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幢楼,每户的房内都有一个弊病:大厅、餐厅与厨房,三者亲密无间,在结构上没原则到了极其暧昧的地步。
先人建房,后人骂街。建好骂完,大家都动手或拆或改或通,可谓八仙过海。我对装修这门手艺是门外汉,妻也不行。二人站在空落的房里,瞧着瞧着,没个主意。只好各家各户地串门,剽窃他人精华之处。五十六套房,好比五十六个民族的特质,全搬到纸上,设计出自己喜欢的那一种就开工了。
有人推荐来木工,一个中年人,带一个徒弟。请他谈宝贵意见,他说:还是你们定。拿出图纸,他瞄了一下,道:行。就开始备料,什么木条、板、铁铜钉,乱七八糟,分门别类,边购边做,边做边购。先搞卧室、卫生间,最后转到那暧昧的厅、餐、厨。我们最关心的就是这几个部位,所以,来的比较勤。
一日,发现多出个年轻人。我问:你是谁呀?木工接口道:是我叫来帮忙的。我嘴里嗯嗯嗯,心里不舒服:当时定好是计时制,多个人就得多付工钱。又过几天,又多了个年轻人,我有气了:叫那么多人干吗?木工陪笑:我手头上还有另一个活,想快点。人多,加把劲,时间短了,工钱也是一样的。我只好不吭声,留意后来的那两个徒弟的手脚,似乎不大利索的样子。
还好一切顺意,到了做大厅与餐厅之间的推拉门,日式的那一种,上面安装滑轮推拉。下班赶到,看见有个徒弟左手扁刀,右手铁锤,恶狠狠地在切推拉门的门角。我一惊,大喝一声:你干吗?徒弟边切边回答:双门之间有两个滑轮,切掉门上方的角,才能合拢。
我大叫一声:你不会干,快走。木工闻讯过来:是我叫他切的。我问:是你叫他切的?心里酸痛:苦呀。都是不会干的,可怜我的血汗钱。我摆摆手说:都先停下来,我带你们去看一下这扇门应该怎么做。
参观了两家推拉门,木工不敢说话了,还算老实,到自家房里,才道出真相:我一直都在农村做木工,这是第一次干这么大的。辞了他们。重新一间一间地看他们的装修,越看越恼。是农村人的活,很实在,却是太粗了。夫妻俩难过了好几天。到各家各户,少见没有叹气的。得出个真理:宁肯请工钱贵点的木工,否则装了又得修,会难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