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每年举办读书月,今到第十届。因逢十之故,一些回顾、纪念性活动如“历届读书月嘉宾回访”等,已早启动。读书月是城市年度文化大事,每值期临,有“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之况,颇追古来文人雅集遗风。
明 文征明《兰亭雅集图》
论雅集,人皆知东晋兰亭之会,不知其实早有先例。王羲之《兰亭集序》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云云。《世说新语·企羡》中说,“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是以,兰亭之会乃仿西晋洛阳金谷之会,其中王羲之自比石崇。
石崇《金谷诗叙》云“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王诩还长安,石崇“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携带琴瑟笙筑,“及往,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而后他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有写诗著后”,凡有三十人,苏绍为首。斯为金谷园之会。两相比较,兰亭之会形式上亦承传金园。
金谷是一条水的名称。据《水经注》,“金谷水出太白原,东南流历金谷,谓之金水。东南流经晋卫尉石崇之故居也”。听说而今洛阳市犹有金谷园路。
由金谷之会再上溯,便是建安诗人之河北邺城邺宫西园之会。邺城在今河北省临漳县。据考,建安七子常在邺宫西园雅聚,激扬文字,饮酒赋诗。《六臣注文选》卷二十《公宴》,载曹植、王粲、刘桢《公宴诗》各一首,应旸《侍五官中郎将(即曹丕)建章台集诗》一首,卷二二载曹丕《芙蓉池作》一首。这些均为邺宫西园之作。曹植《公宴诗》云:“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所云公子者,即其兄曹丕。曹丕是西园之会的主席。应旸《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亦有“公子敬爱客,乐饮不知疲”之句。而所谓“集诗”,指众人皆赋诗作。建安二十三年,曹丕写《与吴质书》,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罹其灾,徐(■)、陈(琳)、应(旸)、刘(桢),一时俱逝,痛何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同舆,止则接席,何尝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已分,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曹丕所谓“昔日游处”,便是指邺宫西园。
综上所述,乃见两条线索。一,诗会,由兰亭,而金谷,而西园;二,人物,由王羲之,而石崇,而曹丕。可知魏晋文人雅集其来有自,惜乎今人但知兰亭之会。
文人雅会追溯至河北,河北人士可一聊赖。
二十五年前,吾曾访邺城故址临漳,平原漠漠,昊天苍苍,全然不见旧朝胜迹。人说古邺城屡遭黄河泛滥之灾,早已埋于厚土下。不知河北诸友近日有往邯郸者无?若有,请顺道到临漳,问西园,吊先贤,替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