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关羽被尊为“武圣人”,庙宇遍天下,甚至连一个普通乡村都建有关帝庙,胜过文圣人孔子多矣。
圣人有圣人的品格,超然于物外,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能够为女色所诱惑。但在早期的三国传说故事里,关羽却与绝色美女貂蝉有一些瓜葛:曹操与刘备合围吕布于下邳,城破吕布被擒,关羽知道貂蝉美貌便向曹操求娶貂蝉,曹操见貂蝉果然名不虚传,欲据为己有,身边谋士劝曹操不要因小失大,曹操不得已才将貂蝉给了关羽。这故事有损武圣人的形象,关羽竟然为女色所诱惑!因此之故,在元代杂剧里,出现了无名氏《关大王月夜斩貂蝉》一剧。此剧本早已失传,但后来的京剧《斩貂蝉》却沿袭其剧情:下邳城破,吕布被擒,曹操将貂蝉给了关羽,至夜貂蝉百般挑逗诱惑,关羽不为所动,最后激怒了关羽,将其斩杀。此剧用意很明显,目的在于为关圣人洗去“好色”的污点。后出的罗贯中《三国演义》里,吕布被擒杀,貂蝉完成了使命而消失,与关羽也就没有任何瓜葛可言。
貂蝉本无其人,实乃三国传说故事中虚构的人物。但其虚构之素材,在三国史料记载中还是有迹可寻的。根据蒋星煜《〈斩貂蝉〉考证》一文认为,其虚构之素材有三:前两个素材则是董卓的侍婢与少妻,分别见于《三国志·董卓传》与《三国志·吕布传》。第三个素材则是《三国志·关羽传》裴松之注引《蜀记》:“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许之。临破,又屡启于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
很显然,关羽曾向曹操“乞娶”秦宜禄之妻,这是确凿无疑的历史事实。古人有封建意识作怪,认为这有损关圣人的形象,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戏剧电影报》上发生了一场关羽是否好色的争论,令人印象深刻。主张关羽好色者,其依据就是《蜀记》这一记载。而反对者释“娶”为“取”之义,认为关羽是在救取秦宜禄之妻,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对史料解读产生歧义,各取所需。
此事关系到关羽是否“好色”,当然有必要将其来龙去脉弄清楚。《蜀记》这一记载并不是孤立的,联系到相关史料记载,就会真相大白于天下。根据陈寿《三国志》记载,秦宜禄为吕布部下,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生有一子,名曰秦朗。刘备曾与吕布言和,关羽在下邳认识了秦宜禄一家三口,颇有交谊。当时群雄逐鹿争斗,和战频繁,刘备后来也与吕布分道扬镳。随后秦宜禄一家三口的生活也被打破,发生了变故。《三国志·明帝纪》裴松之注引《献帝纪》云:“(秦)朗父名宜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围,关羽屡请于太祖(曹操),求以杜氏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见之,乃自纳之。”
此记载比《蜀记》更加清楚明白,不会产生歧义。显而易见,吕布派秦宜禄出使袁术后,袁术为了笼络、羁縻秦宜禄,乃“妻以汉宗室女”,而前妻杜氏却留在下邳。这一“留”字,也说明秦宜禄此后就留居袁术处,未曾回到下邳。后来曹操与刘备合围下邳,秦宜禄仍然以“布使”身份来到曹营,一方面为吕布与曹操的关系进行斡旋,一方面以私人的交谊将前妻杜氏托付给关羽。于是关羽“屡请于太祖,求以杜氏为妻”。这一举动引起曹操猜疑,认为杜氏必是天姿国色,及见杜氏后,大为倾心,遂将杜氏“自纳之”,连初时给关羽的承诺也全然抛在脑后了。关羽未能娶到杜氏,深感有负友人秦宜禄的重托,“心不自安”。
贞女节妇观念,那是在元代后才逐渐形成的封建意识,元代前并非如此。关羽欲娶秦宜禄前妻杜氏事,这在当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足为怪。人生一世,娶妻生子,实乃人之常情,天经地义。关羽封圣前,也是肉身凡胎,总不能不让他娶妻生子吧?事实上,关羽后来也确实娶妻生子,史有明载。因此,关羽欲娶杜氏为妻事,不仅不能证明其好色,反而彰显其“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仁义本色,令人钦佩!曹操才是真正的好色之徒,见色忘义,不知诚信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