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画文物收藏中,有时不免会碰到“可遇而不可求”的尴尬和缺憾;有时却也会遇到得之偶然的望外之喜。敝藏近代著名藏书家潘博山的《山水》册页一叶,即是在淘书、购书中所偶获。
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初,笔者经常去苏州古旧书店淘书。一次购得《钟鼎籀篆大观》六册(全十四册,民国初年碧梧山庄石印线装本)。回家后在整理时发现,其中一册内夹有一折叠的册页,展开一看,是一帧设色山水画,款题:“清宫藏大痴道人《层峦晓色》真迹,拟其大意如此。乙亥夏日潘厚”并钤有“博山”朱文印,还欣喜地发现它竟是曾被郑振铎先生称之为“保存文献,人同此心,博山为我辈中人,故尤具热忱”的近代藏书家潘博山的手迹。
潘博山(1904-1943)名厚,一名承厚,字温甫,号博山,蘧,江苏苏州人。他是吴门望族潘氏之后,受家学影响,精版本目录之学,又好收书、藏书。其祖父祖同(字桐生)有“竹山堂”藏书四万卷,他与弟承弼(景郑)共读,并共同收书、藏书二十余年,将藏书增至三十万卷。1929年秋,兄弟俩慧眼独具,在苏州收得稀世之珍的宋蜀大字本《陈后山集》二十卷,遂以“宝山楼”名其藏书楼。所藏举凡明末史料,清人文集,时人稿本,乡贤文献,年谱家谱,历代尺牍,金石碑拓以及名人书画,无不兼收并蓄,而成为现代藏书界中的翘楚。
潘博山在收书、藏书之余,兼事丹青,并以艺事掉鞅艺林。曾于1930年秋,在苏州发起组织“鸣社”画社,将家藏历代书画名迹供同道观摹,以商讨画学,切磋艺事。又于1933年冬,与吴湖帆等组织“正社”书画会。汇集了当时京、沪、苏州艺坛上一大批名流,会员中有北京的于非门音、汪蔼士、章式之、汤尔和、溥心畬等;上海的王同愈、吴湖帆、冯超然、钱瘦铁、叶恭绰、谢玉岑、夏剑丞、徐邦达等及苏州的潘博山、陈子清、彭恭甫、庞国钧、张善孖、、张大千、王季迁等,堪称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还先后在苏州、北京、南京举办书画展览,并出版《正论》(苏州正社书画会展览特刊),他在该刊上撰有《正社概论》、《蘧门音随笔》。他又擅鉴赏,曾应聘为故宫博物院顾问,参与全国美展,江浙文献展览会的鉴审甄选,为提倡民族文艺,始终尽心尽力。
他于绘画,山水以清初“四王”入手,上宗元四家,花卉取法恽南田。图示《山水》从款题中可知,是他在故宫博物院所见元人黄大痴(公望)《层峦晓色》真迹后,于1935年(乙亥)所作。所写山石树木多以干笔皴擦,用笔苍老,气格雄秀,着色以赭色,墨青墨绿合染,深得黄公望“浅绛”遗范。从中即可窥得他的文艺通汇,手眼两高。
尤其值得载笔的是:抗战爆发后,他为免藏书落入敌手,遂将部分藏书移至上海。1941年将所藏明清名人尺牍辑为《明清藏书家尺牍》、《明清两朝画苑尺牍》以珂罗版精印行世。对此,郑振铎在题《明清藏书家尺牍》中略谓:“博山博见广闻,鉴别至精,尝以二百金得宋蜀大字本陈后山集于苏肆。所藏尺牍绝无赝品,藏书家外并将以画家及忠烈二集续行墨版”,其收藏之富且精,于此可见一斑。同时他在当时已将访书、收书、藏书看作为中华典籍留根的事业,为不使我国珍贵古籍落入敌手,故在沪期间与郑振铎等一起为抢救珍贵古籍而奔走。郑振铎《求书目录》中记谓:“(1940年)一月十五日(星期一)……午餐后,至潘博山先生处。谈起暖红室刘氏藏书事,说,中有元刻元印玉海(刘世珩得此书,名其居为玉海堂),又有剧曲不少。惟书贾居奇,恐不易成交。但他必力促其成。又谈起群碧楼邓氏书,亦欲出售,中多精钞名校本。他想,将为此事赴苏一行。他说,意在不任中国古籍流失国外耳。”足可见他为保存民族文化遗产,堪称不遗余力而功不可没。可惜天不假年,潘博山中年因病早逝。因此,他留下的画迹不会太多,敝藏他的画迹,吉光片羽,弥可珍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