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美景
孔庙
“……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是诗人白居易对济宁与扬州间商品通过大运河大流通的精彩白描;“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是同住运河岸上的济宁人乔羽对母亲河发出的由衷感叹。同居运河之畔的扬州与济宁,两个不同“脾性”的城市却在地域、水利、文化、经济等方面有着难分难解的大同与小异、交流与融合。
那首著名的红歌《我的祖国》,起唱的第一句,既非长江,亦非长城,而是“一条大河波浪宽”——这里的大河,即指运河;写这词的,就是同样住在运河岸上的济宁人乔羽。将运河与祖国相连,乔老所言,代表的正是济宁人的心声。然而,为什么济宁人与我们扬州人一样,有着如此深厚的运河情?
在我随《扬州日报》沿运河采访走进济宁后,我终于得以破解:面对运河,济宁和扬州都结有四个“特殊”缘分,于是平添了若许共同的运河语言。
特殊位置一个是运河之胯,一个是运河之脊
有人将长城与运河比作一撇一捺的“人”字,则扬州所处的位置好比“运河之胯”,人之运动起承转合,胯为枢纽,上承腰而下接腿。因为,无论隋古运河,还是京杭大运河,扬州皆处于运河中段,加之扼守于我国东西向长江和南北向运河两大通道的交汇点,所以,北方的人流物流从运河中转入长江,南下浙杭,须赖扬州;南方的人流物流从长江折入运河,北上进京,同样必经扬州。扬州在运河中的中枢地位已经雄踞2500年,从来不曾撼动!
再看济宁。济宁居运河要冲位置的凸现,是元之后的事。京杭大运河虽然发轫于春秋战国,至元才渐至鼎盛。元代定都北京伊始,便启动了关乎国运的运河北线裁弯取直、改道东移大工程,经26年凿通济州河、会通河,三年后又与通惠河相接,标志着京杭大运河的全线贯通。当滔滔运河水从济宁城腹中穿过之际,济宁成了运河上具有独一无二地理特征的重镇——这就是济宁特别高亢的地势,也正因为这地势可防水患,遂得“安宁”,济宁才定治于此并且由此得名。但是,也正因为她作为运河全线制高点,她才成了从北京到杭州高耸难攀的“水脊”。济宁人若不能引运河水穿越这座运河上的“珠穆朗玛峰”,运河便立遭断流之险!如此,济宁不得不成为运河全线关注焦点,有人戏称济宁是“运河之脊”,确实,济宁坐在运河的脊梁骨上热线了600年!
特殊贡献一个是运河之母,一个是运河之都
对运河的贡献,首在开掘。第一锹是扬州人挖下的,约2500年前,吴王夫差率领扬州人开的邗沟,成了运河胚胎,那是何等闪烁民族智慧的创举!扬州成了世界上最早、也是中国唯一一座与运河同龄的城市,从这个意义上说,称扬州是“运河之祖”毫不为过。
如果说苏伊士运河沟通的是地中海与红海,巴拿马运河沟通的是太平洋与大西洋,那么中国大运河沟通的是五江六省市。开掘固然困难,而持续维护运河沟通功能则更难。扬州运河段因近与黄淮交叉,成为中国历史上最难治理的一段运河,但是在扬州人与自然的较量中,自春秋起创造了天下第一的邗沟水工技术;东汉改变了邗沟原先河线的曲线路径;唐代开辟了瓜洲伊娄河运道,实施了五塘济运;东晋成功地在邵伯筑坝蓄水;宋代建成了世界上最早的西河船闸;明代分黄导淮,开启了以排水为主的治运办法,建成号称“江北第一闸”的仪征拦潮闸;清代进一步建闸筑堤清淤以治水患保漕运;民国增建瓜洲运河石坡,新建邵伯、高邮两闸。而当代赫然扼守江河口的亚洲最大的江都抽水机站,引长江,连运河,串湖泊,衔五百流量之江水,攀四十米之高程,越五百公里之坎坷,达淮北千万顷之渴沃,吞吐淮河里下河之潦涝入江,已经成为通过运河南水北调的巨大引擎!扬州人为确保这条大动脉建功累累!
而济宁人对运河的呵护之切,据《山东运河备览》,另有一串生动的演绎数字:济宁运河段全长430里,自元代全国治理运河的最高衙门设于济宁、建成寿张闸之后,先后建有船闸多达36座,占山东运河主航道建闸总数的一半。当然,若论贡献运河的首功,还得数震惊全国的穿越“水脊”:为了打通南旺高势梗阻,济宁人立堰建闸,以六闸增设“水柜”,启闭通放行舟楫;为解决水源不足,有个被毛泽东赞为古代“农民水利家”的白英老人,艰苦八年提出并实践了“引汶济运”的天才构想,终于矗立起了南旺水利枢纽工程,一座运河全线科技含量最高的古代工程项目诞生了,放眼全国,能与之颉颃者,只有都江堰!四水涌涌济运河,三分朝天子,七分下江南,济宁人以伟大的创造力,挑起了确保运河制高点一路绿灯的重担,这一挑就是600年!为此,运河人将济宁誉为“运河之都”,就是实至名归的了。
如今,两座城市运河段的河闸、驳岸、码头、水坝遗存,已经成为不可再生的历史文化遗存,闪耀的是我国古代水利航运工程成就的璀璨光辉!
特殊惠泽一个是经济回报,一个是人文反哺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对于关爱自己的济宁人扬州人,有情有义的运河是懂得感恩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济宁和扬州如愿以偿得到了运河来自物质和精神的两个嘉惠恩泽:
一是经济回报。英国人说,水是利润丰厚的商品,对这一点,济宁人与扬州人深有同感,因为运河的航运、灌溉、给水、防洪功能给济宁与扬州带来了商机,带来了财富,尤其是漕运制度,这几乎是中国历朝统治者视为命脉的头等大事,要解决北方军供,稳定京师,要巩固政权,保障民生,就得依靠运河这条生命河把漕运搞好,这也自然将济宁和扬州推上了工商都会的历史地位。
据《元史》载,其时,运河就叫“运粮河”,济宁码头年转皇粮30万担,占全国南粮北调三分之一,河上帆樯如林,舳舻蔽水;岸上货物堆积如山,其盛况,有马可·波罗的漫游济宁城的屐痕为证:“这是一个雄伟美丽的大城,商品和手工艺制品特别丰富”,“城的南端有一条很深的大河经过……河中航行的船舶数量之多,往来如织,价值连城,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无独有偶,扬州汉唐辉煌也是不能忘记运河的,推进到明清两朝,扬州也成了融漕、河、盐、榷为一体的漕运与盐运中心,“四方豪商大贾鳞集麇至”,侨户寄居不下数十万,一时间富甲天下!直到今天,运河扬州段和济宁段依然青春常在,波翻浪涌,每天满载着千万吨的粮食、煤炭、黄沙、水泥、石子的船队浩浩荡荡,“至今千里赖通波”时尚千年,涛声依旧!结论只能是,没有运河,就没有济宁的古代勃兴;没有运河,也就没有扬州的昔日辉煌!
而济宁与扬州间的交流也是功不可没的。“……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是诗人白居易对济宁与扬州间商品通过大运河大流通的精彩白描。济宁鲁缟、金乡大蒜、微山鲁酒、嘉祥石雕传入扬州坊间,扬州八刻、兴化大米、宝应莲藕、仪征绿茶畅销济宁市场,在逐渐融入对方民众生活习惯的过程中,一支由官吏、商人、士兵、船夫、河工组成的庞大消费集团培育进而成熟起来,异军突起,推波助澜,愈发刺激了双方商贸往来的大兴隆。典型例证莫过于鲁菜在济宁的发祥,淮扬菜在扬州的诞生,竟然恒占中国四大菜系的两席宝座。
另一个,是人文反哺。滋养民众心灵,塑造城市精神,是大运河赐予济宁和扬州更为宝贵的惠泽。于是,济宁人和扬州人中,一半是儒者,一半是好汉。
“儒者”说,源于济宁城东有曲阜,曲阜城里生孔子。作为孔孟故里,“东方圣城”的儒学始祖化育了中华文明;而扬州有董子,作为一代鸿儒,西汉任江都相的董仲舒把扬州开辟成了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试验田。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董子,孔子探讨人与人,而董子探讨人与宇宙,无论是伦理学,还是宇宙观,济宁和扬州的哲学先师是一脉相承的。今天拜一拜济宁的孔府、孔庙、孔林,走一走扬州的大儒坊、贤良街、正谊巷,时光隧道中的孔子杏坛论语、董子坐而论道虽不再见,但是他们在济宁城和扬州城普及性的儒学理论教育已然在民众中开花结果,仁智礼义信已经春风化雨般润泽了淳朴民性,传统道德建设已经使两座城市成了温良恭俭让的礼仪之邦。即便是从商者,也将儒学中“义”与商业中“利”有机统一,珠联璧合,形成了诚信为本,礼仪为先,买卖不成仁义在为基础理念的儒商文化,其代表为济宁粮商,为扬州盐商。
济宁人,扬州人,皆谦谦君子,他们的深邃文化底蕴直使诗仙李白击节赞曰:“土俗古远,风流清高,贤良间出,掩映天下!”运河成了济扬人心中的文化河,否则,孔子第64代孙孔尚任如果不是苦读曲阜石门山,同时在扬治理运河间感受史公梅花岭,又怎能写出《桃花扇》,桃花直伴梅花香?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济宁人扬州人的另一半是好汉。其源盖出于济宁城西有梁山,作为“武术之乡”,那里的武风强悍,民情刚烈;那里的义兵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那里的男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这个好汉故事流传千古,却是得力于扬州兴化人施耐庵,在元末那个风云际会的动荡中,他的同乡大盐枭张士诚在里下河带头闹起了反元大起义,扬州的河民、农民、盐民、船民高举起造反大旗,横扫中国东南,成了元末三大起义之一,正是以这个起义为蓝本,施耐庵假托梁山故事,写出了《水浒传》,水浒者,水边也,此水,当然是运河!《水浒传》,其实抒发的是生活在运河两岸的汉子们的快意与豪情!尽管,济宁汉子在鲁南,扬州汉子在苏北,但是他们洒在运河中的热血是一脉交融的,正所谓:垛田里,燃烧无数激情岁月;苇荡中,上演多少豪侠传奇!
大河川流不息,百姓耳濡目染,运河不仅哺育了城市的内在精神,而且培育了一方人的独特气质。于是,真正的济宁人是刚柔并济的,完整的扬州人是雄秀兼佳的,如此,济宁与扬州的建筑、园林、民俗、烹饪等等无不打上南北汇聚的印记,也就不奇怪的了。
特殊造化一个是水乡城一个是绿杨郭
运河滚滚,可听艄公号子,可看船上白帆,风吹稻花香两岸,一派水乡风光!——这,就是大运河给济宁和扬州造化的生态空间。
尽管,济宁和扬州皆处江北,然而,在济宁,在扬州,在称为运河古镇的南阳镇、邵伯镇,都恍然若处南国之中,济宁被称作鲁南苏州,扬州被公认江南符号,究其原因,就是大运河在流经济宁、扬州大地时,像一根银链串联起了一串珍珠,这就是济宁的微山湖、昭阳湖、独山湖、南阳湖,扬州的邵伯湖、高邮湖、宝应湖、大纵湖,而蜿蜒的运河蛟龙一般或穿湖而过,或傍湖同行,河与湖亲密交融,烟波浩渺,上演了一出“河湖之恋”。在天然水资源总量达到年50亿立方米以上的城市中,水花香满棹,风燕语随舟,城在水中,镇在湖内,只见荷、菱、蒲、苇繁茂水荡,鱼、鳖、虾、蟹潜泳波中,鹭、凫、鸭、雁振翮水上,蓝天碧水,野鸭苇丛,风车吱吱,渔帆点点,运河文化携带着两地原有的湖泊文化,将济宁打造成江北水乡,将扬州熏染成绿杨城郭。
青春花开树临水,白日绮罗人上船。运河以水的纯净拥抱了济宁和扬州,济宁和扬州又以城的深情呵护了运河。人临水,州枕流,水成了城市之脉,城成了水之依。感谢运河之魂,将我们的城市浸出了水色,染就了绿意,赐予如此诗意的环境,如此宜居的家园,怎不令人欢唱“我家就在岸上住”呢?
车离济宁,沿运河南驰。我好似见到那位叫孔子的历史老人正面对河水吟哦:逝者如斯!是的,运河水流淌着,滔滔不绝,就像我们前行的脚步,永不停息,向着明天,向着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