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印第安人的尸骨,不知道该属于人类学还是考古学的部门?可是对于印第安人自己来说,让它还乡入土与同胞葬在一起,却是一件神圣的大事。小小的一则新闻,连电视台都不屑一报的新闻,我看着看着颇觉凄凉。
几十年前,人类学家们在森林中找到这个印第安人的时候,他的传奇故事曾经轰动全世界。后来根据那些加油添酱的传说才有了《狼人》、《山野奇谭》这一类的电影跑出来。可是那野人一旦落入了科学的研究圈里,他就不再是人而是动物园里的一员,被科学家们“豢养”了后半生的这位印第安人,死后还在史密松那博物馆里被存档编了一号。印第安人偏跟中国人一样的死脑筋,无论生前贫富,好歹也要入土为安,好像去阴间也比做游魂为强。
不知道印第安人有没有在华府拉过白布条,今年总算史密松那的负责人也想通了,终于答应物归原主:印第安人回印第安保留区去,在那儿“野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自由。
他埋葬时可有什么仪式吗?他的墓上可有图腾?我也犯了不可救药的文明病,一边感叹一边还是忍不住这么推想着。
前一阵子又不知是否为了总统大选做秀,还有两位印第安人忽然得到美国总统颁授勋章呢。理由是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担任情报工作立下大功。
两位连学校都没有上过的印第安人怎样做情报工作?原来他们俩都是那瓦荷族的人,根据白人的说法:那瓦荷的语言是全世界最复杂最不容易懂的。刚好那时有四位那瓦荷人在当兵,上级忽来灵感:把他们分派在不同的部队里,每有机要情报就叫他们传话。果然,万无一失。小兵因此立了大功。
这得之不易的“殊荣”,也许迟来总比不来为好,但是我又杞人忧天起来。因为语言可能是决定脑部成长最重要要的因素之一,语言的发展需要增进脑部中枢神经的复杂性,而且还可能需要改组脑部的若干结构。所以那瓦荷这两位得奖的“最后的贵族”,我真怕又有人要动解剖他们脑袋的念头了。
科学与人道的界限大有愈来愈混沌的趋势,想想人造器官都已获准专利权了,我还为印第安人着什么急呢?也许唯一的他山之石应该是:印第安人的巫师实在太无远见,如果早一点把他们的口语转化为文字记录下来,或许也不致于落到在保留区中自生自灭的命运吧。想要封锁密码的,往往陪葬的却是自己。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8月25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