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在武汉召开了规模盛大的“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不少外国
学者出席了这次会议,与中国学者就辛亥革命的研究问题进行学术交流。
在一次讨论会上,我就自己对辛亥革命时期陕西会党活动的研究作了发言。我刚讲完话
,邻座一位身着西装的学者很客气地问我是从哪个省来出席会议的代表。虽然他的普通话讲
的颇为地道,但我仍判断出他是来自国外的学者,因为,当时国内的与会者尚无人穿西装。当我告诉他我来自陕西时,他立即深情地拉着我的手说,能在这里见到一位故乡的人真使他太高兴了。接着,他自我介绍说,他叫于子桥,于右任先生是他的祖父。抗日战争期间,他曾在重庆、南京等地读书,在祖父身边生活了近十年。后来到美国留学。现在是伊利诺斯大学*系教授。说话间,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送给我,又介绍他的夫人和我认识(夫妇同时出席武汉学术会议的人很少,大概由于于右任先生的关系,于子桥夫妇得到这种礼遇。后来,我见到同年8月于子桥去参加台湾辛亥革命学术会议的照片,他还见到了蒋经国先生。)于教授还颇带歉意地对我说,自己的故乡是陕西,但由于在国外居住多年,已不会讲陕西家乡话了。会后,他还专门到我的住处来叙谈乡情,当他得知我打算对于右任先生的活动作一些研究时,当即热情地说,他从前去台湾时,收集了一些有关自己祖父生平活动的史料,回美国后,一定复印一些寄给我。会议期间,组织了几次参观,每次见面,他总是满怀深情地向我询问陕西的情况。还告诉我,1980年他曾经回到三原祖居一次,可惜来去匆匆,未能细看家乡的许多东西。言谈之下,颇有遗憾之意。于教授对我如此热诚相待,这大概正如我们中国人所说的,“亲不不亲,故乡人。”于教授与我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不正是出于他对故乡的深切怀念之情吗?于教授回国后,果然给我寄来了于右任先生生平活动的资料。
时隔三年,我们真的又见面了,地点又是在于教授时常怀念的故乡陕西,怎能不使他高
兴呢?于教授告诉我,他正与自己大学时代的老师合撰一部三卷本的研究中国近现代革命发
展史的著作,上起太平天国革命运动,下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说,陕西是他的祖籍,
因此,他很想在书中多写一些陕西的情况。但是,在他任教的大学里,有关陕西的资料比较
少,希望我能陪他到书店买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他还高兴地告诉我,这次回来,看到了许多
欣欣向荣的景象,尤其使他难忘的是,他在北京期间除了见到他的姑夫屈武先生之外,陕西
籍的中央领导习仲勋、王炳南等前辈还在百忙中接见了他,并设家宴盛情招待,使他倍感亲
切。
为了选书方便,我陪于教授步行去了好几个书店,南关有一家名叫“天籁书屋”的书店,陈设典雅,秩序井然,听说是个体户开办的,于教授对这家书店赞不绝口,很感兴趣。买书时,他告诉我,《邓小平文选》在美国刚一发行,他就买来阅读了。在南门附近,他很有兴趣地观看了城墙与城河的修复工程,高兴地说,这是造福后代的好事情。
我向于教授询问了一些有关美国社会状况的问题,他都坦率地作了回答。他谈到,美国
的大学毕业生,一般均不留校工作,这种作法,比较有利于青年人发挥才智,开创新局面,
也易于避免学术上的门户之见。他认为,中国高校从前不太注意这个问题,似应改进。他还
谈到,美国青年有一种风气,以依赖家长供养为耻辱,即使生长在经济富裕、社会地位较高
的家庭的青年亦是如此。他们普遍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求得在社会上的地位。听到
这里,我不由联想到我们现在的某些青年,缺乏奋斗与自立精神,总希图依赖家长的钱财或
权力来建造自己的安乐窝。而一些家长也处处迁就,煞费苦心地为儿女们铺路搭桥,甘作“
孺子牛”,其结果,不仅助长了这些青年的虚荣心与惰性,也败坏了社会风气,对社会的发
展真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教授也客观地谈了美国社会的某些弊端。当我问起他美国私人可以有枪枝是否会给人
们的人身安全带来威胁时,他说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他还谈到,在美国发行量小的学术著作
出版也是很不容易的。原因是这些著作专业性强,读者较少,国家又不予补贴。出版商则往
往从书籍发行的利润大小来决定是否愿意出版。因此,即使一些很有学术价值的书,也常常
由于发行量小而难以问世,一些学术著作由于作者是知名学者而得以出版,可是由于发行量
少,作者也几乎拿不到什么稿费。于教授所撰写的关于中国革命的这部书即属于这种情况。
于教授说,尽管如此,作为学者,我们还是要写学术著作的。他还谈到,美国汽车很多,交
通拥挤的问题也没有很好地解决,在大城市尤其是如此。每天坐小汽车上班,还要化去许多
时间。在美国,薪金高物价也高,他的孩子上大学,每年费用不下一万美元。美国的书籍价
钱很贵,一本书动辄十多美元,甚至更多。看病、租房亦很费钱。他来中国前,看了一次一
般的病,即花去近五十美元。
谈起中国的政策,于教授赞不绝口。他说,他在美国已经几十年了,仍然很喜欢吃中餐
,因为工作忙,难得有时间去做。当我问华裔在美国的处境时,于教授说在学术界没有什么
限制,在政界则有一定的限制。接着他不无感慨地说:“我们在美国,毕竟还是少数民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