,和抹布一起洗。”
她最后一句话让我笑了出来,接着听见她继续说,“他家的松下洗衣机底盘不稳,甩干的时候总是晃。都跟他说过好几次了。”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LATTE,“和他在一起的事情,我什么都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惠普的酒会上,他穿身纪梵希的西装,神气极了。”
“那好像是上俩礼拜的事情……你们……才俩礼拜?”
她有点得意有点害羞地点点头,嘴里紧紧抿着吸管,我分辨着她的神色:“你和他……上床了?”
“头一晚就缴械啦,”她小声咯咯地笑,“在他家。我的天,他居然用粉红色的床单。枕套边都抽线了。”
我暧昧地凑过头,“他……怎么样?”
“四分二十八秒。”薇安撇撇嘴,“洗澡倒用了三十五分钟。他用杜蕾斯的避孕套,ZEST的浴液,NAUTICA的须后水,拉夫·劳伦的浴袍至少穿了五年,袖口都磨损了。”
薇安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我却想着老钱那天宣布我升职和加薪时望着我银货两讫的眼神。也怪我当时没让他坚持用安全套,现在倒好,加的这点钱怎么可能够弥补养个孩子的额外开销,老娘太他妈不划算了。不成,得再让他出出血。
我头昏脑胀地琢磨着怎么委婉地暗示老钱他捅下的漏子,又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溜之大吉,男人嘛,都这个操性,出了点事情,恩断意绝得比股票跌得都快。得想个法子,又能稳住他,又能再弄笔额外的收入,至于去医院,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薇安仍然在那里滔滔不绝。他的车牌是花五万元买的。保险杠左边有被撞凹的痕迹。99年的黑色奥迪。公司在天安大厦14楼,但从没上去过。那层楼上有一块玻璃碎了用白色的纸糊着。他住宅区北边的铁门感应器前天坏了。楼前的保安是个22岁的湖南小伙子。他看43寸的索尼液晶电视,却用着85年的老搪瓷缸刷牙。那上面写着”九岭钨矿“,有一块红色的漆已经剥落。厨房靠近阳台的角落边今早有一只死蟑螂。阳台上种的蔷薇她没有浇水。她是故意的,因为和他吵了架。他的手机短信她翻到了第23条,但仍然没有结束。他给了她一巴掌。里面有一个号码是上海的,重复了11次。他今天穿的是灰色的JORDAN衬衣。左边袖子上的纽扣是昨天才给他订好的。平常他最爱穿的白色衬衣被她泼了一杯红酒。他的西装口袋里有一张首饰店的收据。金额是8888.88元,品名一条钻石项链。那个首饰店就在华强北赛格大厦的后面。她没有找到那个首饰盒。抽屉的深处有他三件旧的墨绿色军用背心。还有一堆发黄的信件。房间里再也没有多余的纸巾。最后的三十张被她了擦眼泪。哦,对了,他的太太属虎,半年以前在他安排下带着儿子移民去了新西兰。
我听得瞠目结舌,眼神透过薇安不曾安静的嘴唇,看见窗外的行人仿佛一个个都被无数的细节和琐碎所包裹,浑身是闪闪发亮的碎片。他们缓慢而笨拙地走过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似乎也显得混沌而明亮。只有老钱是干净清爽的。他要的很简单,给的也很直接。如果不是意外的话,他的确是个信守诺言的君子。这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和老钱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让我对事情的解决充满信心:一定有个合适的价格,使得我们双方都满意。
薇安终于说累了,低头吸着LATTE。我忽然对她说的这个男人好奇起来,不禁问:“他叫什么?”
薇安抬起头,迟疑了很久,一双睁大的妙目突然流露出绝望和不知所措的神情,我见犹怜:
“我不知道。”(文/随风逍遥)
编辑:莱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