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祈年殿(右,10月5日摄)。国庆长假期间,北京天坛公园开启夜景照明,古老的建筑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雄伟壮观,也为节日的首都增添了喜庆氛围。新华社记者公磊摄
祈年殿的蓝色屋顶,是北京的标志之一。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明清两代,天坛的窗户上还悬挂着蓝色的水晶帘。这消失在岁月中的美丽,还能经过今人之手加以恢复吗?
元代有位著名的杂剧女艺人“珠帘秀”,她其实姓朱,于是很巧妙地根据本姓取了这样一个别出心裁的艺名。当时的文人们因为欣赏她的才艺,纷纷赋曲相赠,有意思的是,这些专题作品却不着一字于其人,而是利用她那美好的艺名做功夫,一味在曲中咏赞“珠帘”的美妙,以一种近乎文字游戏的婉喻方式,将一帘晶影的意象用于暗示这位表演艺术家的无限魅力。其中,以关汉卿的《一枝花·赠珠帘秀》最为笔彩细丽:
轻裁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似雾非烟,妆点就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你个守户的先生肯相恋,煞是可怜,则要你手掌儿里齐擎着耐心儿卷。
从这首曲中,后人倒是可以借机了解古时“珠帘”的具体形态。它是用细丝串起琉璃珠——也就是玻璃珠,编织成整幅的珠帘,挂于门户之上。编帘之珠皆为近于无色的透明质地,因此,帘体展现为半透明的晶白色,白天看去如一片洁净的云,夜晚,因为有灯光的隐映,在黑暗中轻泽悄闪,则如一池秋水。不过,当时受技术水平所限,料内含有杂质,使得透明的玻璃珠子也总是微含青色,于是,阳光一旦射上珠帘,投映到室内四壁上的便是翡翠般的绿色光影。
与今天常见的珠帘不同,古时的珠帘不是一串串珠络并排长垂的形式,而是以珠串为纬,再另用细丝作经,将上百乃至更多的珠串连编成一面整幅,因此可以如卷席一样高高卷起,并且挂在帘钩上,这也就是曲中会有“则要你手掌儿里齐擎着耐心儿卷”、“金钩光错落”之词的原因。
由于珠帘上晶光闪烁,冰彻透明,所以,自唐代以来,它还有个至为诗意的名称——水晶帘。直到清代,圆明园中也还有“水晶帘”作为装饰,相关信息被保留在《内庭圆明园内工诸作现行则例》(《清代匠作则例》[一],王世襄主编,大象出版社,2000年)之中。据其中的“水晶帘则例”可以知道,与前代的珠帘很不一样,圆明园中的水晶帘成品与隔扇上的“隔窗心”尺寸相当,是一种小小的装饰帘,仅仅用于挡在隔扇的窗心部分之前。其形制则是以红铜丝把“玻璃条”串起来,也就是说,所串的并非圆珠,而是中空的条形玻璃细管。同时,帘上还装有与隔窗心横长相当的“黄铜篾条”、与隔窗心竖长相当的“黄铜押条”,并且在配料表中按比例备有熟黄铜钉。从这些记录来看,圆明园的水晶帘应该更像是传统的“纱屉子”,用熟铜薄片切成细长条,每四条围成一个方框,由铜钉固定坚牢,然后把串好玻璃细管的铜丝一一固定在铜框内。使用的时候,把这些铜框挂在隔窗心外,就如同多加了一层轻薄的、半透明的活窗。
值得注意的是,据齐如山《中国固有的化学工艺》一书记载,清代的天坛,也曾经以水晶帘作为必备的饰物,“天坛之窗帘,都是蓝玻璃棍,粗细如筷子,此种都呼做玻璃,因其相当透亮也”。实际上,天坛这样的神圣场合以蓝色水晶帘作为窗上饰材,是很有岁月的一个传统,至晚在明代,神坛、神庙等祭祀场所就使用如此的帘饰,专称为“青帘”。生活于明清之交的孙廷铨在其所著《颜山杂记》中,于“琉璃”一节有清楚的记述:“琉璃之贵者为青帘。取彼水晶,和以回青。如箸斯条,如水斯冰。纬为幌薄,傅于朱棂”,“用之郊坛焉,用之清庙焉”。不难看出,《颜山杂记》所记载的“青帘”,其色泽、形态与用途,都与齐如山所说的天坛蓝玻璃窗帘一致。
圆明园已经毁灭在历史悲剧之中。天坛却依然巍立在古都的南城,只是不知其原配的、极有特色的蓝玻璃帘何时消失于时光的烟雨。也许,通过参考圆明园“水晶帘则例”所透露的形制,可以对天坛的水晶帘加以恢复,让这一至少曾经流传明清两代的传统装饰形式重现于国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