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就是中药铺,那时候西药房多在租界地,城里很少有西药房,南市有几家西药房,据说生意不规矩,明着卖西药,暗中做毒品生意,新中国成立后,“出事”受到法律制裁的不少。
中国药铺,诚信第一,门外高悬招牌,斗大的正楷,上联“自选川广云贵地道药材”,下联“蜜制丸散膏丹汤剂饮片”,看着就庄严。
药铺里面更是一片肃静,伙计们没有一个唠闲嗑的,不像后来的药店那样,营业人员一堆一堆围着说话。早时的药铺,即使在最冷清的时候,营业人员也没有说话的,大家就是规规矩矩地等人上门。有人来抓药,也不笑脸相迎热情接待。药铺能笑脸相迎热情接待吗,人家没病,进来看看,你上去问人家,您老买点什么药?我们这里什么药都有,您老是不是买点救心丸吃吃,价钱便宜。是自己吃,还是送人?
这不是找挨骂吗。
抓药的人送上药方,营业人员面部不能有一丝表情反应,要是“接过药方,一看,吓一跳,这么重的病,别吃药了”,这可不行。职业道德、行业规范,药铺的从业人员,就得冷若冰霜。
中国药铺绝对严肃,没有说说笑笑,没有东瞧西望,人人正襟危坐,药铺里干干净净,柜台上没有一丝尘土,药柜里外更是干净得可以照见人影,有人来抓药,接过药方,用硬木镇纸将药方压好,怕风吹跑药方,万一药方被风吹跑,药铺就麻烦了。那药方是名医开的,家里老人就等着这服药,那位名医已经回上海去了,你看怎么办吧。
伙计抓药,动作更是规范,先取过戥子,将戥子倒过来,用戥子杆在戥子底儿上敲敲,把戥子正面的尘土抖下去,再一种药一种药地去取,分量上绝对不差一丝,医生下药是有规矩的,一钱,二钱,多一点就是问题,抓好一味药放上一张药签,全抓齐,再自己查一遍,准确无误,才每种药包好,最后包成大包,规规矩矩地交到你手,才算完成作业。
药铺里有些药是要在抓药时砸碎的,药铺里有好几个铜罐罐,和家里捣蒜罐一样,铜锤,将需要砸碎的药放在铜罐罐里,一手捂着铜罐口,一手拿着捣药的铜锤,丁丁东东地砸起来,声音清脆,好听。每到晚上,抓药的人多,药铺里一片砸药的声音,听着甚是火爆。
天津几家大药铺,都有坐堂先生,譬如有名的达仁堂、隆顺榕、万年青,都聘请名医坐堂,大堂里贴着告示,那位名医什么时候坐堂候诊,到时候人们早早就来了,不用挂号费,先来先看,开出药方。老天津人习惯,小孩儿有病没病,都要按时吃点小药。最常用的平安小药,就是小儿金丹,还有一种万金锭,自然很苦,每次吃药都讲条件,譬如明天去看电影,或者买什么好东西,否则谁也不会就范。对于女孩子,吃小药更是家常事了,老人们发现女孩子有了什么情形,动不动就要用些小药,有时候男孩子使坏,编谣言告状,哪个姐姐妹妹撅嘴了,到了晚上老人就给他们预备下了小药,气得小姐妹们服过小药就找坏弟弟们算账。
中国人,一辈子离不开药铺,小时候平安药,长大后感冒、咳嗽、日常小病,再到后来头疼、腰疼。时时都是拿药“煨”着,再得些慢性病,就更整天抱着药罐子了。旧式家庭,每到晚上各房各院都飘起一股药味,贾宝玉说的药香,正是旧时大家庭一大生活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