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探险考察一百年(五)

王朝军事·作者佚名  200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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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文献里有关罗布人的记载不多,而且只能上溯到清康熙末。但可以与探险家的记述相参照。

徐松《西域水道记》卷二引了一条出于官方档案的记载:“康熙六十一年(1722)大兵赴吐鲁番筑城垦地。罗布淖尔回人古尔班等率喀喇库勒、萨达克图、喀喇和卓等邑千余众内附。”并注云:“雍正元年将徙之内地,以其人素习水居,不便陆徙乃止。”又据《西域水道记》,乾隆初与准噶尔划界,罗布淖尔归准部。准部役使颇刻酷,罗布人“多逃亡”,仅余600多人。乾隆二十三年(1758)阿里衮追击巴雅尔路经罗布泊,见“其地甚宽广,林木深密。有回人头目哈什哈等投见。据称伊等现有六百余人,以渔猎为生。四十年前,大兵平定吐鲁番时,将军曾经招抚赏给缎布茶叶。撤兵之后,为准噶尔所据。”“(乾隆)二十六年,参赞舒文襄公以罗布淖尔凡两部,一为喀喇库勒,一为哈喇和卓,而喀喇库勒又区为五,惟喀喇库勒一伯克约束难周,增置伯克三人辖其众。”“今其族凡二百八十户、男女千二百六十余口,五品伯克三人、六品伯克七人领之。……每岁吐鲁番郡王遣属受其贡,……达于吐鲁番领队(大臣)。”徐松所记,多见于《河源纪略》卷二十八。该书成于乾隆四十七年。

关于罗布人的生活,《西域水道记》也作了概括:“其人不食五谷,以鱼为粮(《西域闻见录》云:罗布淖尔回人以鱼为生,有至库尔勒者,他处则不敢往。盖库尔勒之东境旁山,六十里为库辙玛,其南滨罗布淖尔,故得溯流而上。),织野麻为衣,取雁毳为裘,籍水禽翼为卧具。言语与诸回不通(《西陲纪略》云:“泽中有山,回民居之。捕鱼、采蒲黄而食。人多寿百岁以外外。)。”据《西域水道记》自序,书成于道光元年(1821)。仅据目前已知的资料,还不能就徐松本人是否到过罗布荒原作出判断,也就无法辨别书中这部分是否有其见闻成分在内。

徐松引据的《西域闻见录》,书前有乾隆四十二年的自序,据约定俗成的提法,可以认为写于是年,成书比《西域水道记》早半个世纪。徐松所引在“辟展”节。《西域闻见录》原文还说,罗布泊畔“有村二,皆名贺卜诺尔,各四五百家。”关键的地方,徐松说罗布人“言语与诸回不通”,《西域闻记录》则说罗布人“语言与回子通”!而《西域闻见录》的这段记载,一直被认为是清代史志中有关罗布人习俗资料的史源。

由于在清初罗布人没有文字,所以有关其来历一直缺乏明确的记载。根据《西域水道记》,可以推知,康雍之际罗布人在罗布泊水域已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离开湖泊已经不习惯了。对这一点一般均无异说。直到前些年发现并刊布了一部旧抄本《西域地理图说》,才出现了新的情况。《西域地理图说》似是未定稿,无序跋文字,亦不知作者。从内容分析,可以认定该书成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前后,比《西域闻见录》早15年左右。其“哈尔沙尔”节,开篇即书:“哈尔沙尔,原系罗布淖尔回人故居。后经额鲁特沙拉斯、吗虎斯等霸占其地,以为游牧,回人知其住不可久,遂将原有土城拆毁,林木烧毁,尽移其部落,寄居于各回城,其地遂荒,不复有人。”有人据此提出一种新说法,即罗布人——特指世居于渔村阿不旦的那部分——就是清初原居于喀拉沙尔(即哈尔沙尔,相当于今焉耆)的维吾尔人,雍正、乾隆间才迁居于罗布泊水边。这种说法显然不能成立。

其实《西域闻见录》“哈喇沙尔”节的纪事与《西域地理图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后者多一句“原系罗布淖尔回人故居”。而这关键的异文,根本就不具备关键的意义。即便有这一句,它的含义也只是说:如今尉犁、若羌各村镇(“各回城”)往往有从焉耆来的难民。在当地人头脑里、在当时的文献中,“罗布淖尔”(或罗布泊)从来指的都是塔里木河尾闾的整个区域,罗布人把罗布泊(即喀拉库顺)只叫作“湖”(琼库勒)或“海子”,他们的概念中,根本就没有罗布淖尔这个“湖”。而这一点,本是罗布泊位置之争的辨、反双方唯一没有分歧的地方,因为这是每一个到过罗布泊荒原、与罗布人有过直接交往的探险家的切身体会。普尔热瓦尔斯基、李希霍芬、斯文赫定、科兹洛夫等人的著作与清代文献,对此均是众口一辞。而且前引清代文献早就载明,在1723年前,罗布泊畔就已有久惯水居的土著,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乾隆初期—1740年左右才从焉耆迁此避难的农牧民。

更明显的是,新发现的《西域地理图说》在“哈尔沙尔”节的下一节“辟展”,紧接着明明就有这样的文字:“辟展……南通罗布淖尔地方。系各部流往之河水聚就之一地海。其大莫测,无人能周游者。沿海北岸,有游渔之该回人一种。”而《西域闻见录》也正是把罗布人的纪事系于“辟展”节的。可见《西域地理图说》与此前已知的史料并无任何冲突,罗布人清初就已聚居在罗布泊北岸,是清代文献(包括《西域地理图说》)一致的记载。

《新疆图志》是清代最后一部官修方志。其中的《建置志》由宋伯鲁撰,成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是时斯坦因刚离开阿不旦他往,而橘瑞超即将踏着罗布荒原的迷人月光抵达在衰落中的渔村。《建置志》卷三云:

罗布淖尔北岸有庄二(城东北七十里),望之丛薄蔚然。居民五六十家(乾隆年间尚五百户)。……操缠语而不解讽经礼拜。……馁艾不可近,而彼亦相戒不得近他族,近则必痘。故欲往观者,必渐与相习狎,乃敢入。二庄之人互为婚嫁,亦不与他族通也。……旧设五品伯克一,属辟展大臣。

迄于清代,有关依罗布泊尔水域而居的罗布人的记载大略如上所述。虽然不够丰富,但脉络颇清晰。而更多的内容,则要靠从探险家笔下爬梳,要靠实地调查来补救。

说到罗布人的来历,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即当5世纪楼兰王国灭亡后,臣民都到哪儿去了?在罗布泊湖畔还没有固守不去的遗民?

应该承认,唐以后罗布泊的人文地理情况晦暗难明。但这并不等于说,此后在罗布泊畔就不存在定居者了。

自楼兰王国(已改名鄯善)于5世纪末灭于丁零,“人民散尽”,在罗布泊畔,并没有出现替代的新王国,而是成为残破荒废之区。楼兰亡国后其臣民的下落,史书中有零星记载。据《周书·鄯善传》,西魏大统八年(542)——楼兰亡国半世纪后——有个名为“鄯米”的楼兰人曾“率众内附”。而敦煌文书《沙州图经》、《旧唐书》、《元和郡县志》等典籍都提到这样一件事:唐初祖籍楼兰的人士鄯伏陀原已移居伊州(即今哈密),因据有该地的东突厥征税苛繁,便率族人南返罗布泊,重温古楼兰民族伴湖而居的旧梦。但住了一段时间,已不能适应那里的自然条件,只得再次离此折回伊州。由于胡人称鄯善为“纳职”,所以就称这批去而复返的罗布人在伊州的聚居地为纳职城。

这两条史料证明:楼兰灭国后,其人民流散在各地。从时间上分析,那个鄯米出生时可能楼兰王国尚存,而鄯伏陀则是灭国后出生的第四五代遗民了。他们都以国名为姓,而且又是楼兰遗民的领袖,故应该是楼兰的贵族或王族的后裔。这些资料虽然珍贵,但并没有正面回答罗布泊畔有或没有遗民的问题,尽管贞观年间路经的唐僧玄奘留下了已荒无人烟的印象。然而我们在另一部敦煌文献里,却发现了答案。伯希和从敦煌拿走的《沙州都督府图经》(P2005)的“蒲昌海五色”节,有一条独家记载:

大周天授二年(691)腊月,得石城镇将康拂耽廷弟地舍拨状称:其蒲昌海水旧来浊黑混杂,自从八月已来,水清明澈底,其水五色。得老人及天竺婆罗门云,中国有圣天子,海水既清无波。

唐初罗布地区曾为康国人占据,此“石城镇将”应是康国城主。受“黄河重源说”的影响——古人视罗布泊为黄河源头,地方官吏把罗布泊水清与黄河水清等同起来。并当作武则天“周兴”的祥瑞,便有了这条纪事。天授二年距楼兰亡国已有近200年,但在罗布泊水边还有耆宿能对湖水变清提出自己的解释。而所谓“天竺婆罗门”,想必是指能识读佉卢文的僧侣。如果罗布人中含有楼兰遗民后裔的成分——致少有他们的血统,那应当是合情合理的推测。有一种反对此说的理由是:楼兰王国有高度文明,可罗布人十分落后,这不符合发展的观点。对此,只举出一个参照就足够了:汉族3000年前就创造了辉煌的文明。但今天一些闭塞贫困地方的汉族人,与世纪初的罗布人相比又有什么本质差别呢?极端的封闭,必然伴随极端的落后,罗布人的落后,不正是他们一直以“化外之民”心态生活在“大漠桃源”的明证吗?

昆其康的含义是“日出”(或“旭日东升”),来源古奥。斯坦因认为,罗布源于吐蕃文的“纳布”,亦即玄奘所记的“纳缚波”,纳布是“新”的意思。喀拉库顺至今也是语义不明,有释为“黑娄部落”者,斯文赫定和斯坦因都说是指一个地域,并非指具体的湖,来自蒙古语。清代文献所说的“喀喇库勒”,无疑即指喀拉库顺。来历亦相当古老。阿不旦的含义一直没有弄清楚。但在阿不旦村附近还有阿不旦达里雅、阿不旦库勒这样的地名,说明它是有具体所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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