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
在我所经历的年代里,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有这么多不安分的灵魂,如此地渴望生活在别处,游荡在路上,去寻找自己也说不清的什么东西。
是记忆里最温暖的春天,还是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是秋风里翻飞的落叶,还是冬夜里微弱的烛光。
我们跟随旷野的呼吸,追逐流浪的白云。遇见过最清澈的眼神,喝过最芳香的美酒。
是绵绵细雨中的垂柳依依,是小桥流水下的棒槌声声。
一次次地到达,再一次次地离别。
总是行走接着行走,远方仍然在远方。
我们在寻找中失去,又在失去中获得。
从阳光明媚的南国来到阴雨连绵的江南,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把枯干的树枝伸向灰暗低沉的天空。我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走,咀嚼寂寞的滋味。
六点钟,天已全黑。走出电梯,大门口欧陆风情咖啡馆的侍应生穿着单薄的制服,在寒风中缩成一团。黑色的制服胸前斜挂着红色的条幅,象什么选美比赛的获奖佳丽,显得滑稽可笑。
沿着西湖行走,湖边的水面已经冻结成薄冰,风肆虐地刮过空阔的路面,穿过厚厚的衣物,直刺入骨。这种刺痛的感觉,让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平海路的星巴克飘来阵阵咖啡香,是黑暗森林里诱人的灯火。横跨路两旁圆拱形的广告牌,象一道道彩虹在路人的头顶上,指向的都是一个地方:同里,同里,同里……
我不禁想,同里,什么时候能够同你一起在那里?
转过延安路,城市特有的喧嚣热闹扑面而来。独自一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插前进,路边的时装店传来的歌曲都是阿杜和小刚。想起黄舒骏在《改变1995》里说的——全美国都在RAP,全台湾都在R&B,只有流行没有音乐。自个儿抿嘴笑了起来。
走在我前面的两个女孩穿着今冬最时尚的服装,把裤腿包裹在麋皮靴子里。靴子上的流苏随着脚步晃动摇摆,越发地显得她们矮小俗气。一个高大的长发男孩与她们擦肩而过,女孩停下来,眼神跟随着他转动,用从《流星花园》里学来的台湾国语夸张地大声说:哇!好帅哦!
几米在《向左走,向右走》里说:就象都市里大多数人一样,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却一直生活在一起。他习惯向左走,她习惯向右走,他们始终不曾相遇。但是,人生总有许多巧合,两条平行线也可能会有交汇的一天。人生也有许多意外,握在手中的风筝也会断了线。
我是不是需要改变一下我的行走方向呢?
这个都市是否有一个人注定和我相遇呢?
下雪了,雪片飘过脸颊,轻柔地象情人的扶摸。离开灯火通明的延安路,转入一条寂静的横街,就像结束一场盛大的宴会,终究要曲终人散。小街尽头有一间水果店还开着,那一小团光亮在黑暗中传递着温暖的气息。蹲在地下,从竹篮里挑着新鲜可爱的草莓,感觉满足而快乐。我总是不能抵挡表面美丽浮华事物的诱惑,一如童年时面对五彩缤纷的糖果。
雪花飞舞着,落下。在我的帽子上,在肩上,融化,又飘落。
回到住所,把所有房间的灯打开,放一张唱片,让声响充满整个空间。
握着一杯热茶,走出阳台,俯视着西湖大道上巨大的广告牌。我已习惯在每一个夜晚与它对恃,透过重重高楼的空隙,穿越漫天的雪花。黑暗中,它被耀眼的射灯环绕着,画面上的粉墙黛瓦好象笼罩在浓雾之中,只有‘乌镇’这两个斗大的黑字浮现。仿佛一出舞台剧在不动声色的上演,与我无关,遥不可及。
桌上的草莓散发着田野的清香,ENIGMA的音乐象来自远山的呼唤,反复地唱着:return to yourself, return to innocence……