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这个疑问,从台北市的“白色恐怖受难者纪念碑”上找到了答案。纪念碑立于2008年4月4日,碑文计300余字,其中一段是:“昔日威权体制下,统治者高高在上,迫害人权剥夺自由,造成无数生命的陨落,家庭的破碎和种种不公不义,举国上下遂长期处于不安与恐惧之中。”(见《炎黄春秋》2009年第9期第74页)这段碑文,恰恰是对蒋介石在台湾统治时期的“盖棺论定”。碑赫然在此政治“重地”立下,含有举足轻重的政治声讨和昭示天下意义,也含有足够的民意分量。可见,对于蒋介石的“白色恐怖”之危害之不得人心,岛内朝野已形成了“共识”,故不挂他的像也就不难理解了。
本文摘自《杂文月刊》2010年4月上 作者:刘吉同 原题为:《今日国民党为啥不挂蒋介石的像》
我常看深圳卫视的《直通港澳台》和央视的《海峡两岸》,看多了便发现一个问题,台湾的官方场合比如“总统府”、“议会”等地方,不再挂蒋介石的像。陈水扁当政时不挂可以“理解”,因为他要“去蒋化”搞“台独”。而马英九上台后也仍然不挂。体现公权的地方不挂也就算了,而国民党的一些庄重场合也不挂。刚刚过去的国民党十八大,我看得分明,主席台上还是没有悬挂蒋的像。党内党外,清一色挂的都是孙中山的画像。要知道,蒋介石可是“中华民国”和“国民党”的“伟大领袖”啊!
这个疑问,从台北市的“白色恐怖受难者纪念碑”上找到了答案。纪念碑立于2008年4月4日,碑文计300余字,其中一段是:“昔日威权体制下,统治者高高在上,迫害人权剥夺自由,造成无数生命的陨落,家庭的破碎和种种不公不义,举国上下遂长期处于不安与恐惧之中。”(见《炎黄春秋》2009 年第9期第74页)这段碑文,恰恰是对蒋介石在台湾统治时期的“盖棺论定”。碑赫然在此政治“重地”立下,含有举足轻重的政治声讨和昭示天下意义,也含有足够的民意分量。可见,对于蒋介石的“白色恐怖”之危害之不得人心,岛内朝野已形成了“共识”,故不挂他的像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是马英九和国民党的明智之举。假如国民党2008年重新拿回政权后,党内党外仍挂蒋介石的像,外界很容易给他们贴上标签:延续的仍是蒋介石的路线,信奉的仍是“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搞的仍是言沦箝制,“莫谈国是”,推崇的仍是“白色恐怖”,等等。而这样的“标签”,乃是民主政党成长的毒药。因为“蒋介石”三个字里包含有足够的这样的“毒药”。一方面,迫使国民党继续陷在旧的政治理念里爬不出来;另一方面,为渊驱鱼拱手将大批选民推向民进党。这种结果是国民党根本承受不了的。坦率地讲,即使党内有人愚忠蒋介石视之如神灵,念念不忘他那一套“毒药”,但国民党也不敢轻易接收,更不敢公开宣示。蒋介石这个历史包袱马英九实在背不起也背不动,它会将马连人带党一起拖人万丈深渊。马英九多次代表国民党向“二二八”受难者道歉、忏悔并示好示利,道理正在这里。
这也体现了新一代国民党人的“与时俱进”。国民党现在追求的是民主、自由、人权、清廉,走的是民主政治道路,夺取政权靠人民的选票而不是枪杆子。随着党的理念和政治道路的根本转型,要求他必须告别老蒋的一套还有小蒋的许多东西,而“挥手从兹去”。要想使国民党这个“百年老店”获得新生继续引领时代,那道路只有一条:不是让历史潮流这个“脚”去适应国民党的“鞋”,而是国民党的“鞋”必须按历史潮流的“脚”去做。企图拽住历史潮流大言不惭地说你的“脚”非穿我的“鞋”不可者,就会被民众抛弃而下台。从这个意义上讲,国民党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蒋介石呢?只能无可奈何地步入历史,“千秋功罪”任人评说。历史学家肯定会全面阐述他的功过,对其正面也会予以肯定,他也会根据不同的需要和形象出现在以后的荧屏上。但是,其“光辉思想”要想照耀千秋万代,恐怕闻后几乎人人都会大笑。看来挂不挂蒋介石的像可不是一个小问题,它背后反映的绝对是“大是大非”。
曾几何时,蒋介石在台湾的“国文课本”里被描写成圣人,诸如“爱国”、“忠勇”、“自强不息”、 “不怕劳苦”、“伟大”等字眼随处可见。今日的“总统府”昔日叫“介寿馆”,是1946年台湾光复后,为庆贺蒋60大寿而在原日据时代已被炸毁的“总督府”上重建的,前面的路也叫“介寿路”。而蒋介石的铜像更是遍布全台湾,有4万尊之多。“颂歌盈耳”和个人崇拜充斥全岛。然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介寿”名都改了,众多铜像几乎拆完,最后集中在了桃园县大溪镇的一个仓库里。而昔日的“介寿馆”对面,屹立的却是记录蒋介石“白色恐怖”的纪念碑,他的像更鲜有再挂了,可见历史之无情。但历史义很公正,包括对待像蒋介石这样生前不可一世的人。
消失的左眼:五十年代台湾白色恐怖纪事
以下摘自凤凰卫视2009年5月23日《皇牌大放送》节目文字实录
总而言之,五零年代就听不到任何左派的声音,也没有左派的社会科学,没有左派的哲学,没有左派的社会学,也没有左派的文艺理论,什么都没有,很缺乏一个左边的眼睛。
祭奠仪式主持人:向五零年代白色恐怖牺牲英灵默哀一分钟。
祭奠仪式演讲者:你们举起了枪,你们对准了我的胸膛,你们枪毙的不是我,你们枪毙的是真理。我并没有死,我是永恒的青春,一声枪响之后,发出万声回音。倒下一个人,唤醒千万人,倒下一个人,唤醒千万人。台左翼:期待抗日胜利 却迎来残酷肃清
解说:一九四九年四月底,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强渡长江,顺利南下。二十三日,解放当时的中华民国首都南京,并继续向华中腹地挺进。国民政府不断迁都,战事溃败,国民党在大陆战场大势已去。为了保住台湾这块最后的阵地,蒋介石的爱将,时任台湾省主席兼警备总司令的陈诚,于五月十九日颁布戒严令,自五月二十日零时起,台湾开始进入迄今世上时间最长的军事戒严期。尤其“惩治叛乱条例”和“检肃匪谍条例”颁布后,配合着动员戡乱体制,白色恐怖的阴霾,笼罩台湾长达三十八年,直到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五日解严,这段沉重的历史,犹如集体的旧伤疤,成为不少台湾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也同时作为国民党在台统治的原罪,屡遭谴责,但至今都无法清算。
退守台湾后,国民党开始在岛内全面肃清共产主义和左翼文人,台湾社会顿时人人自危,肃杀气氛日渐浓重。这一时期的政治案件中,涉案人士大多对于国民政府至为失望,而对正在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红色中国充满期待,这些所谓亲共左翼言行的出现,一方面是基于中国人意识的民族主义,但同时也有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的一致认同。而其左翼路线的根源就在日据时代的抗日运动阵营里,翻开台湾的历史,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所掀起的,蓬勃发展的社会运动当中,左翼社会主义运动早已汇集成流,与当时世界性的共产主义思潮相呼应,并逐渐成为台湾民族运动的主轴。
一八九四年,甲午战争中,日本战胜大清帝国,缔结了马关条约,台湾沦为日本的殖民地。在一八九五年到一九二零年期间,台湾民众在岛内掀起一波波,拼死抗敌的武装抗日行动,却在日本大规模流血恐怖的镇压下相继失败。虽然武力对抗屡遭挫折,但是不甘心做亡国奴的台湾人,想要推翻日本殖民统治的意志和决心没有一天停止过,由武力战转为文化战,开启了台湾社会的民族自觉运动。这其中接受了近代教育启蒙的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成为了运动的主流。
陈芳明(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教授):我们台湾的知识分子,第一个世代开始成熟的时候,大概是一九一六,一七左右。一九一五年的时候,最后一次的那种农民起义,那一次叫做噍吧哖事件,领导人是余清芳。为什么这些人会起来反抗,因为台湾的土地都被兼并了,所以第一代起来反抗日本人,大部分都是地主或者农民。因此,等到他们这一次失败的时候,也是台湾的第一代知识分子诞生的时候。
解说:辛亥革命前后,台湾总督府医学校的学生社团复元会成立,它是同盟会在台湾的外围组织。复元的意义在于恢复健康,是医生行医济世的理想所在,其中隐含着光复台湾的宗旨。复元会集会处在太平町的江山楼,请人教授祖国正音国语,练习说中国话,每提到中国均称祖国,促起民族意识的启蒙。
林瑞明(台湾文学馆馆长):总督府培养出来的这些医学生,基本上都是关心台湾的,因为他们认为,不是只有解救人的肉体,更重要还有人的那个心神,心灵的部分,要去解放它。如果一个人的肉体拯救出来了,灵魂仍然都是那种封建式的保守式的那种老灵魂的话,也没什么作为,如果套用鲁迅的话,只不过增加一些被砍头的人而已。
解说:台湾近代的民族运动,主要是从留日的台湾学生开始的,世界新思潮给予这些殖民地的台湾留学生极大影响,一九二零年在蔡惠如的倡导下,一百多名留日的台湾学生,在东京成立新民会,发刊《台湾青年》杂志。东京留学生的民族运动,如燎原之火延烧回台湾岛内,台北大稻埕大安医院的医生蒋渭水结合总督府医学校学生,发起组成台湾文化协会,和东京台湾青年会相呼应。文化协会引进《台湾青年杂志》,发行台湾民报,并深入民间举办文化讲演会,揭发台湾民众在日本统治下,被政治压制,经济剥削,教育歧视的不平等待遇。
蒋朝根(蒋渭水孙子):台籍的学生因为受到文化协会这种启蒙运动的影响,知道这种殖民地的处境一定要改善,所以他们常常就有一点,表示反抗的这种意识行动出现。有一天就是有一些学生,他们故意在警察的面前向右走,靠右走,当时规定是要靠左走,那警察来取缔他们不服气。
李筱峰(台湾世新大学教授):双方就吵起来了,吵到最后,警察当然动怒,学生也骂警察。
蒋朝根:后来这位警察就跑到了学校,要去告状,学生知道了这件事情,就聚集起来,就把他团团围住。
李筱峰:结果这警察拔刀,他们身上都有佩刀就拔刀,一拔刀学生更抓狂,所以很多学生就,脚上穿的那个日本木屐就丢过去,有的是就地拿石头就丢过去了,整个就暴动起来了。
蒋朝根:那么总督府就说,这就是文化协会的蒋渭水在煽动,台北师范学校被迫退出,文化协会的就有两百名。一九二四年的台北师范,第二次的学潮,他们是用罢课,用这种罢学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当时的这种差别待遇的不满。当时很多的学生,他们就住到大安医院里面去,后来总督府就使用离间记,他就通知比较乖的学生回去上课,想要开除的学生他就通知他们不必回来上课。后来就开除了三十八个学生。那这些学生大部分的人,被退学了以后,他们因为都是非常优秀,所以他们就往海外去留学,有的是到东京,有的就到中国大陆去。
解说:当时台湾的留学生,主要以留学日本和中国大陆为主。一九一五年,在东京的台湾留学生,有三百多人,到了一九二二年,达到两千四百多人,许多留学生受到当时世界主流思潮社会主义的影响。
陈映真(台湾人间出版社发行人):到一九一七年,苏联革命成功以前,马克思主义还只停留在作为一种思想的存在,可是一九一七年,这个思想变成实践了,成立了一个劳动者跟农民的政权,整个全世界的劳动运动,工人运动获得了很大的力量跟鼓舞。那么列宁提出来民族民主革命,就是殖民地有双重压迫,一个是民族的压迫,一个是阶级的压迫,民族革命当然是推翻帝国主义,另外一个是民主Democracy,Democracy是面对自己国家里面的封建势力,而且帝国主义往往跟封建势力是互相勾结的,所以理论上的有效性,历史有效性吸引了当时的知识分子跟青年学生,特别是落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像中国,台湾,朝鲜,越南这些地区。
解说:具有社会主义思想的留学生回到台湾后,从过去主张民族主义运动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方向,他们所主张阶级革命的运动路线,得到台湾广大的工人和农民的共鸣,是反抗日本统治最强烈的一股力量。光复后台现状堪忧 学运倡左翼思想遭镇压
张炎宪(台湾国史馆馆长):台湾文化协会成立到一九二七年这之间,它用的方式都是宣传或者讲习,还有唤起台湾人意识,台湾议会设请愿运动,要求成立台湾议会,也是在体制内的活动,几乎都有它的限制性,它的盲点,没有办法突破的地方。社会主义青年回台湾以后,当然想法会认为说,台湾文化协会的这样的运动的路线太过温和,最初的没有意识形态之分,慢慢走向意识形态之分。最初是只要反对日本就好了,后来慢慢想到说,反对日本到底用怎样的路线才有办法反对日本,所以是互相激荡起来才说,造成一九二七年一月三号,台湾文化协会分裂。
解说: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走上法西斯道路,积极准备侵华战争,在台湾推行皇民化运动,废止汉文,奖励改姓氏和,倡导日语家庭。在这样的时代,接受日本帝国主义教育的台北帝大医学部学生郭琇琮和同学蔡忠恕,在校园间发展以大汉民族意识为宗旨的学生联盟,他们学习北京话,并渡海到他们心目中的祖国大陆旅行。一九四四年四月五日,日本宪兵队以反日的名义,逮捕近千名抗日的爱国学生,郭琇琮因此被判刑五年。
解说:民国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日本无条件投降,台湾重回祖国怀抱,在台湾的日侨和日俘,分批遣送回日本。临行之前,他们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在街头出售或者以物易物,基隆码头人潮汹涌,他们将在这里搭船返回日本,船声扬起,载走了日本异乡客,台湾人民重振旗鼓,迎向光明远景。
钟孝上:一光复以后,就听到了什么叫做三民主义,还有听到自由,还有听到民主,所以我们那个时候觉得非常非常的振奋,早上升旗,看到国旗升旗,感动地几乎要流泪。
解说:因为反日的名义而入狱的郭琇琮,出狱后组成台湾学生联盟,它是战后第一个自发性的学生组织,展开以脱离日治迎接祖国为主题的宣传活动。
林至洁(郭琇琮妻子):他被第一届选做学生联盟主席,就带动了这个学生运动,他们想要站起来有尊严,有自尊的做一个一等公民,不要永远做人家的二等公民。
解说:光复后,霍乱在台湾各地流行,刚从台大医学院毕业的郭琇琮大夫,召集学医的青年展开全省巡回医疗和公共卫生的推广工作,并且深入各地的原住民部落,为他们治病,教他们读书识字。一九四六年底,台湾光复已经一年多,陈仪政权对台湾人民的政治压迫和经济独占,引起民众反感。官员贪污腐败,社会经济萧条,派驻在台湾的军队纪律败坏,欺扰人民。
李松盛:所谓国军那个姿态,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日本军队是枪是第二生命,他们就不是这样。吊在这个肩膀上,然后两旁就是挂东西。
钟孝上:我不至于失望到那个绝望,我还是有一点谅解的心情,因为,我受到自由民主的冲击太大了,所以我一看我谅解了,因为他们会破破烂烂,是因为是日本人欺负八年了,欺负了十几年了。
李筱峰:所谓光复之后的一年内,台湾的刑事案件增加二十八倍,增加二十八倍,你看这个社会治安坏到什么地步,所以那一年警民冲突,军民冲突,这个每天都有,报纸打开天天都这样子,所以人心就浮动了。慢慢地从期待,从希望到失望,慢慢到绝望。
广播:全国同胞,台北市在前天晚上,因查缉私烟误杀了人民,这件事我们已经处置了,缉烟误杀人民的人已经交送法院严格审判。
解说: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七日,专卖局查缉官因为取缔私贩香烟,以枪托击打烟贩林江迈,并开枪打死声援的民众,二十八日民众游行示威,包围专卖局台北分局,并到行政长官公署请愿,公署武装部队于是开枪射击,民众的愤怒达到顶点,抗议变成了暴动。
李筱峰:有很多学生在各地组织民兵,或者组织在地方上维持治安的,不一定是反抗,但是他是接管武器,接管警察局,接管宪兵队武器,然后在地方上维持治安,到处都有这种青年学生。
苏友鹏(时为台湾大学医学院学生):三月一日陈仪宣布戒严,军警开枪镇压民众,青年学生组织武装队和军队对抗。那一天晚上有三个地方,建中一个单位,还有师大一个单位,还有台大本部一个单位,学生通通联合起来,要去南机场的国军武器的仓库,把它武装解除,听说是有武器以后要攻行政院。
李筱峰:你像高雄的话,高雄中学学生起来,武装起来跟军队对抗,就在今天的高雄火车站前面,就是战场。
解说:一九四七年三月九日,国军二十一师进入台北,继而向南挺进,在各地展开扫荡行动,许多台湾社会的领导菁英,几乎在同一时段里被捕遇害。三月二十日,长官公署在全岛各地开始清乡行动,以连坐法的威胁,要求民众交出武器和反抗的人,各地不断有人被捕枪毙,台湾到处充斥着冷冽的肃杀之气。
廖德雄(时为台北市忠义服务队副队长):初八晚上禁灯火,全市当时禁电,圆山一百二十几个就是开枪打,在路上五十二个,另外的学生就跳两旁的基隆河。那些阿兵哥上来桥上,在桥上就开枪打,加上路上五十二个,差不多一百二十五个死在那里。二二八事件发生时,延平学院的学生,他们大部分都住在那里,都住在中山堂,警备总司令部八点多去包围,那边有一百三十几个人,这样跪着被开枪打死。
解说:二二八事件后的半年,社团开始在校园里组织起来,台湾大学麦浪歌咏队,唱起中国大陆各地的民谣,他们想把祖国人民的声音,广大群众的言语带到台湾来。
陈映真:学生运动虽然被压制,可是暗暗地在活动,比方用演剧的方式,墙报的方式,用小型的文艺刊物的方式,用合唱队的形式,不断在传播那种左翼的。来到台湾的这些国民党官僚,已经惊弓之鸟,一闻就觉得不对。
解说:一九四九年,台湾物价暴涨,物资匮乏,学生陷于经济拮据。三月二十日,台大学生何景岳与师院学生李元勋共骑一辆单车,遭警察以违反交通规则取缔,并加以拘留,引发台大和师范学院的学生游行抗议,诉求反饥饿,反内战,反对警察打人。二十九日,两校的学生,结合台北市中等学校以上的学生自治会代表,以及台中农学院,台南工学院的学生,在台大举行青年节的营火晚会,宣布筹组全省性的学生联合会。张以淮(时为麦浪歌咏队成员):陈诚是一个在大陆的时候,对学生那种压迫,他认为社会的不安,就是学生跟知识分子,尤其是文艺界,所以他那个时候采高压。
解说:四六事件造成台大和师范学院的学生被捕坐牢,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勒令在逮捕过程中,强烈反抗的师范学院全校停课,进行整顿,学生必须重新登记,经过审查才能复学。
解说:一九四九年的四六事件,是台湾白色恐怖风暴的前奏,在二二八事件后,台湾岛内反国民政府的意识急速成长,思想左倾的知识分子和学生,阅读左派书刊并组织读书会。当国共内战后期,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共产党急于解放台湾,特派台籍中共党员蔡孝干,来台成立台湾省工作委员会,蔡孝干吸收郭琇琮加入共产党,并由他负责台北市工作委员会。
林至洁:因为二二八让他失望,如果是自己的祖国,怎么这么烂的祖国呢,对人民不关怀,无奈啊,怎么样改革好。
陈忠明:好多年轻人,尤其知识分子向左转,所以我们对白色祖国失望以后走向红色祖国。
许冀汤(原台湾大学农经系学生):那个时候学生,好像左倾是一种时髦的行为。
卢兆麟(原台湾省立师范学院教育系学生):大家都在看社会主义的书,那时的书都在现在的重庆南路那里都可以买得到,那个生活书局出版的,大陆上海的生活书局出版的,譬如说里面有一个大众哲学,大家都看那种书。
苏友鹏:看的多半都是三十年代的,中国的作家,禁书的作家,譬如说鲁迅,茅盾,老舍,郭沫若。
卢兆麟:现在在看这种书,当然就会组成社会科学研究会,研究社,学校的社团,这个马克思主义就是,变成弱势团体的一个圣殿。国民党跟共产党两边比起来,学生都同情共产党的比较多,那时说年轻人如果没有倾倒马克思,就不算是年轻。
卢兆麟:参加学校的社团里面要是有一个跟共产党有关系的,就把整个都认为是共产党的组织,你如果参加社团就是关十年。
苏友鹏:整个保密局根本是人间的地狱,我刚进去保密局,铁门打开我再进去,我看到里面有一个人慢慢地走出来,他不能一个人走了,沿着这个墙壁,一步一步走出来,可见他当时给他拷得好厉害,那是郭琇琮,看到了,他这个腿从膝盖到这里,全部黑黑的。
林至洁:惦记,每天都很害怕,而且从心底抖起来的怕,那个枪毙的这个十月二十八号,那么多的医生,窗户都放下来,都在那里唱歌啊,喊口号啊。喊口号出去的,在楼下喊啊,叫我的名字,然后喊啊,说都要走啦,后续要请你好好地守着吧,因为台湾一定会美好的,就这样子死在那个马场町。
苏友鹏:可以说那么短的人生,现在想起来他做的事情,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反抗集权,反抗帝国主义,他的一生就是这样,Elite,菁英,菁英中的菁英可以说,这么有民族意识台湾意识的人,结果是给中国人杀掉了,你看牺牲在中国人自己的手里。
白色恐怖序幕--基隆中学案
解说: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战火从三八线迅速蔓延至整个半岛,一场扭转世局的战争,在东亚惨烈地上演,这个时候也是国共内战最后的关键,国民党已经被逐出大陆,而海峡之隔的台湾,成为了共产党誓要收复的失地。战事爆发后第三天,美国第七舰队就开入台湾海峡,一方面是协防台湾,另一方面则彻底将东亚,割裂为两个对立的阵营,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国民政府因而得到喘息的机会。但是对于原本准备迎接共产党前来的台湾年轻人来说,却是噩运的开始。
陈映真:五十年代就产生了,非常根本性的,由国家权力发动的,有组织的有计划的,有系统的清除运动。
李旺辉(前基隆中学教师):这样的,我看过的就有四个地方,我看的时候是已经发现了,发现了有这么小的社碑。
陈映真:据我们最保守的估计,枪毙的人大概有四五千人,坐不同期间的那个坐牢的大概有八千多个人,到一万两千多个人,没有确切的统计。
解说:这其中大部分的受难者,都是因为亲共之名而送命或者入狱的。
李旺辉:那个时候跟内战的情况来看,就大家都认为大概没有好久,就台湾问题会解决了,大概大家都差不多这样认定的,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那个韩战的事情。所以那个时候才开始,在枪毙什么东西,本来校长是不能枪毙的。
解说:就在朝鲜战争爆发后四个月,本名钟和鸣的基隆中学校长钟浩东被枪决于台北新店溪畔。对于共产主义怀抱理想的钟浩东,从一九四八年起在基隆发展地下组织,并且发行光明报,报导国共内战最新的情况,当时二十七岁的李旺辉,刚刚从高雄来到基隆中学,担任数学老师。
李旺辉:基隆学校我一开始去的时候,开学典礼完了以后,开那个校务会议,校务会议什么选举教务主任,这个是从来没有碰过,没有听过的。这样的民主的,有这样的气氛的,我看台湾全省可能,基隆中学以外可能找不到。
李旺辉:在这个充满民主气氛的校园,李旺辉透过钟浩东的推荐,加入了共产党,一九四九年,国共内战最激烈的时刻,加入左派组织的台湾年轻人越来越多,彷佛共产党解放台湾指日可待。
李旺辉:因为这样就是说重量不重质,这个我看就是错误的政策,中央的错误的政策,所以你这样一来的时候,等于就是你党里面的,已经很稳固的,现在变成,一庞大起来没有错,可是不稳固了,所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一下子就从这个地方,就漏洞流出来。
解说:也就是这样的漏洞,让钟浩东的组织被破获,超过二十名教师与学生被逮捕,李旺辉则逃亡了整整一年。
李旺辉:我刚刚跑了一年,基隆中学发生事情就开始跑,很奇怪喔,刚刚满一年的,那一天给他抓到的。蓝博洲(白色恐怖历史研究者):基隆中学案从一九四九年八,九月发生以后,我们在《中央日报》的记载里面就看到,在十二月就有四个老师被枪决,那这四个老师基本上,完全都是外省籍的老师。像基隆中学校长,或其它被捕的人基本上没有受到那么严厉的对待,还是被判感训,一直到韩战以前,大概陆陆续续被枪毙的,基本上都是外省籍的所谓政治犯。那一直到韩战爆发以后,蒋介石政权,重新取得美国支持以后,他才有条件放开手来大开杀戒。
那基隆中学案,它在五零年代,白色恐怖事件的意义在于就是说,它是五零年代白色恐怖有组织有系统全面逮捕的第一个案件,所以一般把它称为五零年代白色恐怖事件的一个历史序幕。
陈映真:在五零年代以后,台湾被纳入所谓的自由世界,在美国的防卫下变成一个,包围中国跟苏联的基地以后,反共变成至高无上的一种命令。美国是那么注重人权,自由,民主,可是杀共产党是例外,他可以假装不知道。这种对共产主义的镇压,对社会主义运动,对工人阶级的运动的镇压,我自己是被关过的人,可是我觉得应该凭知识讲话,那是世界史的问题,不是说国民党或者是蒋介石独裁,那就是全世界的资产阶级跟无产阶级大规模的阶级斗争,血淋淋的。
解说:于是,在严厉的国共对峙与国际冷战当中,马场町的枪声让五十年代的台湾社会,受到严重的集体创伤。白色恐怖不分省籍,清除了数千名热血青年,留下数万个惊恐莫名的家庭,也因此左派的理想,完全从台湾消失,留下一段无法言说的空白。
救国团--国民党改造青年思想的工具
解说:从一九四九年开始的戒严,长达三十八年,一直要到冷战结束,解严之后,幸存的人们才又回到这个刑场凭吊他们逝去的青春。
而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大量失血的台湾社会,要从哪里再找回青春的理想主义与进步动力。
广播:这些流亡海外六年的青年学子,终于达到他们奔向自由,回到祖国深造的宿愿。
解说:当时紧绷的对立局面,连即便是反共的大陆流亡学生,也必须通过国民党的认证,才能来台湾读书。这些通过证明的流亡学生,包括后来知名的导演,李行与白景瑞,呼应了蒋介石的号召,成立中国青年反共抗俄联合会。
李焕(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主席,时任国民党青年部组织处长):当时他们也办了很多,所谓爱国救国的活动,他们还发起战时节约运动,节约运动就是要倡导坐公家汽车的人,不能够用公家的汽车送太太买菜,送孩子上学。他们在街上看见汽车就要检查,有一次在中山北路,检查一部车子,结果那个车子里面是陈诚院长坐在里面,他非常的不满意,认为学生不应该有这种行为。
解说:这个活跃的学生组织就成为救国团的前身。
广播:第十一届青年节庆祝大会和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
李焕:“先总统”蒋中正先生,他认为大陆上的失败是青年受了共产党的影响,所以在台湾不能够再重蹈覆辙,要这些学生教育他们,影响他们。
刘维开(台湾国立政治大学历史系教授):“大陆沦陷”的原因之一,其实很多人都指出说,学生运动有一定的影响,当时在各个地方,尤其战后在各地方都有发生所谓的大规模的学潮。所以因此国民党到台湾来之后,就是政府迁到台湾来之后,那么对于学生运动特别的防范。
解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国民党让党的组织进入校园,另一方面,也透过救国团来深入年轻人,这个新的组织,由当时被认为是青年偶像的蒋经国担任主任,
刘维开:早年他也是狂飙青年嘛,我们从数据上面如果来看的话,他曾经参加过五卅惨案的,大的示威游行,那后来到苏联去留学的时候,当然绝对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苏联的那一套作法,那我们知道共产党本来就是非常重视年轻人的,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之下,经国先生重视年轻人,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李焕:在当时民国四十几年,所有人家的子弟,没有这个经济的力量,供给他们去做很多休闲活动,那时候的救国团,就弥补了这个缺憾。这就是救国团,在吴兆棠先生领导之下所发展的一个活动的方向。
解说:吴兆棠是留学德国的教育训练专家,投入童子军的组织工作,同时也是救国团的副主任。
蒋宗国(时为法商学院学生):他是说我们是一种训练,是你学校里面没有做的一个训练,那么这个训练呢,如果用训练的姿态出现的时候,人家说干嘛,我为什么要被你调训,我为什么要被你训?
广播:他们在下临深潭的两座小山头上,架设绳桥…
蒋宗国:所以它不能够用训练的面目出现,所以他说,我们救国团的活动叫做非训练。但是如果我用非训练的方式的时候,我又会失去了我的方向跟我的理念,因为不要搞成了一个娱乐团体,综艺团体。不是训练,不是非训练,那么我们是什么?我们是非非训练。我们知道吴兆棠博士,他是德国的心理学家,心理学博士。我所知道的,他有拿到两个博士学位,我们知道黑格尔就提到这个正反合的逻辑观念,我觉得跟这个倒还有点蛮近似的。赵刚(台湾东海大学社会系教授):他选择了一个方式是,一种回归到社群,回归到一种乡土,寻求一种所谓心灵的一种自觉,寻求一种在这种新的集体生活里头获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解说:透过这类在野外的集体生活,身体锻炼以及团体活动,救国团将高中到大学的年轻学生有效地组织起来。政府大力倡导时代考验青年,青年创造时代,强化学生的思想教育,军训课,护理课是学子必修的课程。教官进驻校园,成为训导工作的主要人员,蒋氏政权除了暴力镇压,也希望通过思想改造,让国民党在台湾的统治趋于稳定,只不过当权者出于对权力的偏执而有意构陷的故事,始终没有停止。
爱恨交织的台美关系:依赖使台没有说不的条件
解说:发生于一九五七年的刘自然事件,起因是美国士官雷诺枪杀了台湾青年刘自然。美军的说法是刘自然侵入民宅,偷窥雷诺的太太洗澡,因此雷诺没有刑责。
胡卜凯(社会评论家时为中学生):我们当时听说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有走私,或者什么其它的这个商业活动,发生了金钱纠纷。因为那个时候还有美军顾问团,大家对美国人都是又爱又怕。
刘容生(台湾工业技术研究院光电所所长时为中学生):我小时候是北投长大,北投有很多这种风花雪月的,可以到处看到,周末都是美军,就是说对于美国有一种,美国人或者美国政府有一种,怎么讲,爱恨情结吧。这个刘自然的事件,我想普遍它代表一个就是说,好像长期这个中国在被压迫,政府官方的说法就是说,刘自然去偷窥人家太太洗澡,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政府的一贯的宣传手法,就是把你抹黑,然后就让大家觉得,这个好像不是那么过分的事。
解说:美军单方面的判决,立刻引起了群众哗然,纷纷前往美国大使馆抗议,引爆了反美的风潮。
钱复(台湾前检察院长):不多久的时候,正好是下课的时间,许多的学生下课就围在那里,群情激昂,宪兵这个警察都没有用了,群众就冲进美国大使馆。很惨啊,很多人就躲到地下室,把电报什么通通都打得粉碎。我那个时候正好在国防部联络局,所以奉派带了一连的宪兵,上阳明山,保护驻在阳明山的美军。
解说:因为许多年轻学生的参与,外界传言认为救国团介入暴动,但是当时在蒋经国身边的李焕,并不以为然。
李焕:过了一个礼拜,经国先生到救国团来,他跟我讲,他说上个礼拜我们处理刘自然事件,我一夜都没有睡,唯恐这事情扩大。他说现在外面讲,这个事件是救国团在背后推动的。经国先生说,现在就是我们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候。
刘虚心(美国德州第一银行副总裁时为中学生):我记得好像是,总统发表“告全国军民书”,等于是说要大家冷静,那我就是被老师选去,上台去读这篇文告的人。升旗台在那个时候,都是一个很庄严的地方,我就是被指定到那个上面去讲话,就是心里也很不舒服,而且就觉得这个国家弱,我们的国民被人家打死了,还要去跟人家道歉。我们去打美国大使馆,也没打死他人对不对,还要去跟人家道歉。
解说:不管是不是反美,在经济,军事都依赖美国的情况下,台湾没有丝毫向美国说不的条件。另一方面,西方的由民主思想,这时候也在知识界萌芽扩散,这股力量集结成为“自由中国”杂志,针对党国体制展开深入的检讨。
雷美琳(雷震长女):那个时候我父亲的杂志社,也一再认为国民党不应该在学校里面办救国团,他说学生应该全副的精力是放在功课上面,要好好的念书,他们还没有成熟的这个阶段,你就把思想放到他们学校里去,教育他们是不对的,要要求撤销救国团,我记得也有这篇文章。
解说:这份由雷震担任社长的“自由中国”杂志,大力鼓吹回归宪法,追求货真价实的自由民主,对他们来说,这才是反共的最佳利器。尽管这些都符合西方自由民主的常理,但是在那个军事戒严时期,却都是非常危险的言论。
雷美琳:他以前他是国策顾问,他也到蒋介石的官邸去,总统府去,他有很多问题,跟他讨论的时候,我父亲也是一直讲真话。但是那个时候就是说,他讲真话只是关起门来,两个人的回答的问题,他没有那么生气。可是后来我父亲办这个杂志,照样讲真话,是那个杂志是对外的,很多人都看得到的,他就不能原谅我父亲。
解说:但是越受压制的言论,越会引起某些年轻人的注意。
陈鼓应(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时为台大哲学系学生):“自由中国”杂志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那是唯一的政论的刊物,那么殷海光先生,我们哲学系的老师,他经常在,他是主笔,也经常写文章,所以这些文章,对我们那一代都有很大的影响。
解说:一九六零年,当雷震企图结合地方政治人物,成立反对党以进一步实践民主宪政理想的时候,终于遭到全面的镇压。
洪三雄(时为中学生):“自由中国”应该是,早在我们高中的时代,应该是在一九,我记得差不多一九六零年,雷震被捕之后就没有了,因此“自由中国”这个书,那时候就变成一种禁书,畅销的禁书,可是要买买不到,我们基本上是经常要跑牯岭街的,我不晓得现在牯岭街大概都没有了,以前牯岭街整条街是,那个叫做旧书商。
解说:这条牯岭街意外地成为年轻人启蒙的泉源,在那个思想被镇压的年代,这些角落的幽光曾经悄悄地照亮了许多青年学子苦涩而易感的心灵。
钱永祥(台湾中央研究院社科所研究员时为中学生):那是一段很美的经验,我们几乎每天放学都会到牯岭街,我念高中,我是念建国中学,我们去那边,不仅买这些三十年代的东西,我们还买了像我看的“自由中国”半月刊,我看的“文星杂志”都是在那里买来的。老板看到你来了,会偷偷地跟你说,有些东西要不要看,我说好,他就从一个书柜的后面,摸出几本来给你看一眼,那种感觉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愉快。
解说:刘自然事件那一年,一九五七年创刊的“文星杂志”以西方艺术与文化思潮为主,延续着新生代的火种,这个集合了各路年轻写手的阵地,除了文笔犀利辛辣,主张全盘西化的李敖之外,带起存在主义风潮的王尚义,也是一个文化明星。
钱永祥:那一个时代是一个哑巴的时代,一个非常沉闷的时代,当时年轻人就有一股,那么尼采讲一股冲撞意志,整个生命感,生命的往外冲。可是外面的环境压力很大,所以他就藉小说,把他这样的一种感触,把它表达出来。
陈映真:当时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互相写信都是在耍文艺,我常常说,昨天我打开窗子,看见一片落叶打着转啊,从我的窗前掉下来,顿时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像这样的信就写来写去。
解说:对于刚刚进入社会的青年作家陈映真来说,这种失落灰暗的感觉,其实有着另一层无法明说的意义。陈映真:其实我的文学上受的影响,最大的还是鲁迅。我接触了,我从旧书摊里面接触了左翼文学以后,我的世界观整个改变,人生观也改变了。因为首先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很大的禁忌,所以我好像在无意中,闯进一个禁忌的世界,所以第一次的经验是非常孤独。
解说:或者因为年轻易感,或者因为找不到出路,使得灰暗的意象,苦闷的气氛笼罩着白色恐怖年代的文艺青年。相形之下,强大的美国往往成为最后的乌托邦。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每年大批学生远渡重洋,去美洲寻找新天地。
黑暗中的希望:接受全新洗礼的台湾留学生
解说:一九五七年,苏联发射全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掀起了美苏强权的科学与军事竞争。美国因此投入大量资源,吸引世界各地的理工人才,也是在这一年,杨振宁,李振道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一连串科学的浪潮,影响了当时的年轻人。几年之后,物理系就跃升为台湾大学联考的第一志愿。
林孝信(台湾社区大学促进会常务理事时为台大物理系学生):我那时开始也是,蛮感觉到说没有好老师。因此那时候我就曾经在探索说,为什么物理系的一些,过去已经有一些人毕业出国,在国外已经拿到学位,为什么不回来的原因,那时候是曾经探索过这个问题。
解说:正是在这样的问题背景下,一九六三年接连两篇报纸文章,就引发了一波青年运动。第一篇是台大教授俞叔平,在学生社团的演讲。
俞力工(社会评论家俞叔平之子):(我父亲)这篇文章里面,他就做出这么样一个呼吁,就是,说首先我们要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我们应该把终生的精力,事业投入于台湾,建设台湾,出国留学只是一个短期的过渡打算。这个对于台湾当时来讲的话,可以说是切中要害。
解说:第二篇则是美国留华学生狄仁华的投书。
蒋宗国:这篇文章强调说,我们中国人很富人情味,不过公德心是很缺乏,比如说乱抛纸屑啦,或者是不讲公共秩序啦,卫生上什么上都有瑕疵。
刘容生:大家都觉得很气愤,大家都觉得好像受了很大的侮辱,因为这是一个外国人在批评我们。
蒋宗国:那么就让台大的学生就跳出来,就认为说,我们不是自私颓废的一代。
蒋宗国:我当时还是属于反对的,我认为说自觉运动,是一种自动自发的一个行为,不是一个说别人叫我觉我来觉,是我自己就要觉,那么我自己觉到什么种程度,那么都是问题,我怎么去觉人呢。
张系国(美国知识系统学院创办人时为台大电机系学生):那时候年轻人,他的枪口是对着自己的,他还不会把这个问题的症结指向政府或者指向,比如说美帝或者是什么。也许我一向是比较特立独行的人,我的感觉就是说,我自己有什么错,我们那一代有什么错,为什么老要去怪自己。
解说:然而,除了少数的例外,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终究被卷入自觉运动的潮流当中。
俞力工:就我记忆中,当时就有很多的年轻学生,尤其是运动的积极分子,经常跑到我们家来,希望我父亲出面领导这个运动。可是这件事情,是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情,不过当时就是蒋经国先生对这个运动感到兴趣。
解说:于是,在救国团的协助下,各大专院校的学生,联合成立了青年自觉运动推行会,成为戒严时期少数几个受到当局认可的跨校性学生组织之一。
在那一段沉埋在,六十年代历史当中的故事,还有一股受到自觉运动影响的青年力量,集结于台大的“新希望”杂志。
刘容生:基本上其实讲起来就蛮简单,就是希望年轻人对自己的民族,中华民族有自信心,所以我们几位就办了一个刊物,叫做“新希望”。可能多多少少那时候也有仿造,那时候陈独秀先生那个“新青年”。
王晓波(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时为台大哲学系新生):所以讨论来讨论去,大家最后有这么一个想法,中国未来的前途,还是要回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这个方向,那就是民主与科学。
解说:自发性的跨校联络网,加上刊登了自由主义的文章,触犯了校园与思想控制的禁忌,一九六五年“新希望”遭到停刊的处分。
解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半期,中国文革正如火如荼,西方的青年运动开始延烧。台湾本土的左派思想,经历长久的镇压之后,也在一些年轻人身上逐渐苏醒。
陈映真:终于,有思想总是要表现出来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认为最可以信赖的最好的朋友,于是我就偷偷的告诉我一个好朋友,叫做吴耀忠,然后一传,就慢慢形成一个,一个所谓的读书的团体。
解说:一九六八年,陈映真因为组织秘密读书会被捕,以亲共的罪名判刑七年,原本已经考上研究所的张系国,也因此改变了想法。
张系国:说老实话那时候,第一,那时候并没有说是完全想出去,所以才会去考研究所,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比较注意以后,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所以后来决定还是去留学。
解说:出国之后的张系国,参与了另一个社团,大风社的成立,此刻受到国外青年运动冲击的留学生,正在饥渴地重新发现一个被党国遮掩了二十年的世界。
张系国:那这些人的话就是,因为开始就隔离了很长的时间,对大陆是不了解,一旦到国外之后,就开始接触中共的东西,左派的东西。
刘虚心:所以那时候对左派有一种,非常大的深切的向往,我相信那个时候的学生,就是像我们自己吧,就是重新去认识中国近代史,因为我们在台湾读历史,都是不读中国近代史的。
解说:于是,一整个世代的留学生,在异乡接受了全新的洗礼与启蒙,同时在绿岛监狱里的陈映真,也遭遇了他意想不到的人生体验。
陈映真:入狱对我的一生来说,影响很大,倒不是说我被关了几年,而是我跟一个被掩盖的历史,只存在耳语中的五零年代的那一代人,活生生地见了面,我听到他们那个时代的风风累累。
歌词:我们的青春像烈火样的鲜红,燃烧在战斗的原野,我们的青春像海燕样的英勇,飞跃在暴风雨的天空。原野是长满了荆棘,让我们燃烧得更鲜红,天空是布…
陈映真:这就是后来我写“山路”那个系列,一个主要的题材的来源,那个大多绝对不是杜撰的,都是我听来很多很多类似的故事。那么记录了当时的人的伦理,精神的高度,那么整整一代的人,为了他们的理想。
歌词:燃烧在战斗的原野,我们的青春...
陈映真:我曾经在一篇中篇里面写道,就是说有人被叫出去,看到外面有月亮,他还说今天还有月亮呢,是用那种心情走出去,然后走向刑场,有那么一代人。
歌词:我们要在荆棘中烧出一条大路,我们要在黑暗中向着黎明猛冲。
陈映真:我常常说一生,人的一生,只能开花一次的青春,就义无反顾地献给这个理想的道路,而且慷慨就义。
未来:把受害的历史化作受惠的遗产
解说:六十年代末,戒严继续在进行,陈映真的读书会成大共产党案,大众幸福党案等等。满怀理想的左倾新生代通通被捕,台湾社会依然找不到左边的那只眼睛。
歌词:春夏交接的当时,蝉声哀啼响上天,蝴蝶折翅落大水,路边有断头的蜻蜓。青春青春渡时机,孤船有岸等何时。
我们通过时光隧道,回到那个地方,一群有青春之梦的人,要改造整个社会,因为这样的一份理想,用他一生去追求,然后付出一生的代价。我们受害的历史,把它化为受惠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