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东南。东径120-122度,北纬28-28.5度。雁荡山、括苍山层峦叠嶂,郁郁葱葱。无数山泉跌宕雀跃,日夜不息,在奇峰异石和绿树山花之间明灭隐现,一路踏歌而行。清清泉水氤氲了两大山系的灵气与生机,汇成三百里风景秀丽如画的楠溪江。
江水流过二千四百七十二平方公里植被丰茂、竹木青青的土地,滋润着其上的万物,哺育着其间的人民,形成了楠溪江地区独特的山水田园风光和耕读文明。
楠溪江属火山岩丘陵地区,地势北高南低,溪流上游山峰多700米以上,其中1000米以上的山峰8座;中游河谷宽展,地形复杂,多曲流、阶地、车轭湖、河漫滩和山间盆地;下游两岸是大片平展的冲积平原,海拨只有4-6米。
楠溪江就在丛山峻岭和平原谷地之间流淌,时而飞流直下,时而柔曲摆荡,时而润物无声,时而汹涌奔腾。在上游,江水把丘陵切割成深谷,从群山里雕琢出奇峰幽洞形成飞瀑急湍:石桅岩一石成峰,相闻高度306米,环溪成峡,丹崖碧水,古洞青藤,时闻猿啼鸟鸣;十二锋如展旗、如卓笔、如横琴姿态各异,气势峥嵘;崖下库三面峭壁,观天如井;仙人涧两壁摩天,幽奥而雄奇; 观音洞、陶姑洞、赤岩洞空悬壁上,仙风飘渺;百丈瀑、莲花瀑、含羞瀑、横虹瀑多姿多彩,映日生辉,所谓峰笔立、崖如削、洞悬壁、瀑布多,处处美景天然。到了中游,江水把山峦推向两岸,把河谷冲积成平原,弯弯曲曲的江面,有36湾72滩,浅濑与深潭交替,鱼虾与卵石相嬉,江岸上参差错落的滩林杂树生花,阡陌纵横的田野稻粟飘香,与远山、草地,与蓝天、白云,与牧童、村姑变幻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到了下游,山风与海风相遇,江水与潮水际会,浩浩荡荡,一路南去,在温州市区北岸注入瓯江,流归东海。
楠溪江风景之美,自古就已闻名。东汉末年和三国时代,就有傅隐遥、梅福等一些求仙问道的人来此隐居。刘宋时期,谢灵运在此写出了中国第一批山水诗。稍晚一点,萧梁时期的陶宏景,曾在楠溪江的大若岩等地修炼。他在《答谢中书书》里描写此地的风光“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阳欲颓,沈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唐宋以降,孟浩然、罗隐、白居易、林逋、陆游、林清源、李东阳、朱彝尊等人都先后履迹此地。自康乐启端,历代诗人对楠溪江山水吟咏不辍,苏东坡赞叹道:“自言长官如灵运,能使江山似永嘉。”婉约词人李清照南下温州时,到楠溪江,写下了著名的《武陵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1985年以来,由于永嘉籍风景园林学家、高级建筑师胡理琛的极力奔走推介,楠溪山水重为世人所知,1988年,楠溪江以“水美、岩奇、瀑多、村古”的景观特点,被国务院确定为第二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苍山秀水,妖娆风骚,引无数文人学者折腰。在楠溪江上乘竹筏漂流,刘心武以为是“秋水筏如梦中过。”汪曾祺游楠溪江后说:“我可以负责地向全世界宣告:楠溪江是很美的。”。……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陈志华,在1990年以花甲之年,带领学生实地研究一年有余,以饱含激情的文字和深厚的学识功底,写出了《楠溪江中游乡土建筑》一书。看到近年楠溪江村落人文生态环境的日渐破坏,他痛心不已,大声呐喊,“要做这样一只小小的子规,日日夜夜地啼叫,直到喉咙里溅出最后一丝血”,以唤醒世人,“救救乡土建筑!”曾有电视台记者问,让他选择北京与楠溪江更加愿意住哪里?此公答日:“愿意两头都住住。如果楠溪江医疗条件稍好,更愿意多住在楠溪江。”这样的一位长者兼学者,对楠溪江的理解与领悟,应该是与众不同的。他在《楠溪江中游乡土建筑》的节录本《楠溪江中游古村落·后记》里写道:和朋友们一样,我刚到楠溪江,立即被那儿村落和房舍的美感动了,它们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楠溪江的风光是美的,是江南典型的那种秀色可餐的美。一道道山,一道道水,山是青的,水是明的,山护着水,水照着山,山上的松林连着水上的滩林,郁郁葱葱,绿成了片,四季都活跃着蓬勃的生机。第一次去是深秋,浓绿中有金黄、有艳红,那是枫叶和丹柿。第二次去是暮春,漫山遍野开满了烂漫的油桐花。第三次是中秋之夜,月光下,渔火点点,打鱼人敲着低沉的木梆。再以后,有盛夏又有初冬,有时候阳光灿烂,有时候雨雾迷蒙。那迷蒙中的景致,仿佛有活生生的灵性,欢快地不停变幻着,白云舒卷游动,江上山上,一忽儿有的没了,一忽儿没的又有了。那村子,那房舍,就散落在这样的山麓水滨,它们在清风明月下生,在莺啼鹿鸣中长,它们是大自然的亲骨肉。
其实,建筑也好,山水也好,有形的东西总是要毁坏的。这些年,已经毁坏消失的,又何仅止于有形的东西?所谓不破不立,如果能够继承其中的精神,以与时代结合,创造出更加美好的形式来,破未必就是坏事。不过无论怎么说,山水有知音,这是楠溪江的幸运。
楠溪江是中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三面环山,南面向海的袋状封闭地形,冬季有北面的山脉挡住南下的寒流;夏季的海风却可循河谷北上,带来好雨,趋走炎热,加上区内山谷风盛行,凉风习习,常年气候温暖湿润,冬暖夏凉。年平均气温摄氏18.2度,年雨量1698立方毫米,四季分布不匀。夏秋之交台风频频袭来,豪雨如注,江水猛涨,决提的江水和倾盆大雨常常吞没田畴庐舍,造成灾害。但台风带来的暴雨正好能解除常有的伏旱。热季恰逢雨季,温暖加上湿润,地形复杂,土壤种类多,使楠溪江地区宜于生长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植被层次丰富,四季山青树绿,野花烂漫,瓜果不断。北部山区丛林莽莽,常年云雾绕缭;中部大小盆地四周的浅山坡上,油桐、油茶、杨梅、板栗、柑桔和柿子,年年结实累累。一到春天,粉红的、火红的、浅紫的、嫩白的各色杜鹃开得漫山遍野、热热闹闹,山红初谢,又是洁白的桐花烂缦;到了秋深,散落在山坡上、田野间的乌柏和枫杨,鲜红如火,片片红叶或飘零水面,或摇曳风中。区域里无霜期长达二百八十三天,宜于农业。肥壮的稻麦从江边覆盖到山麓梯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年可三熟。其它如玉米、甘蔗、芦笋和薏米,也生长得很茂盛。江上一年四季盛产鱼虾,大鼋时上沙滩望日,香鱼常随清波弄潮。在茫茫林海和起伏的山峦中,还栖息着上百种野生动物,猴子、黄麂、穿山甲、水獭、山猪、野山羊、竹鸡、斑鸠、黄莺、画眉、山鹰等飞禽走兽都是这里的居民,与人类共享这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秀丽的风景、肥美的土地以及江上的舟楫之利,楠溪江地区在新石器时期就有人类聚栖,其后历经百越时期,汉末两晋始为汉化,到南宋形成独特的耕读文明。由于环境的封闭,在千余年苍海桑田、星转斗移的大变迁中,保持着相对的独立和稳定。即使在近几年一日千里的现代化浪潮冲击下,楠溪江正发生着深刻或许对风景区来说是致命的变化,但致少目前,在楠溪江沿岸的谷地里,仍星罗棋布着数百座晚唐至明清时期建造的古村落和由这些村落传承的古老文明的遗风余韵,如苍坡、芙蓉、岩头、枫林、东皋、蓬溪、花坦、廊下、坦下、豫章……这些村子的布局规划大多很美,与自然环境高度和谐协调,它们散落在山麓水滨的农田之间,掩映于林荫绿竹丛中,素木蛮石,青瓦粉壁,美池良田,屋舍俨然。曙光初照时,袅袅炊烟与飘忽的晨雾交织着升上林梢;傍晚时分,成群的牛羊分路归家,仿佛时光凝固在远古时代的某个节点。楠溪江地区现今生活着50多万居民,近年除年轻人基本外出经商务工之外,在家的农人们大多依然过着渔樵耕读的生活,不知会在某个清晨或傍晚,在烟雨迷蒙中一袭蓑衣,荷锄向你走来;孩子们放学后背着书包把成群的水牛赶到溪畔,开心地在草地上嬉戏玩耍;衣着艳丽的村姑手挽鹅兜,在清溪边的石墩上错落排开,捣衣声和欢笑声混和着月光在水面随风荡漾……
楠溪江在古貌苍颜中蕴藏着一种遗世隐逸的色彩,透露出醇和而神秘的文化气息。
明月当空,山川迷蒙,田园依旧,古时人家。
不知楠溪江,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