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财贿官 商人的暴发户之路(图)

王朝军事·作者佚名  201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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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秦统一中国,特别是在汉代开始推行严格抑商政策之后,“商人”从历史舞台的聚光灯下骤然消失了。我们再也看不到范蠡、白圭、吕不韦这样的经典人物。然而,作为社会发展进程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特殊群体,他们始终存在着。他们的整体形象,随着社会价值观的变化被重新定位、塑造、解读。到了宋明时期,商人开始“艺术化”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他们或是卑贱的贩夫走卒,或是无耻的暴发户。

《清明上河图》

展现出商业繁荣景象

城市发展与商业繁荣往往是互为因果的。顾颉刚先生曾经写过一篇《西汉都会户口》,其结论是凡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必然商业发达,反之亦然,商业发达的地区往往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北宋时,中原的核心城市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规模,商业的繁荣也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西汉时长安,官方统计,户八万零八百,口二十四万六千三百;北宋时开封府,官方统计,户二十六万,口四十四万,而据民间估计,东京(开封)新旧城内男女老幼应该有六十七万之众,是当时世界级的大都会。因此,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宋徽宗才组织了一批全国最优秀的画家创作《清明上河图》,要形象地反映当时京城的繁华盛景。

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除了有许多学术专著受人推崇之外,还创作过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残梦》,其中反映的就是《清明上河图》的创作过程。

从题目上说,这幅长篇画卷所以定名为“清明上河图”,取意“清明在躬”,只表现城中的意象,并不局限于清明节那天的情事。这个皇家钦定的创作班子经过更换主持人,最后选定了翰林学士张择端,并且明确了主要反映的三大内容:京城近郊乡野风光、入京河道与开封府街市。其中,入京河道与开封府街市所表现的都是商业的繁荣。

汴河是北宋国家漕运枢纽,商贸要道。从画面上看,河道里船只往来,首尾相衔,纤夫、船夫各尽其能,协力并进;码头上货船抵岸,挑夫、脚夫一片繁忙;河道两侧,虹桥拱立,人烟稠密,茶馆、摊档、饭铺生意兴隆……

由于社会相对安定,加之交通便利,北宋时的京城不仅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是经济中心,因此,开封的街市被当成了整个画卷的主题篇幅。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层层铺展,只见屋宇鳞次栉比,茶楼酒肆、缎庄布坊、牙行脚店、屠户肉铺、庙宇公廨等等一望无尽,飘扬的招旗下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拥挤的马路上轿子、骆驼、牛马车、人力车、太平车、平头车形形色色,样样俱全,好一番太平盛世的市井风情。

然而,这一片让人目不暇接的热闹表象背后,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态呢?这些沉沦于市井的贩夫走卒,以及茶楼老板、酒店掌柜所代表的就是当时的商人主体形象吗?他们的内心深处,又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

图画是沉默的,它只向人们呈现当时的生活景观与人物形状,拒绝回答任何画面以外的问题。他们也许活得很充实、很快乐,也许正满腹忧思,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对客人们强作欢颜。

透过《金瓶梅》

看商人的“发迹史”

事实上,商人被排斥出主流社会之后,他们便集体失语了。同时,他们的形象却因为《清明上河图》、《金瓶梅》这样的艺术作品变得“生动”起来。他们脱离了史学家的视野,却成风情艺术家的重点观察对象和表现对象。《清明上河图》让我们看到了宋时普通商人奔波劳碌、街头议价、开门揖客的外在生存特征,《金瓶梅》则为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宋明时期的商人提供了可能。小说当然不是信史,况且它成书的时候已经是明万历年间了。但它毕竟是以那个时代为摹本创作的写实主义巨著,是现实生活的典型化再现。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可能是夸张的,甚或是扭曲的,但它往往能够让我们深入窥探到他的灵魂。

在我们这个由皇家垄断历史的民族,若想了解过去的真相,往往是看信史不如看野史,看野史不如看民间话本。而对于商人这个特殊的阶层,更是如此。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连《金瓶梅》这样的话本也是官方的禁书。从它成书那天起,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只闻其名,无缘其书。至于书中的两个主人公——西门庆和潘金莲,人们主要是通过另一部小说(话本)《水浒传》对他们加以认识,进行角色定位的。

《金瓶梅》作为一部享誉中外的“奇书”,它为人们对其进行解读、研究提供了多个角度,它是文学的,也是哲学、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医学和性学的,甚至有人通过书中提到的食品和食谱研究中国人的饮食,通过书中人物的穿装打扮研究宋明时期服饰……它是一座以小说的形式留给后人的文化墓葬,让学者们持续不断地发掘着它所蕴含的丰富价值。

在这里,我们只想分析西门庆这个人物,只想通过他了解宋明时期的商人所具有的特质。

笼统性地说,西门庆是个花花太岁,有钱,有势,爱玩也会玩女人。批判性地说,西门庆是个恶霸商人,依仗财势通吃黑白两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结论性地说,他其实就是个典型的官商勾结的暴发户。

在君权、官权主导一切,法律完全丧失公信力而道德又彻底沦陷的社会,什么人才能成为暴发户?恶棍,西门庆这样的恶棍。

关于西门庆的身世,小说作者兰陵笑笑生介绍的并不多。他刚一出场——也就是他和潘金莲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万历本的《金瓶梅词话》是这样写的:

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生药铺。从小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那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叫他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叫他西门大官人。……

在这寥寥数语间,大概包含着这样几项内容:当他仅仅拥有一间生药铺的时候,人们只把他看作“破落户财主”,一个“浮浪”的小商人;由于他的生药铺就开在“县门前”,使他有机会时常接触县里的官吏,从而也就有了“在县里管些公事”的机会,而他经管的所谓“公事”,说白了就是充当贿赂官吏的中间人——“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在上面那短短的几句话里,两次说到他“近来发迹有钱”,一是指出“发迹有钱”的原因——勾结官府,一是指出“发迹有钱”的结果——人们再也不敢叫他“西门大郎”了,改叫“西门大官人”了。总之,他仅仅是个小商人的时候,人们对这个“浮浪子弟”是蔑视的,在他与官府勾结起来之后,顿时“发迹”了,“满县人都惧怕他”。这是生药铺小老板西门庆发迹的第一阶段。

即使“满县人都惧怕他”,这时的西门大官人也只是个官府的帮闲商人,财与势都还有限。但经过长期“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他已经看清了权与钱、官与商的关系。于是,他的发迹史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

西门庆两次“谋财娶妻”,先娶孟玉楼,后纳李瓶儿。孟玉楼原是“南门外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丈夫“去贩布死在外地”后,她成了有钱的寡妇。“手里有一分好钱。……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他(她)也有上千两。”经薛嫂从中说和,她做了西门庆的第三房妾,其财产自然也跟着归了西门庆。

说到李瓶儿,得先介绍一下他的前夫花子虚。花子虚是东京花太监的侄子,常和西门庆一起吃喝嫖赌,两人气味相投,还拜了把兄弟。花子虚整天在外面鬼混,使李瓶儿受到冷落。所以,西庆门在花家与李瓶儿相见后,迅速勾搭成奸。后来,花子虚的兄弟与他争夺花太监留下的遗产,闹上官府,被捕入监。而“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恰恰是西门庆的强项,他发财的机会来了。这李瓶儿比孟玉楼更加富有,在打官司期间,她给西门庆“寻人情上下使用”的礼钱就有“六十定(锭)大元宝共计三千两”,为了安全,她还把四口描金箱柜让西门代为保管,里面全是蟒衣玉带、值钱珍宝、玩好之物……

经过一场官司,花子虚饮恨而死,李瓶儿成了另一个有钱的寡妇。就像当初看上孟玉楼一样,作为商人的西门庆除了中意李瓶儿的风情,也想占有落到她手里的财产。于是,再来一回“西门庆谋财娶妻”的故事也就顺理成章了。这笔婚姻交易不仅使西门庆人财兼得,还占有了花家昔日的宅地,并将其改造成了宏大华丽的花园。

另一个给西门庆带来意外之财的是他的女婿陈经济。在中国,无论官场还是商场,最基本的关系网都是由“裙带”或“裙带”衍生出的“血缘”编织起来的。西门庆的儿女亲家是京城官僚陈洪,陈洪的儿女亲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提督杨戬,用西门庆向人炫耀的说法,他和杨提督是“四门亲家”。西门庆最早的靠山就是这个杨提督,从发配武松,到摆平花子虚的官司,都是通过杨提督央求蔡京蔡太师办成的。可当官和经商一样,都是高风险的职业,危机四伏。杨提督本来是在皇帝面前都能说上话的“当道时臣”,却突然被政敌一本参倒。陈洪因此受到牵连,发边卫充军。陈洪的儿子陈经济只好带着西门大姐逃出东京,投奔西门庆来了,和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许多装满了金银财宝的“箱笼家活”。

西门庆得了这几笔横财,顿时“家道营盛”,成了清河县屈指可数的巨富。在完成财富积累之后,他不再满足于只做个徒有虚名的“大官人”了,他的发迹史又进入了第三个阶段。

听到蔡京蔡太师张罗做寿的消息,西门庆很是费了一番苦心,专门备下“生辰担”,差人送上许多奇珍异玩。关于这份寿礼,《金瓶梅词话》里是这样描述的:“黄烘烘金壶玉盏,白晃晃咸靸仙人,良工制造费工夫,巧匠钻凿人罕见;锦绣蟒衣,五彩夺目,南京奡缎,金碧交辉;汤羊美酒,尽贴封皮;异果时新,高堆盘榼……”送礼得官,蔡京听说西门庆还是“一介乡民”,随手就赏了他一个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直到这时,西门庆这个“大官人”才真的做上官了,身价倍增。

“乡民”西门庆尝到了送礼的甜头,更是抓住蔡京不放,并由金钱攻势向人情攻势转化,通过不断向蔡京,以及蔡京的官家翟谦等人送礼献美,竟做了蔡京的“假子”,升为正职掌刑。原先那个“浮浪”的小商人,通过官商勾结,以权滋商,财势两得,名声煊赫。对此,常在街面上跑媒拉牵的文嫂是这样形容的:“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旧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多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成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歌儿舞女,得宠侍妾,不下数十,端的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然而,由于没有精神支撑,漠视道德约束,缺乏职业自尊,几乎所有的暴发户都是迅速发达,迅速沦落。正如那些依靠暴力取得的政权一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西门庆发迹之后没几年,便因沉溺酒色,纵欲过度,终于油尽灯枯,“脱阳而亡”。那时,他刚刚三十二岁。

西门庆身上几乎集中了所有暴发户的人格特征:不学无术、寡廉鲜耻、贪利纵欲、诡计多端、媚上欺下、恃强凌弱……他们以感官享乐为人生最大快乐,以所谓荣华富贵为人生终极追求。

西门庆刚死,另一个“西门庆”便随即出现了。这人叫做张二官,也是个发迹的财主,他“打点了千两金银,上东京寻了枢密院郑皇亲人情,……要讨刑所西门庆这个缺。”不仅如此,他还想把潘金莲也娶过去,因为“如今有了这般势耀,不得此女貌同享荣华,枉自有许多富贵。”

古往今来,在中国的商人当中,真不知道出现了多少个这样的“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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